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幹笑著抱拳,向著那禿頂老人道:“前輩這一手還刀殺人,確實高明,徐老三禍由自取,怪不得誰來,不過前輩伸手殺人,手段未免太過毒辣,尤其使雷某不明白的是,前輩此刻出現,與雷某為難,到底是為了什麼?”
禿頂老人雙手向袖內一插,神色自若地點點頭道:“雷三多,你雖不認得我,可是老夫卻知道你,我和你也談不上有什麼仇,說起來,我們還是同仇敵愾!”
雷三多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禿頂老人哼了一聲,道:“我一說你就明白了,你不是要找一個姓郭的麼?”
雷三多冷笑道:“郭飛鴻?”
禿頂老人道:“不錯,就是他!”
雷三多嘿嘿冷笑道:“既然如此,前輩何以還要對在下如此無情!”
他偏頭望了一下死在地上的徐明,禁不住怒火上升,他身旁的半天雲董星海,也忍不住開口道:“老朋友這件事你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答,可休怪我們翻臉不認人!”
禿頂老人嗬嗬一笑道:“我本來沒有殺人的意思,是他自己要下手,又怪得誰來!”
嘻嘻一笑,他手指著柳英奇,道:“咱們打開窗子說亮話,現在言歸正傳,我要這個人,希望你們能讓給我,怎麼樣?”
柳英奇一呆,雷三多也吃了一驚。
“半天雲”董星海此人武功雖然並不太高,可是他獨門的火藥暗器,卻是江湖一絕。
尤其是此刻,他囊中裝滿了這類玩藝兒,更是膽壯,竟然未把對方看在眼中。
禿頂老人話聲一落,董星海立時獰笑道:“你說得好輕鬆……”
他眼光一掃雷三多道:“瓢把子你的意思如何?”言罷冷冷一笑。
雷三多雖覺這禿頂老人絕非是好相與,就算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個人,卻也是一個極棘手的人物,要按平常,這等人物,自是開罪不得。
可是今日情形不同,第一,當著董星海及魏風麵前,他身為首領的人,自無理由不為已死的兄弟報仇,第二,柳英奇是他勢在必得的人,他要從他身上發掘出任寶玲的藏處,好容易擒到手中,自不甘心為對方就這樣帶走了事!
他想了想,冷冷地搖頭道:“你老的條件太高,恕在下不便從命!”
目光向董星海一掃,二人“刷”一聲,向兩邊驀地分了開來。
禿頂老人嘿嘿一笑,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在柳英奇肩上拍了一下道:“咱們走!”
柳英奇漠漠地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禿頂老人怔了一下,點頭笑道,“好!待我殺了他們再帶你走也是一樣!”
柳英奇搖搖頭道:“我誰也不跟!”
禿頂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為了表示我的好意,來,我先為你鬆開繩子!”
伸手在他肩上一拍,柳英奇隻覺得手腳上一鬆,低頭一看,拴綁在其上的繩索,竟然寸寸碎落在地!
禿頂老人這一手功夫,柳英奇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他外表卻作出一副茫然不覺的神態,冷冷一笑,後退數步立定在一棵樹下。
這時雷三多已發出了一聲聲狂笑,道:“老頭兒,你當真要與我等為敵不成?”
禿頂老人啞笑道:“憑你們也配!”
雷三多雙手向後一探,已撤出了一對離魂子母圈,嘿嘿笑道:“好!我就先接你幾招,看看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
他身子一閃,快同風車似的,已撲到了禿頭老人麵前,雙圈一碰,發出了“錚”一聲脆響。
這時,那禿頂老人卻是紋絲不動地立在當場。
雷三多身勢向後一收,由於相距很近,他已把這禿頂老人容貌看得十分清楚,頓時呆了一呆。
這一刹那,他似乎更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這個老人實在與傳說中的那個怪人相似。
一想到那個怪客,雷三多立時氣餒了許多。
他那雙圈左右一分,呐呐道:“老頭兒,你可是姓花……麼?”
禿頂老人嗬嗬一笑道:“雷三多,還算有些眼力。不錯,老夫是姓花……”
他感慨地長籲了一聲,道:“如今江湖上知道我姓名的人,實在已不多了……”
雷三多戰抖了一下道:“這麼說,你就是花……花明了?”
禿頂老人又是一聲怪笑道:“不錯,你猜對啦!”
