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荊棘王冠 (一)(1 / 2)

曠野的月色帶著血絲,風似張牙舞爪的獸,掠過皮膚生生的疼。一支商旅跋涉了近半年的時間,方才在這個鬼天氣進入了雍州。廣袤的戈壁讓人們的心陡然間變的空曠。一路上,人們仿佛陷入各自的心事,離魂一般,隻有駝鈴招魂似的響著。

駐紮下來時,已經有個因脫水而倒下的年輕人。商旅的老大是個掉了牙的老頭。名字已經無從考證,人們隻瑟瑟的叫他火雉。聽說是天生神力的孤兒,祖上曾經跟隨軒轅氏。

眾人忙活著暈倒的人。火雉的眼中卷起一片茫然,扭身坐在篝火旁,一言不發。人群裏,一個眼睛晶亮的小男孩探頭鑽了出來。見火雉神情木然,便一溜煙朝他對麵的女人跑去。

那女人頭戴皮帽,身披灰突突的毛皮大氅,髒著臉,目不轉睛的盯著越竄越高的火苗。眼神如死灰一般。

小男孩試探的湊了過去,女子沒有反應。他狡黠的小臉漫上一絲竊喜。挺身往女子身邊擠了擠。火雉翻了翻眼睛,沒有說什麼。

月已經移至中天,灑下孤寂的冷輝,照在戈壁灘渺小的人群身上。遠遠的,像大地臉上突兀的黑點。

“姐姐,你跟我們走了這麼久,到底要去哪啊?”小男孩抹著下巴,從懷裏掏出一塊風幹的牛肉,放在嘴裏,吧嗒吧嗒的嚼著。

火雉沒有說話,卻將眼睛向上翻了翻。女子的眼讓他覺得不安。從青陽山下,她便加入了這支遠行的商隊,直至今日,已經三個月過去了。可她說的話都可以用手指頭算清。

依他的經驗,話少的女人是需要提防的。

“這裏麵是什麼?”孩子指著她背在身後的灰色包袱。那包袱太大了,與她的身體顯得不太相稱。

女子的皮帽裏落下一縷發絲,在火光裏亮的驚人。

“七弦琴。”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如冰涼的水,沒有起伏,一劃而過。

火雉皺了皺眉頭。

小男孩卻顯得很興奮。“姐姐是吟遊詩人嗎?”

女子抬起眼,眼中的默然讓孩子一凜。連火雉也覺得奇怪,她不過二十歲模樣,可那倦怠的眼神,卻仿佛是將死之人。

女子默了一會,微微頜首。“也許是吧。”

孩子有些迷惑,撓著腦袋。

“姐姐一定會講很多故事,爺爺說過,這八荒大地上,最會講故事的人,就是吟遊的詩人。我將來也要做詩人!”他說著,臉上卷起快樂的笑。

女子轉頭看著他,良久,竟也緩緩笑了,露出齊而白的牙齒。

火雉的眼皮忽然間一抖。這女子好麵熟,定然是在哪裏見過。然而,垂暮的他,這一生裏除了戰爭,經曆幾乎少的可憐。

“姐姐可會講黃帝大戰蚩尤的故事?”男孩雀躍道,小臉在火光裏紅的異常。

女子微一皺眉,“這故事我不會說。”說著,將頭扭向一旁。

孩子有些失望,靜默了一會,見女子一言不發,隻好轉過身去對火雉說道:“爺爺,我要聽黃帝的故事……”

火雉微覷著雙眼,“花生,這故事你怎麼就聽不厭……”

孩子委屈的嘟起小嘴。

“爺爺說我們的祖先曾參加過軒轅氏的戰鬥,還打過蚩尤,可是誰相信啊,英雄的後人怎麼可能靠販賣鹽巴為生?”

火雉聞言歎了口氣,將頭望向天空。眼中飄渺著什麼,卻看不清。

女子斜覷了他一眼,眸子裏複又蒙上了一層灰。

花生不滿的哼著鼻子,“我討厭鹽巴,煩死了!”

火雉目光如錐,“你可知黃帝打敗蚩尤是因為什麼?人人都說他請了應龍和女魃。卻不知,這都是鹽巴的功勞!”

花生嘟著嘴,氣急敗壞的扭過頭去。

“你爺爺說的沒錯。”女子忽然間開口,“人人都說黃帝驍勇,可自古以來單人獨鬥不可能成就曆史。蚩尤有風伯雨師等神族助戰,雖然女魃主大旱可以屏退二神,可若沒有強壯的人馬,又怎可能徹底打敗蚩尤。軒轅氏利用鹽巴使族人身強體壯,又有罌粟作為戰前必服的戰酒,自然在身體與意誌上都占盡先機,哪有不勝的道理。”女子的聲音如戈壁上的冷風。火雉禁不住一凜。

花生卻興奮起來。

“姐姐,那你給我講講你知道的故事吧!”他拖著女子的手臂,不斷的央求著。

女子默然的搖了搖頭。

“黃帝仙逝不久,舜的統治剛剛開始。我不論此一段,以免有人說我狂妄生謠……”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花生便已經按耐不住,“那姐姐就不說這一段,你說別的,別的我也愛聽!”

“別的?”火雉的眼中刺出一道冷光。“人族總共就這點曆史,哪裏還有別的?依我看,後麵的倒是不會少呢。”說著他冷哼著扭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