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佛話前塵(1 / 3)

雷三多、任寶玲和柳鶴三人的發展,沒出天下至情人“愛”的規範,當然,其中變化是因人而異。

在雷三多虛情假意,將柳鶴照料關懷倍至的時候,任寶玲對他已漸漸消失了防範之心,進而有些感激之意。

雷三多矯作又勝人一等,不論人前人後,總以柳鶴早日複原為首要,柳鶴固是心感無已,雷昆竟也認為不肖之子果已自此盡改惡行。

日子久了,雷三多已有不少時間,在任寶玲必須離開柳鶴時,他單獨地和柳鶴相處,習慣成自然,誰也不再防範雷三多了。

這天,柳鶴傷勢已複,但仍難下床。

那猿公謝長空,本可在當時較搏中,一刀殺死柳鶴,但此老下刀之時,突動仁心,念及柳鶴出手救師,不愧男兒,所以留了三分人情,就這樣,柳鶴也非數月將養不能挪步,年餘苦練始能複原。

現在,柳鶴外傷雖愈,氣力難濟,因之仍難挪動。

恰好這天任寶玲本身有了不適,那是個在她認為十分嚴重的毛病,已過月事久久,而紅潮斷無消息。

她膽寒、心虛、頭疼、體軟,臥睡床上。

雷三多在柳鶴麵前買好,去請任寶玲,發現任寶玲果難起床時,心中暗喜,安慰了任寶玲幾句,仍去陪伴柳鶴。

柳鶴已能坐起,於是師兄弟麵對麵談心。

雷三多已在乃父嚴諭之下,知道了柳鶴代父出戰前所請之事,所以他心有成竹地將話題慢慢轉向任寶玲。

提起任寶玲,雷三多演出了一場精彩好戲。

他頭一低,長歎出聲,道:“師兄,有件事情,爹不叫我告訴你,可是我卻覺得不能瞞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去問我爹,我才能說!”

柳鶴當然答應,並問所以。

雷三多道:“猿公那一刀,忒煞陰險狠毒……”

柳鶴苦笑一聲,接口道:“師弟,我的感觸卻恰恰相反,此老很夠仁厚!”

雷三多哦了一聲道:“何以見得?”

柳鶴手指傷處,道:“他那一刀,本來可以要我的命……”

雷三多笑了,道:“對,爹也是這樣說,所以爹才又說,猿公太毒狠!”

柳鶴一愣道:“師弟,這話是師父說的?”

雷三多嗯了一聲道:“當然嘍,否則我怎會看出來他的狠毒!”

柳鶴沉思刹那,皺著眉頭道:“師弟,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雷三多看了柳鶴一眼,搖頭歎息一聲道:“我不能說,除非……”

柳鶴接口道:“我答應你,誰也不問,也不說!”

雷三多頭一低,又籲歎一聲才道:“那老兒的一刀,斷送了師兄一生幸福!”

柳鶴聞言,越發不懂了,道:“師弟,雖說現在我仍然無法舉步,不過最多再有幾個月,氣力複原,再經一年苦練……”

話沒說完,雷三多已接口道:“我爹指的不是功力技藝,而是……而是……”

柳鶴不由焦急地問道:“而是什麼?”

雷三多又歎了口氣,才慢而低沉地說道:“是夫婦人他的大事!”

柳鶴傻了,道,“這……這……這怎麼說?”

雷三多道:“師兄有條奇經受了傷,已失能力,它恰是……”

柳鶴懂了,急聲問道:“是謝長空有心如此……”

雷三多接口道:“以老兒那身功力來說,他該是故意而有心的!”

話鋒微微地一頓,看了柳鶴一眼,又道:“我已經多了話,索興全告訴師兄好了,師兄,多則五年,少三載,你就會舊傷再發,苦痛而死!”

柳鶴臉色變了,愣在床上作聲不得。

雷三多仍是低著頭,似乎根本不知道柳鶴已浸淫在極端的痛苦中,所以他依舊低沉地說道:“我爹這些日子,終天愁眉不展,就為了這件事,爹說,他已負你良多,但更虧負任師妹……”

一句“任師妹”,使柳鶴如遭雷殛,心頭猛震!

柳鶴是仁人,是君子,更是情種!

於是他下了決心,對一切事,都有了安排!

※※※

柳鶴悄然出走了,下落不明。

這事,發生在他可以活動之後的第五天。

他留了兩封信,一封給雷昆,一封交給任寶玲。

信上寫得明白,此生除報猿公一刀之仇外,別無它顧者,兒女情,更談不到了,將任寶玲,懇托雷三多照拂。

因為字裏行間,一片寡情冷漠,任寶玲沒了主意,海角天涯,哪裏去找柳鶴?她痛不欲生。

不過她不能死,有件事情,逼使她要活下去,並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才行,那就是她已經懷了柳鶴的骨血!

