我大刺刺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王董叫住了我,“霏霏,”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叫我,相信也是最後一次。“我在你心裏是什麼樣的人?”
我轉過頭,“以前你在我心裏是一個有思想、有學問、有教養的文人。現在我看你是一個貪戀美色,假裝斯文的小人!”
“小人?”王董一笑,“你說我‘貪戀美色’還把我算作人嘛!”
我苦笑一下,“那倒不是,任何一個男人遇上蘇亢都會這樣。如果你算禽獸,那他不也……”我一想到誠然和蘇亢……
“什麼?”王董自然聽不明白。
我甩下一句“你很快就會明白那個女人的可怕了!”就悠然離開了。走出報社的時候有許多以往同事與我打招呼,問寒問暖的。我嘴上一一應和,心裏想:你們對我的走應該相當滿意的,裝什麼清純,充什麼死黨!
工作徹底吹了之後我又去了別家報社應征,但大多把我pass掉了。因為我沒有像上次一樣叫老媽往裏麵貼錢,當然不會有地方收容我。自從看清楚王董這個人之後,我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比如何穎的事我想不明白,武瑞的作法我不能容忍等等。我把自己那天的作法告訴誠然之後,他並沒有因為我丟了工作而訓斥我,也沒有表揚我的勇氣。沒辦法,走一步算一步。雖然現在我是無業遊民,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還沒個出頭之日呢。
後來我神乎奇神地迷上了網絡。我申請了幾個QQ號幾乎同時和十幾個人聊。我在網上扮成熟和不經世事的人聊,扮清純和極具社會經驗的人聊。我給自己設定了幾種身份,有時候把自己當何穎,有時候把自己當誠然,有時候把自己當武瑞,甚至我想試著把自己當蘇亢,了解一下這種女人在異於常人的處境下的思想。但我覺得這樣並不真實。我有一個QQ號是完全套用自己聊的,那個QQ裏我有一個比較交心的朋友叫“犬吠。”我不打探他的來處,姓名,隻是一味地把自己的那些不快通通講給他聽。差點忘了說,我的網名叫“若然如此。”
“犬吠,你在嗎?”我又掛在網上了。
“在,”犬吠回了信息。
我說:“太好了。我老公又出去應酬了,我又寂寞了,還有好多煩心事沒有處理。”
犬吠回得很快——“什麼事?是你以前說過的幾個朋友的事?我總覺得是你思想負擔太重了。我也有許多朋友,每個人都有數不完的事兒。如果我要一一幫忙,那真是自找麻煩,有時候人活得糊塗一點,不好嗎?”
我正要敲點兒什麼真情實感,誠然開門回來了。
“又上網了?我現在懷疑你在網戀!”誠然一瞅表,“大姐,現在是上午一點多,你還在網上約會小情人!”
我沒有理他,馬上打了個“88”就下線了。
誠然自顧著上床睡覺。“老婆,上床睡覺啦。”
“哦”,我關上了電腦便上床了,心裏卻一直想著犬吠的話“人活得糊塗一點,不好嗎?”是呀,不好嗎?
大早兒便有人砸門。我和誠然都睡得很晚,誰也不願意動彈。
“去!開門!”我先發製人。
誠然一腳把我踢下床——這孫子比我狠多了,玩陰招。
我一邊愛撫著我的腰一邊爬起來去開門,甩給誠然一句“算你狠!”
我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堆人站在我門口。
“哇拷!幹嘛?今天不是我生日,”我說。
“大事呀!霏霏!”何穎大刺刺地走進我家坐下,她的那個什麼李老板倒沒跟來,這才令我小小滿足了一下下,美中不足的是李翰也沒來。
宸爔和嵐逍手拉手整得跟幼兒園小朋友似的。後麵還跟著一人,是老範。
“霏霏,他們也把我找來了。你原諒我了嗎?我可以進去嗎?”老範像孫子一樣杵在那兒。
我把他拉進門,“幹嘛堵在門口,放蚊子進門呀!”
這下子我家裏可熱鬧了。誠然馬上穿好衣服從裏屋出來。
“你剛才說什麼大事?”我指了指何穎。
“還不是武瑞!”何穎激動地說:“就算他打過我,我還這麼擔心他,你們瞅瞅我多夠朋友!誰敢和我彪一下。”
“得,得,你歇著,”我看了看其它人,“到底怎麼了?武瑞出事了嗎?”
宸爔這人倒是不緊不慢的,“哦,是這樣的,鄭靈把武瑞甩了。”
我死命白楞空氣,“這種女人,大街一窩一窩的,分開了也好。隻可惜是她先發製人甩了武瑞,其實應該武瑞先甩她,挫挫她有錢人的氣焰!慣得她的毛病!”
“霏霏,你要是當著武瑞的麵說這番話,我保證武瑞會擰死你,到時候別說我沒提醒你,”老範衝我笑笑。
老範憔悴了好多,一點兒也不像以前的範特西了,也許他真的老了。我不知道他聽沒聽說蘇亢和王董的事兒。其實老範這樣,王董這樣都挺傻,為了一個那樣的女人嘛。
我義正嚴詞地說:“有什麼不敢說!”