雷三多口中“哦”了一聲,後退了一步,低低地念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
石秀……”
禿頂老人嗬嗬一笑,道:“完全對啦!”
他身子驀地騰起來,雙手忽出,就像是一對鳥爪一般,直向雷三多兩肩上抓去。
雷三多身子就地一滾,左手金圈用“大鵬單展翅”的手法,反向花明胸肋上揮去。
花明就空一滾,雷三多子母圈落空。
可是他雙圈照例是相輔出手,左手子圈落空,身軀就勢一滾,右手母圈,夾著一股勁風,再向花明右肋攻到。
就見他矮胖的身軀,夾雜著兩枚圈形的光華,一連攻出五招。
雷三多離魂子母圈上的功夫,甚是驚人,尤其是這一次的一連五招,分前後左右中,五個不同的方向,同時攻到。
病書生花明肥大的衣衫,呼嚕嚕一陣疾響,人影飄忽之間,雷三多子母圈相繼落空。
兩個人看過去,形像十分滑稽,尤其是花明穿行舞動之時,簡直就像是一隻大蝴蝶,忽見他袍袖一揚,叱了一聲:“打!”
寬大的袖角,似舞動空中的長鞭一樣,“叭!”一聲大響,雷三多啊呀一聲,仰麵就倒,雖是黑夜裏,仍然可以看見他麵上飛濺的鮮血。
花明右掌作勢,正要劈出。
這時,那一旁的半天雲董星海,忽然怒叱了一聲:“打!”
三枚冒著火星黃煙的球狀物,直向花明身前飛來!
花明狂笑一聲,掌風向著迎麵的那一枚隔空劈出,掌風“哧”一聲,迎麵而來的那枚圓球物,“波”一聲爆炸開來,濺出了一天火星。
同時另兩枚球,已落在了花明身邊左右的石頭上,火光一閃,“碰碰”兩聲大響,火星夾雜著碎石屑,驀地炸開,濺得遠近樹林子嘩啦啦直響,當然花明所處身的地方,更包括在內!
在連番的爆炸聲中,花明騰起的身子,有如是穿雲而起的一隻大鶴。
這老頭兒果然是有過人的身手,那麼密麻的石屑火星,竟然沒有一粒沾在他身上。
他拔空而起的身子,已然撲上一棵大樹,正當反撲而下的當兒,董星海又是一聲厲叱:“打!”
黑夜裏閃出了一道火光,緊接著轟然一聲大響,這聲爆炸之後,那棵大樹竟然被炸成了粉碎,葉落枝揚聲勢驚人已極!
空氣中散發出濃重的火藥硝磺氣息,卻似已失去了病書生花明的蹤影。
人影再閃,董星海手按腰中,已飄身到大樹下,他仰天狂笑了一聲,道:“瓢把子,你看我這霹靂子威力如何?”
雷三多一臉是血,所幸雙眼未瞎,驚魂甫定,隻道那花明果然已死,他打量著附近,含有幾分畏懼地道:“你要小心,這老兒詭計多端,不可輕敵!”
董星海嘿嘿冷笑道:“瓢把子,你太多慮了,這霹靂子,慢說他是血肉之軀,就是鋼骨鐵筋也沒有不被炸成粉碎的道理!”
柳英奇雖立身數丈以外,身邊又有一塊大石掩身,可是目睹如此威力,也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如非是見機藏身得快,也兔不了身受其害。
這時他忽然想到,那病書生花明,不知怎麼樣了?
心念方動,卻聽得身後一人輕輕說道:“小夥子,你放心,我老人家已練成了不死之身,憑他們這種道行,想弄死我,還不容易!”
柳英奇忽然轉過身來,卻發現花明滿臉怒容地立在身後,二人相隔甚近,是以柳英奇看他看得很清楚,隻見那花明半邊臉全是黑色,身上那件肥大的衣衫,全都被炸成了片碎支離,拖掛在身上。
這老頭兒自出道以來,哪裏受過如此的委屈,內心的怒火,形之於雙眸之間,更覺得獰厲可怕。
半天雲董星海與雷三多顯然還沒有發覺,尤其是董星海不時地發出得意的笑聲,他顧視著左右道:“那老兒早已被我霹靂子炸成了碎片,瓢把子,你放一百個心吧!”
雷三多心中一動,道:“不好,那姓柳的小雜種,不知到哪裏去了!”