就在她已經無法掩飾身孕的時候,答應了雷三多的求婚,成婚那天,恰是柳鶴出走一個半月正。

婚後雷三多露出了本來麵目,當然,他十分小心地防範泄露昔日陰謀,不過對任寶玲,卻十分愛護。

婚後沒出半個月,他發覺了任寶玲的事情,認為是奇恥大辱,聲言若任寶玲不能自斷腹中肉,他就要立下殺手!

任寶玲被逼無路可走,在一個陰雨的傍晚,她用酒灌醉了雷三多,帶上足夠的銀兩,騎上一匹馬,逃出雷家。

直到次日近午,雷三多方始醒來發覺,立刻備馬要追,被乃父所阻,嚴詢其由,答對間,雷三多一言之失,說出了當日的陰謀安排。

雷昆氣昏過去,雷三多卻不顧而去,而到他在江湖中聽到傳言,乃父病逝,才匆匆趕回故鄉。

又一年,雷三多找到了任寶玲,那時任寶玲正因愛子突病,抱赴隱居不遠處山中一古刹內求醫。

雷三多恰好寄宿古刹之中,因而發現了任寶玲。

他當時並沒有出麵,他一心認定,任寶玲是和柳鶴在一處,他要找到柳鶴,殺之以泄心頭恨。

豈料暗中跟隨任寶玲到了地頭,並沒發現柳鶴的影子,他仍不死心,悄然而返,次夜又去。

“無巧不成書”,古刹後山,一處草廬中,竟正是柳鶴獨隱之所,柳鶴現在已非往日,功力技藝又超過了一步。

當然,他早已發覺了昔日雷三多的陰謀,但因事過境遷,雖深覺遺憾,但已無可奈何了!

若是別人,他還可以尋之複仇,偏偏這人是恩師之子,自己的師弟,如今更是心上人的丈夫,他隻有忍此一生。

天下事說多巧有時就能多巧,古刹乃一道觀,主持為武林前賢“飛羽真人”,為三清隱修高人!

柳鶴結廬山後,早已和飛羽相識,並時請教益。

任寶玲攜子求醫的那夜,柳鶴本與飛羽有約,品茗奕棋,後因任寶玲求醫,飛羽始令門下通知柳鶴將約改為次夜。

次夜柳鶴赴約,剛剛走近古刹後牆,就看到一條矯健飛影,自山門前騰拔而起,撲向右山環下。

柳鶴心頭一動,他深知飛羽為武林奇客,前輩高人,門下弟子,亦個個了得,因之向無江湖人敢妄行窺竊!

可是今夜所見黑影,又確不是刹中熟人,不由動了疑心,遂暗隨黑影身後,一心要查個明白。

這黑影,不用說正是雷三多,於是他們三個人,冤家路窄,也許是冥冥安排,今夜全碰了頭。

今夜,雷三多已存了歹毒心腸。

他認定任寶玲和柳鶴,已成家室,昨夜沒見柳鶴,隻是不巧,今夜柳鶴若在,正好……

他飛縱間,心中熟思著經過一天來的謀策,正想著,人已接近了任寶玲母子隱居的草屋。

他念頭一轉,停下步來,自忖道:“且慢,若是今夜仍無柳鶴……”念頭一轉,哼了一聲道:“有了,我就闖進草屋,擒住賤婢,動以酷刑,何愁問不出柳鶴這冤家的下落?對,就是這個主意!”

想到這裏,雷三多飛身欺向草屋的後窗。

柳鶴和雷三多分別已久,現在黑夜,竟沒看出前行黑影是他師弟,在霄三多欺近草屋後窗時,柳鶴暗自冷哼一聲!

不問已知,前行黑影,欺向民家,非奸即盜。

柳鶴由黑影飛身輕功方麵,看出對方功夫本領不俗,但柳鶴自以為尚足應付,於是也潛身隨上。

當柳鶴逼近後窗時,好大膽的雷三多,他已撞破後窗飛身闖迸了草屋,和仟寶玲麵麵相對!

雷三多因久經江湖,戾氣滿麵,較諸當年更加難看!

可是任寶玲對這個惡魔般的形景,早已刻劃心版,因此後窗震碎,雷三多飛闖進來,任寶玲驚駭中才待高喊,目光瞥處,已認出了是誰!

任寶玲心膽一寒,竟說不出話來!

雷三多麵對任寶玲,隻是嘿嘿的獰笑!

適時內室在病中的嬌兒柳英奇,被後窗散碎的巨響震醒,哇哇地哭出聲來,任寶玲轉身往內室就跑!

