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英奇兵刃出手,大吃一驚。
雷三多矮軀再騰,已翻到柳英奇身後,短鏟向外一遞,已壓在了柳英奇頭頂之上,柳英奇右手向上一托,已抓住了對方鏟杆,用力一擰,二人相持不下,在地上互扭了一陣。
忽然雷三多狂吼了一聲:“小雜種!”
鏟身一抖,柳英奇晃身倒地,雷三多足尖一踢,正中柳英奇肩窩,柳英奇隻覺得身上一麻,頓時就倒地不再動彈了。
眼前人影晃動,陸續撲來了三個人,站定之後現出了二瘦一胖,年歲均在四旬左右的中年人。
那兩個瘦子,每人背後背著一個大鬥笠,形銷骨立,滿麵風塵之色,至於那個胖子,一身黑衣,背後斜掛著一口八卦刀,看過去更是健悍,留著一嘴的繞口胡子。
這三個人乍然撲到,那胖子大聲笑道:“瓢把子,這小子死了沒有?”
雷三多嘿嘿笑道:“怎麼會死?”
胖子趕上去,一抖手,已把背後八卦刀撤在了掌中,口中道:“殺了這小子!”
嗖!一刀直向柳英奇身上砍去。
他鋼刀方落下一半,卻為雷三多一伸手拿住了手腕子,雷三多道:“這人殺不得!”
一陣哭聲,由車內傳出來。
雷三多心中一動,對胖子說:“先把這小子給扶起來!”
他帶著那兩個背笠的漢子,身子輕晃,已撲到了那輛馬車旁邊。
雷三多身子方在車邊一站,隻見車門開處,一個白發皤皤的老太太,由車內咕嚕一下滾了出來,口中哭道:“劉少,饒命!”
那老太太爬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劉少爺,劉少爺,你千萬別殺人,把我們帶回去吧,我女兒她一定答應……嗚!”
雷三多眼睛向車內一瞟,他身邊二人之一,用手中的孔明燈向車內照去,就見一個漂亮的婦人正手捂著眼睛在哭。
婦人身邊一個孩子也用手捂著眼睛在哭。
雷三多皺了一下眉,正要說話,那個婦人忽然放下手,淚眼婆娑地道:“你們把柳大俠怎麼樣了?”
雷三多赫赫一笑道:“你是問柳英奇?”
婦人冷笑道:“就是他,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雷三多身後兩個瘦漢之一,怪笑道:“我們把他殺了,你打算怎麼樣吧?”
那婦人聞言竟是一呆,接著一咬牙,尖叫道:“你們……”
驀地一把直向那瘦子臉上抓來,口中道:“我跟你們拚了!”
雷三多身邊兩個瘦漢,連帶那個胖子,均是在江湖上相當有名望的人,那兩個瘦子外號人稱“秦嶺雙魂”,一個叫魏風,一個叫徐明,俱是風高放火,月黑殺人的綠林敗類。
因為他們兩個人慣於在深夜出沒,所以才得了“秦嶺雙魂”這麼一個外號。
至於那個胖子,卻是那河間府的巨盜“半天雲”董星海,這三個人本是為惡地方,各霸一方,因為作案太多,為官家追查得太緊,才相繼逃到了皖浙地方,正巧遇見了雷三多。
雷三多失蹤江湖多年,聲名自不為外人知,這幾個人不打不相識,竟然結上了交情,由於雷三多武功最高,就被推為首領,四個人歃血為盟,結成了金蘭之好,取名為“四天王”。
雷三多這個人,雄心極大,憤世嫉俗,此番出道,滿心想要有一番作為,他和以上三個人,集結之後,不過是短短幾個月,已把原先盤踞在皖浙地方的綠林道,全數征服。
按說這四個人,很可以立寨開舵,廣結同道,而大肆作為一番,可是雷三多腦子裏卻始終忘不了那個女人,那個早年嫁與柳鶴,拋棄自己的女人——任寶玲。
他認定了那隻繡花鞋必在柳英奇身上,因此在柳英奇一到鳳陽,他立時就得到了報告,始終盯著他,直到現在為止!
那個叫田鳳儀的婦人,乍聽柳英奇已死,竟然化悲為怒,憤不顧身地,直向身前的瘦漢魏風臉上抓來。
魏風反手一擰,已把田鳳儀帶到了懷內。
田鳳儀左手用力地向魏風臉上打著,痛哭道:“惡賊……惡賊……你們這些殺人的惡賊!”