嵐逍開口了,聲音特別柔和,“武瑞好像瘋了一樣,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
誠然卻說:“我覺得這些完全是他自己不好,作了鴨嘛,當然要有心理準備啦,害怕被甩就別作鴨嘛。”
我對他一頓施暴,“說什麼呢你!找死!”即使全屋子的人都覺得誠然的話最在理,可是就是沒人阻止我虐待誠然。
“現在怎麼辦?”何穎說:“大家給拿拿注意。”
我馬上說:“當然是勸武瑞振作起來,忘了那個賤貨,找回男兒的自尊自信!”
“我看不容易,”宸爔想了一下,說“武瑞想跟人家談‘情’,可鄭靈完全不覺得嫖客和鴨之間有什麼真情可言。”
“的確不可能嘛,”誠然揉揉自己的傷口,“鴨是嫖客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嘛,根本不許有思想有主見。”
“但是……”我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敲門聲,我隻好去開門,竟然是武瑞來了。
“武瑞!”何穎拉他坐下,“你呀,上次打了我你還記不記得?”
武瑞不理會她。
何穎盡量逗他開心,“哼!感謝我寬宏大方吧,我早就不記仇啦,你別把事情憋在心裏,看看你……”
武瑞麵無表情地甩開何穎,“滾開!”
“你幹什麼?”老範拉住何穎才使她沒摔倒。“你幹什麼武瑞!我們是朋友,不是敵人,你有氣有怨,難道心裏沒苦嗎?”
宸爔點點頭,“武瑞,你別為了女人就這樣。”
武瑞又猛推老範和宸爔。“你們!你們隻會說我!那你們自己呢!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懂不懂!”武瑞像瘋了一樣折騰,他指著老範,“一個蘇亢,你愛不釋手!捧在手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有什麼好!你說呀!你為了這個女人可以害了霏霏,害了宸爔,害了誠然?我為什麼不可以為了鄭靈打何穎!老範可以犯錯,我就罪無可赦嗎?”
宸爔上前拉住武瑞,“別說了。”
武瑞回身給了宸爔一拳。宸爔沒什麼防備,一下子倒在地上,嵐逍連忙去扶他。
“摔著了嗎?”嵐逍關切地問。
宸爔擺擺手。
武瑞又指著宸爔,“你呢!你以為你比我和老範拽嗎?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是誰!你就這麼騙吧!騙完別人騙自己!你不也是為了女人嘛。憑什麼你可以為女人付出,我為鄭靈又TMD成了罪過!你不就怕別人知道你對任……”
我甩了武瑞一巴掌,好在來得及,嵐逍在這兒,無論如何不能讓武瑞亂說。
“你!”武瑞氣急了。
“這一巴掌是我代何穎打的”,我為自己打人找了一個最美麗的理由。“武瑞我告訴你!這他媽的是姑奶奶我家!你少擱這兒裝大爺!我和誠然站這兒瞅半天了,你別太目中無人!你要一哭二鬧三上吊也給我回家折騰去!給你點洪水你就泛濫!德性!”我一個勁兒推拽武瑞,“你別賴在我家。我家我有說話的份兒。你來我家裏,要聽勸姐給你倒茶斟水都不言語一聲!你要挑事,別怪姐不給麵子!”
武瑞聽完我這一番話就抽抽到地上了。他自己給了自己幾巴掌,又罵了自己幾句不好聽的,最後還是嗚嗚地哭了。
誠然輕輕地碰了我一下,“你剛才話說得太重了。”我小聲說:“冤死我了!究竟是我剛才的話重還是他說老範、宸爔的話重?你得講理吧。”
過了好一會兒。武瑞才對何穎說:“妹子,哥對不住你,剛才弄疼了你吧?”
何穎哪有放在心上,輕輕搖搖頭,反倒安慰他,“武瑞,啥事兒都會過去的,你凡事看開點兒,我們誰也沒看不起你。”
武瑞哭了。男人有淚不輕彈,但他真的哭了……
“我們要在一起的……以前說得很好的……”“為什麼不能和鴨談感情?為什麼?”“我也是一個人呀,一個人呀!就算我是鴨,你也不能……”……武瑞哭著說了好多話,而且句句哀怨,讓我們幾個無話可說。
後來,他們把武瑞帶走了。也到了上班時間,又是各忙各的去了。而家裏呢,又隻剩下我一個人。沒辦法,我又去上網了,又打開了QQ。犬吠還在。我想了很久才問他,“你說嫖客和鴨之間會有真切的感情嗎?”
過了很久,犬吠才回信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沒有什麼關係限製的。”
我又問“那厭倦呢?”
“什麼?”