他二人在說話時,花明像一個幽靈似的,已經慢慢接近了他們,他大概是對董星海身懷的火藥暗器,心存忌憚,所以不敢驀然現身。
董星海一隻手仍然按在身上的火藥皮囊上,不時地左顧右望,雷三多手握雙環,兩個人四隻眼睛,在暗中搜索著。
柳英奇心中一動,暗忖我真是糊塗極了,他們雙方不論誰勝誰負,也都不會放過我,我何不乘此時機偷偷一走了事。
越想越覺有理,他身上繩索既去,行動自是不再受拘束,當下趕忙轉過身來,一路向荒嶺亂草中行去。
天下事有時候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以雷三多和花明的機智武功,對柳英奇這三人,又是誌在必得,如此的情況下,卻又這麼輕而易舉地讓他跑了。
柳英奇分撥著身側的荒草,這些荒草,都有一人多高,所以人行其間,很不容易被人發覺。
他雖是疾快地行走,卻不敢帶出一點點聲音來。
天上雖有月亮,但是光線微弱,他走出約半裏左右,身邊卻聽到轟轟連番的火藥爆炸聲,立時一驚,暗忖他們雙方已然動上手了,方才那爆炸聲,必是董星海的霹靂子,也不知病書生花明怎麼樣了?
對病書生花明這個人,他曾由郭飛鴻口中得知一個大概,知道是當今宇內一個極可怕的人物,為人陰狠,手段卑劣,自己要是落在了他的手中,自難望有什麼好下場。
轉念再想雷三多這個人,雖說他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若論當年與父母之一段經過,論理卻也不能謂他不對,隻是他此刻一意要找母親任寶玲,卻也不知他是什麼用心?
他邊想邊行,不知覺間,又走出了裏許左右,眼前地勢較方才更是荒涼。
荒草地裏,不時傳來一聲聲的狼嚎,深夜裏聽來,更覺得怕人。
柳英奇足下加快了步子,這時身邊卻又聽得火藥暗器轟隆轟隆的響聲,不時傳來,柳英奇站定了身子,隻覺得雙手雙腿,都被這種寬葉草割破了。
他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暗想這一陣急跑,大概是不會再被他們追上了。
柳英奇坐下來鬆了一口氣,把鞋帶整理了一下。
就在這時,空中一聲鳥鳴,一隻大鳥由頭頂上呼呼地扇著膀子,飛了過去。
柳英奇驚得呆了一呆,若非是他親眼看見,他真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大的鳥!
眼看著那隻大鳥,像是一片白雲似的,由頭頂上飛了過去,柳英奇看得心內發毛。
這時就聽得身後草叢內,一人啞著嗓子慘叫了一聲,緊接著是一片零亂聲,間雜著人聲鳥鳴,亂成一片。
柳英奇暗忖不好,莫非是那隻大鳥發現了什麼人,而意欲吞噬不成?
他腦子裏很快地聯想到田鳳儀母女三人,如果說這三人碰見了方才那隻扁毛畜生,必定是活不成了。
柳英奇腦子裏這麼一想,立時拔腳就跑,直向方才那大鳥撲落之處奔去。
他跑了百十步左右,果然看見一隻巨大的鳥影,時騰乍落,正在草叢中撲擊著什麼。
柳英奇一摸長劍不在,身邊隻有一口短刃,他拔刃在手,急向大鳥撲襲處奔去,就見那隻大鳥扇動雙翅,發出尖厲的鳴聲,向著草叢間不時地起落,兩翅所扇起來的風力,使得附近荒草,平貼貼地貼向地麵。
忽然,那大鳥雙翅一束,箭也似地射落而下,草叢中又發出了一聲慘叫。
柳英奇大吃一驚,這才證實了荒草中果然藏得有人,隻是那叫聲,絕非是女人所發出的,柳英奇救人心切,口中叱了一聲:“大膽的扁毛畜生!”
他雙手向外一揮,發出了兩口柳葉飛刀,直向大鳥身上打去!
那隻大鳥好似全神貫注在草叢中那人身上,不曾料到身旁還有別人,身方投落,柳英奇右手飛刀不偏不倚,正傷著了它右腿根上。
大鳥負痛,“呱”一聲尖叫,左翼猛拍,把另一口飛刀擊落一旁,天空中散下了不少的羽毛,它好似再也顧不得傷人,在空中打了個轉兒,斜著巨大的身子一徑地向著南麵飛去。
柳英奇真被這巨大的鳥嚇得呆了。
那大鳥飛去之後,他才忽然想起草叢中還有一人,當時幾個縱身,撲了過去。
荒草內果然傳出陣陣呻吟之聲。
柳英奇一麵分著高過人身的荒草,眼睛卻在黑暗中細細地搜索著。
那人呻吟聲很大,口中似乎含糊的還在說著什麼。
柳英奇咳了一聲道:“朋友,你受傷了麼?”