魏風被她輕柔的手打在臉上,竟然絲毫不以為痛,反倒嗬嗬大笑了起來。
他彎下身子,在田鳳儀臉上親著,怪腔怪調地道,“小媳婦兒,你嫁給我吧!”
一旁田鳳儀的母親,見狀早嚇得三魂出竅,在地上叩頭如雞啄米一般,啞聲叫道:
“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
徐明一抬腿,罵道:“去你媽的!”
老婆婆身子就像元寶似地滾了出去,田鳳儀見狀放聲大哭要撲過去,抱她母親,可是魏風卻緊緊地抱著她不放,車子裏的小蓮,卻用兩隻小手用力抓魏風的眼,道:“你放開我娘、放開我……”
雷三多看到這裏,冷冷一笑道:“老三,放開這個女人!”
魏風看了雷三多一眼,鬆開了手,退後一步,幹笑道:“瓢把子若對這娘兒們也有意思……”
雷三多不理他的話,眼睛注定著田鳳儀,田鳳儀這時己哭成了淚人兒似的,她母親和她女兒,也偎過來哭,三個人的哭聲,在靜夜裏聽起來真嚇人。
雷三多皺了一下眉,大聲道:“不許哭!”
他由徐明手上接過一口刀,叱道:“誰哭就殺誰!”
老太太第一個嚇得不敢哭,小蓮也不哭了,隻有田鳳儀仍然咽咽嗚嗚地低泣著。
雷三多冷冷地道:“柳英奇還沒有死,你哭什麼?”
這一句話,倒真的止住了田鳳儀的傷心,她望著雷三多抽泣道:“真……的?”
雷三多冷冷地道:“你叫什麼名字?柳英奇是你什麼人?說!”
田鳳儀心中一動,暗想:“怪事,莫非他們不是劉知府派來的人?”
想了想就冷笑道:“我叫田鳳儀,你們打算怎麼辦吧!”
這時那個胖子“半天雲”董星海,抱著柳英奇走過來,雷三多回身道:“綁上他,再把他穴道解開!”
董星海照做,用皮繩捆上了柳英奇的手腳,照他背上重拍了一掌,柳英奇“哇”一聲大叫,就醒了過來。
雷三多這時走過去,在他全身上下搜索了一陣,柳英奇見狀,苦笑道:“雷三多,你是枉費心機。”
雷三多嘿嘿一笑,手指田風儀道:“這女人是你什麼人?”
柳英奇看了田鳳儀一眼道:“不是我什麼人!”
田鳳儀眼淚沉沉地道:“柳大俠……都是我們害了你……你還好麼?”
柳英奇冷冷笑道:“是我害了你們……”
田鳳儀和那個老太太都怔了一下,柳英奇苦笑道:“他們是因為我而來的,不是為你!”
雷三多在一旁接笑道:“一點都不錯!”
田鳳儀的母親一聽到此,更是大哭了起來,埋怨道:“這是怎麼說起的呀……我早就知道這個姓柳的靠不住,都是你!”
她又怪她的女兒:“你要是早答應嫁給劉知府的兒子多好,現在還會受這個罪麼?”
田鳳儀望著柳英奇落淚道:“我母親年紀大了,你千萬不要在意……”
柳英奇冷笑道:“這是我的事,他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你們還是走吧!”
雷三多一聲狂笑道:“走?哪有這麼便宜!”
他手中的刀,指向田鳳儀心窩,眼睛望著柳英奇冷冷笑道:“小子,你也許骨頭硬,不怕死,可是你現在看清楚,如果你再不把那隻繡花鞋拿出來,可休怪我刀下無情!”
柳英奇驚道:“你要怎麼樣?”
雷三多獰笑道:“殺了她!”
田鳳儀眼睛一翻,頓時嚇昏了過去,她母親也哇一聲哭了,小蓮更是抱著她媽媽大哭了起來。
雷三多望著柳英奇嘿嘿笑道:“怎麼樣?”
柳英奇呆了一下,長歎道:“你自作孽於我何幹,我可以告訴你,那隻繡花鞋絕不在我身上,現在在哪裏,連我也不知道。”
雷三多怔了一下,咬牙道:“好!”
手中刀一舉,正要落下。
柳英奇忽然叱道:“住手!”
霄三多收刀笑道:“小雜種,我不怕你不說!”
柳英奇恨恨地道:“如果我告訴你那鞋在誰身上,你是否可以饒她一死?”
雷三多眼珠子一轉,道:“你且說來!”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說出他名字,你也無可奈何,告訴你吧,那隻繡鞋在我郭飛鴻兄那裏!”