“厭倦了的感情,”我說。
犬吠考慮一下,說:“厭倦就隻有分開,勉強沒有幸福。”
我驚恐地關上電腦。我好怕……好怕……好怕……
“武瑞呢?”我去了武瑞家,卻看到了老範。
“裏麵,”老範指了指裏屋。
我正要推門進去,老範又說:“你見過蘇亢嗎?自從那次以後。”
我怔了一下,好一會兒才說:“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老範咳嗽幾聲,“不,我好像看見她了。”
“和誰?”我忙問。
老範低聲說:“不知道。似乎不是女的。”
我小聲“哦”了一聲。其實我知道那是蘇亢和王董。可是我說不清楚!讓我怎麼開口告訴老範,我已經沒有勇氣去傷他了,我並不確定他能承受這些。
“武瑞,是我,霏霏呀,”我推開門。
武瑞攤坐在地上,蒼老了許多,眼神黯淡無光,甚至我不確定他是活著的。平時他總是不說話裝屍體,也許現在是真屍了。
“武瑞——”我推推他。
他淒涼無助地看著我,“霏霏……我找過她了,我找過她了。”
“然後呢?”
武瑞的頭垂下來了,“分了,還能怎樣,而且還簽了分手協議書。到底她還是一生意人——俗!俗到骨子裏!“
我知道武瑞不想罵鄭靈,這些全是氣話罷了。
“武瑞,你……”一時之間,我哽住了,居然找不到可以安慰他的話。
武瑞又說
:“霏霏,我下賤我承認。我是鴨,是男妓,我是配不上鄭靈,可我就這樣……這樣……愛上她了……她告訴我,鴨就是鴨,低微得很,其實她不是在羞辱我,隻是想讓我死心。”
我暈!這種牽強附會的解釋都可以。“武瑞,你別傻了!那個女人才下賤呢,你怎麼這麼傻呢,鄭靈不值得你為她付出。”
武瑞推開我,自顧著唱起歌來,“痛是理所當然/當我們在為愛而戰/當你說勉為其難/不如我們現在好好地散/哭是一種答案/愛情竟然是一道傷/我信以為地久天長/愛到最深處心如火燙/我自己都無法阻擋/希望我的心就是你最想到的地方/希望這是上天給我最慈悲的下場/我自己都無法阻擋/一個人獨自麵對整個世界的傷/就讓淚水流出眼眶/流在你的心上。”
是阿杜的《無法阻擋》。我也坐在地上,靜靜地聽武瑞一遍又一遍地唱。
突然,老範推開門進來了。
“不好!出大事了!”老範焦急地說:“來了一群警察,有逮捕令,要抓武瑞。”
老範剛放完這個屁就衝進來一群警察,其中幾個上來抓起了武瑞。
“我犯了什麼罪!你們憑什麼抓人!”武瑞聲嘶力竭地叫喚,“我不走!我沒有犯罪!沒有!你們抓我幹什麼!”
其中一個警察給了武瑞一拳,正好打在肚子上,然後馬上給武瑞帶上手銬。“叫你走你就走,哪來的廢話!”
我一向不惹人民警察,但今兒算是忍不了了。但和這種警察打交道就不能講理,惡人還需惡人降,今兒我算是能耐了。
我走上去給了那個打武瑞的警察一巴掌。
“霏霏!你瘋了!”老範大吼。
“霏霏!我沒犯法!”武瑞好像把我當成法官了。
那些警察盯著我,甚至要吃了我。
我把手一伸,“抓我吧!我襲擊警犬了。”
“霏霏!”老範過來打圓場,一個勁兒衝我使眼色,又對警察們說:“她是一女的,你們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那個警察悻悻地看著我,“女人怎麼了!女人了不起呀!一起帶走!”
正要把我銬上的時候,我說:“我想回家告訴老爸誠國黎一聲。”終於,我搬出誠然他老爸。
“誠局長是你爸爸?”一個警察滿臉疑惑。
我這才把武瑞拽到自己身邊。“不是我爸爸,是我公公,你們為什麼抓武瑞?”
那個警察說:“有人告他貪汙受賄。”
我暈!“大哥,你開玩笑吧?你見過一臉病容的人貪汙受賄嗎?”我都快笑抽了。武瑞要是能貪汙受賄,那還作什麼鴨!扯什麼鄭靈!
武瑞點點頭,“我沒做過!”
“告你的是你上司鄭小姐,這還會有錯?”警察一聲令下,武瑞就被帶走了。武瑞仍在叫喊著說自己沒做過。
怎麼會是鄭靈?為什麼她會這樣?真的如此絕情?
“小姐,回去給誠局帶個好,”警察笑著說。
我沒有那個閑心,衝出去馬上打車找誠然他爸。今兒這閑事不管不行了!一輩子的事兒
呢!
叮咚,叮咚……
“爸,媽!開門!我是霏霏!”
開門的是誠然家小老太,誠然他媽見到我特別開心,裂開沒牙的嘴就笑了。“霏霏,進來吧。”
我忙說:“爸呢?我有急事。”
誠然他爸走出來,“是霏霏呀,怎麼了?”
我把武瑞的事兒一說,老爺子二話沒說馬上打電話去辦,裏裏外外電話好幾十個。我心說還是結婚好,多一對父母,多兩辦事的。後來誠然也來了,老範他們也從各方麵使勁。
“霏霏,誠然,別說爸沒幫你們,”誠然他爸說:“凡是你們的朋友武瑞經手的帳目就出了問題,虧空現像嚴重。而且在一些不清不楚的帳目上簽名。這個我幫不了你們,他這個案子鐵證如山,不可能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