那人呻吟道:“好厲害的怪鳥……我的眼睛……眼睛……”
柳英奇一驚,因為這聲音太熟了。
他猛然躍向前麵,月光下,隻見一個人躺在地上,兩隻手捂著眼睛,這人非但是傷了眼睛,看過去簡直是遍體鱗傷。
柳英奇再向前走了幾步,更看清楚了這個人是誰,他暗吃了一驚!
這人雙手捂著眼睛,像是痛極的樣子,身子連連地顫抖著,口裏斷斷續續地道:
“朋友……求求你快扶我起來,我的眼睛隻怕為那畜生抓瞎了……”
他一麵說,一麵坐起來,伸出兩隻染滿了血的手,望空中搜索。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雷三多,原來是你!”
這人打了一個冷戰,道:“你是……”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我是柳英奇,早知是你,還不如讓那大鳥吃掉你算了!”
雷三多一聽對方報名之後,顯然大吃一驚。
他猛然跳起來,道:“花老頭呢?”
柳英奇哼了一聲道:“他不在這裏!”
雷三多張著大嘴喘了幾聲,忽然啞聲笑道:“小子,想不到你還會救了我……”
柳英奇目睹著他那一副淒慘的樣子,內心也不禁為之惻然,此人雖多行不義,但說起來,還應是自己的師叔,此時此刻,自己對他,還真忍不下心見死不救。
雷三多雙手亂摸著,嘴裏咭咭怪聲笑道:“小子,你在哪裏……”
柳英奇向前一縱身,手中短刃,已抵在了他心窩上,道:“不許動!”
雷三多呆了一下,一隻手在他刀上摸了一下,嘴角顫抖著,呐呐地道:“你不會對我下手的……小子,我是你的師叔……你的師叔……”
柳英奇冷笑了一聲,道:“我沒有你這個師叔!”
雷三多伸手摸了一下臉上的血,嘿嘿笑道:“小子……你的娘是我的老婆……你父親柳鶴……”
他才說了一半,已為柳英奇一拳擊中臉上,仰天倒了下去!
雷三多在草裏打了一個滾,氣籲籲地坐起來,咧開嘴亂吐了一些唾沫,又啞笑道:
“小子……你打我我就不說了麼……哈……老子偏要說!”
“你娘任寶玲是我的老婆……你爹柳鶴是個壞胚子……他搶了我……”
柳英奇撲過去又是一腳,雷三多又翻倒在地!
可是這老頭骨頭硬得很,這一刹那,那像是一個失去知覺的瘋子一樣,柳英奇下手越重,他反倒笑得越是大聲。
隻見他在草地裏翻滾著,哈哈大笑,道:“我要說,我要說……你娘是我的老婆……
她是我雷三多的老婆!哈……”
柳英奇噙著淚,腳踢拳打!
雷三多在草地裏翻滾著,他仍然聲嘶力竭的吼著,那種聲音,聽在人耳中,真令人為之毛發聳然!
柳英奇越打他,他越笑得大聲,也越叫得響,柳英奇三次舉起了刀,終不忍向他下毒手!
忽然雷三多一把扳住了他的脖子,啞聲笑道:“小孽種,你有種就打死我……打死你老子我!”
柳英奇目光已為淚水完全遮住了,他施出了全力,迎麵一掌,直向雷三多麵門上擊去,後者果然不再吭聲,身子一歪,咕嚕倒了下來!
柳英奇喘了幾口氣,忍不住伏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夜風一陣陣地吹過去,吹在人身透體生涼。
柳英奇冷靜了一下,轉身看了看地上的雷三多,心想他別是已經死了吧!心中正在後悔自己下手太重,卻見那雷三多張開的大嘴忽然動了一下,嘴裏又喃喃地念道:“任寶玲……任寶玲……我的妻!”
柳英奇打了個冷戰,他原本平息下去的怒火,不禁又興了起來。
他回身看了看,那口短刀就掉在一邊。
柳英奇一把抓起了刀,殺機頓起,腦子裏閃過了一個念頭,殺了他……對!殺了他,一了百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在我麵前惡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