雷三多呆了一呆,麵色凶惡地道:“你以為抬出郭飛鴻那小狗來,就能嚇住我?”
他發出了一聲狂笑,鋼刀再舉,道:“先殺了這女人,再找郭飛鴻算賬!”
柳英奇大吃一驚,眼看著刀光一閃,直向田鳳儀身上落下去。
猛可裏,飛過來一粒小石子,“當”一聲把落下的刀身,擊得向旁一偏!
以雷三多的臂力,如此沉重的刀身竟吃來人一粒小石子而把刀身打偏,由此推想,來人之武功,也實在是驚人了。
雷三多雙眉一挑,叱道:“誰?”
這當口,秦嶺雙魂之一的魏風,驀地轉身抖腕,發出了兩口飛刀,向暗影裏打去。
同時間,雷三多二次掄刀,仍向田鳳儀身上砍去!
可是他的刀身方落下一半,“哧”一聲,一粒石子,又向他刀上飛來,雷三多刀身用力向外一磕,“當”一聲,石子粉碎,可是他那隻持刀的手,卻酸自臂根,差一點連刀也拿不住。
雷三多身子一掠,躍出了丈許以外。
這時候,暗影中傳出一聲啞笑,道:“原物奉還!”
“呼”的一股疾風,魏風所發出的兩口飛刀,竟被原封退還,一齊掉轉過來,反向魏風身上飛來。
魏風雙臂一展,用他獨家的手法,把飛來的一對飛刀接到了掌中。
這時一旁的徐明,發出了一聲怪叫道:“相好的,你給我出來吧!”
徐明身子騰空而起,雙手同時發出了兩股內力,向一棵大樹上撲去。
他身子剛一撲到,樹帽子上突地彈起一個黑點,極其輕快地,已落在了眾人身前。
徐明撲了個空,再反身由樹上撲下來。
他手上拿著那盞孔明燈,向來人一照,隻見來人是一個身軀頗高,身著黃葛布肥大長衫的禿頂老人。
徐明手中燈光,向來人一晃,道:“什麼人?”
禿頂老人舉了一下雙手,嗬嗬笑道:“相好的,你們這是幹麼,攔路打劫是怎麼著?”
雷三多由來人神態談話中,已發覺出對方不是易與之輩,心中不敢輕視。
他腦子裏,很快地想到了一個人,頓時打了一個冷戰,上前一步,打量著對方,不發一言。
魏風卻忍不住厲聲叱道:“哪裏來的老頭兒,信口雌黃,你是幹什麼的?”
禿頭老人啞聲笑道:“幹什麼的?走路的!”
說話時,他那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向著田鳳儀看了一眼,嘻嘻笑道:“你們一群大男人,欺負人家婦人老太太算什麼玩藝兒?”
魏風看了雷三多一眼,道:“瓢把子,這老兒是幹什麼的?咱們豈能吃他這一套!”
雷三多冷冷一笑,目光注定著禿頭老人,道:“老兄,俗謂光棍不擋財路,井水不犯河水,老兄你既然伸手管這件事,當然不是平凡之輩。”
他嘿嘿一笑,眼光銳利地打量著對方,呐呐道:“朋友,你報上個萬兒吧!”
禿頭老人哈哈大笑,道:“矮子,你這一套江湖行話,我老人家是一句也聽不懂,不過……”
他的眼睛在每一個人身上打量了一眼,嘻嘻一笑,大家都弄不明白他這幾聲笑是什麼意思。
每一個人眼睛都望著他。
禿頭老人手指著田鳳儀等三個婦孺道:“這三個女人,沒她們什麼事,先放她們走,然後……”
他望著雷三多,冷冷地道:“然後我還有事與你們商量。”
雷三多和禿頭老人目光一接觸,立時就感覺出對方眸子裏含蓄的精銳,心中更是一驚。
禿頭老人眼光又看著柳英奇,神秘地笑笑,道:“小朋友,你受苦了!”
柳英奇冷眼旁觀,也猜不透這老人究竟是何心意,隻以為對方是一個心懷慈善的奇人異士。他這一想法,為他帶來了極大的悔恨。
雷三多嘿嘿冷笑道:“朋友,你這話未免說得太狂傲了,雷某豈能聽你一句話就放人?嘿嘿……朋友,你把事情也看得太輕鬆了!”
田鳳儀的母親這時連連在地上磕頭道:“好漢爺,饒命呀……饒命吧……”
魏風趕過去抬腳就踢,不想腿方抬起,就見那禿頂老人,向著魏風隔空一指。
魏風口中“啊呀”一聲,頓時全身呆立,動彈不得,一條腿虛懸空中,更是上下兩難。
他這一手功夫,在場各人無不大驚失色!
因為老頭兒這一手功夫,乃是武功中最上乘的“隔空點穴”指力,當今天下,能達到如此武功境界的人,還真不多見,在場各人怎能不大吃一驚?
雷三多退後一步,沉聲道:“朋友,你到底是什麼人?請快說實情!”
禿頂老人這時臉上才帶出了一絲怒容,冷森森地道:“怎麼樣,我老頭子說話,向來是不打回扣,我說放人就放人!”
他向田鳳儀冷冷地道:“小媳婦,帶著你的女兒和母親快走,這裏沒你們什麼事!”
田鳳儀嬌聲道:“謝謝你老搭救之恩,隻是這位柳爺……”
她的眼睛很自然地瞟向柳英奇,麵上現出一種依依不舍的神情。
禿頂老人嗬嗬一笑道:“小媳婦兒,你此刻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顧得了別人麼?”
田鳳儀叩頭道:“老人家你行行好,搭救他吧,柳大俠是個好人呀!”
禿頂老人哈哈笑道:“你們快走吧,這事我辦不到,再說我也是衝著他來的!”
田鳳儀還要為他求情,她母親卻連忙把她拉起來道:“傻孩子,你管得了人家的事麼,我們快走吧!”
田鳳儀含著淚,向柳英奇道:“柳大俠,你對我母女大恩,我是永世不忘……”
柳英奇長歎一聲道:“田夫人,你不必這麼說……你們放心去吧,此處離鳳陽已遠,料那劉成器是不會追來的了!”
田鳳儀眼珠子一轉,呐呐道:“柳恩兄,你有什麼事要托囑我麼?”
柳英奇心內一動,知道田鳳儀心中的意思,他確實也想讓她代為通知楚秋陽一聲,可是話到唇邊又複忍住。
當時他搖搖頭,苦笑道:“田夫人,我無事托你,請放心去吧!”
田鳳儀欲言又止,看了一旁各人一眼,歎了一口氣,就轉過身來,道:“媽,我們走吧!”
她母親巴不得趕快走,趕忙回到車內,背起了行李,叨叨道:“快走,快走!”
秦嶺雙魂之一的徐明,“嗆”一聲,撤出了八卦刀,一個上步,攔住了她們去路,冷笑道:“站住!”
禿頂老人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雷三多咳了一聲道:“徐兄弟,讓她們去吧,我們要看看這位老朋友,最後是什麼手段!”
徐明見拜兄魏風被禿頂老人僵立一旁,那種痛苦的心情,心內早已不忍,一心要為魏風泄憤出氣,哪裏肯再聽雷三多的勸導。
其實他應該想到,以雷三多之剛厲,竟然在禿頂老人麵前,都現出如此軟弱的怯態,自然對方的厲害是可想而知了。
雷三多話聲一歇,徐明陡然騰身而起。
他身子向下一落,八卦刀猛然向禿頂老人當頭劈了下來,刀沉力猛,看過去確是嚇人。
雷三多見狀吃了一驚,想攔阻已是不及。
就見禿頂老人口中一聲啞笑道:“好家夥!”
他身子忽然向下一蹲,右手向上一托,隻憑拇指中三指的力量,竟然把勢威力猛的八卦刀身捏在了手中。
徐明用力地向後一奪刀,刀上金環嘩啦響了一聲,刀身卻是紋絲不動。
再看禿頂老人,一雙眸子裏,卻已冒出了隱隱的殺機,他眼睛徐徐地移在雷三多身上。
雷三多嘿嘿一笑,正想說幾句過場話,為徐明討命,那禿頂老人卻已發作,隻見他右手向上一翻,一聲叱道:“去!”
徐明身子一個倒翻,直栽出丈許以外。
看過去,他身子相當的靈活,在地上一挺、一翻,可是卻沒有力量站起來,咕嚕一聲又倒了下去。
眾人看時,那口明晃晃的八卦刀,卻已深深地插入他胸腹之內,鮮血直噴而出。
田鳳儀母女三人嚇得腿都軟了。
禿頂老人眼睛向她三人一望,厲聲道:“你們還不走麼?”
三個人嚇得連滾帶爬地去了。
禿頂老人舉手之間,竟然把徐明斃於手下,現場四個人,都瞪目變色。
雷三多幹笑了一聲,麵上現出極不自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