雷三多獰笑一聲,橫臂攔住了任寶玲!

任寶玲心念愛子,不由橫了心,怒叫一聲揚掌就打。

她如何能是雷三多的對手,何況雷三多謀定而來,一切有備,冷哼一聲上步抓住了任寶玲的手腕。

他左手抓住任寶玲手腕,右手卻在任寶玲衣領上猛的一撕,一聲裂帛響動,任寶玲衣衫被一分為二!

柳鶴恰好來到後窗,突見這般情景,人也沒有看清,就怒喝一聲“狂徒大膽”,身隨聲到,掌隨人下,擊向雷三多後心。

雷三多猛一甩手,將任寶玲推到牆上,隨即身形一轉,飄出五尺,於是三個人都對了麵。

“啊!是你!”

“啊!是你!”

“嘿嘿……好得很,果然你也在這裏!”

柳鶴明白了,但也知道分辯無用,何況也不能說,心術不正,以卑鄙手段逼使任寶玲非嫁他不可的罪魁,是雷三多!

所以柳鶴也不準備解釋和分辯。

就算分辨,雷三多也不會信,而不分辯,雷三多更認以為實,雷三多在大喝聲中,撲向了柳鶴!

柳鶴也有一肚皮的冤屈,滿胸膛窩囊氣。他雖不想去找雷三多,但雷三多若找到頭上,他卻也不能忍耐!

於是就在小小草屋中,展開一場大戰!

任寶玲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口氣,手撫摸著多年失散今已成為少年英雄的愛子,又悠悠說下去:

雷三多不是你爹的敵手,但你爹卻仍不忍傷他,最後雷三多知難而退,退時悻悻發狠,說他不會放過我和你爹。

雷三多走後,你爹隻看了我一眼,轉身也要走。

我叫住了他,把你交給他撫養,他一言不發,抱著你走了,從此我就再沒有見到他和孩子你。

我也連夜而去,哪知在中途路上,雷三多已在等候,我敵他不過,落荒而逃,恰巧“雷火真人”路過,逐退雷三多救下了我。

所以這多年來,我始終沒離開過“雷火真人”洞府,真人正在坐關,我在真人指點下,功力猛進,也成了這雙禽的主人。

最近無心中救了兩個不該救的人,就是花明和石秀郎,才認識了郭飛鴻,進而也知道了你的下落。

柳英奇聽完了前後經過,隻有低頭歎息。

不過母子重逢,是天大喜事,柳英奇早有決定,他稟明慈親,回到楚家,說了這幾天的經過,自此母子相依。

楚秋陽也多了個往來的地方,他們走動甚勤而歡樂。

※※※

郭飛鴻重臨雲海山房,沒人攔阻他。

因為他已是“雲海老人”的替身,早浴佛光。

他跪伏在“雲海老人”麵前,自罰著一時失慎使兩個老魔頭逃走的事,並想再得教益,如何完成使命。

可是任他如何祈求,老人竟如已死,神色不動。

郭飛鴻一身功力,早已今非昔比,祈禱過後,緩緩抬起頭來,瞥目之下,心頭一凜,目光凝神而注。

他此時方才發現了“雲海老人”眉心的紅珠,劍眉一皺,倏忽站起,緩緩伸出右手,搭在老人腕脈之下。

一試之下,郭飛鴻心膽突寒,老人竟已自封血脈。移近坐墊,他看出了毛病所在,已試出來該如何辦理。

不過他卻有些猶豫難決了。

自身功力,是否能將老人眉心所中“白臘蟲汁”提出提淨,實在沒有把握,可是若再不動手,老人勢必就此而死!

想過多時下了決心,返身將門緊緊扣合。

接著,他在老人對麵,跌坐下來,提氣調元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周天運行已畢,自動醒來。

他肅穆地向老人合十祝禱,然後開始以掌貼向了老人眉心,他十分沉靜,但更十分謹慎。

約有頓飯光景,郭飛鴻始有了感觸,一口真氣提聚丹田,不能急進,更不能退,緩慢地以氣引氣吸住了蟲汁!

盞茶時候,郭飛鴻頭上,已現熱氣,額頭汗凝如珠。

自第一滴汗珠,從額而頰而耳滾落後,汗珠就結成了串,那熱氣,如蒸籠水沸,若初秋晨霧,沒個休止。

郭飛鴻的臉色變了,由先時的安祥,轉為微紅,再轉朱色,又轉淺灰、深灰而漸黃漸枯……

他那口真氣,已提不住了,但他有了感應,那白臘蟲汁,已將由老人眉心傷處吸出,它很近了很近了!

近到也許隻有數寸,不!也許僅有寸許。

可是真氣已難濟,他漸覺昏沉、窒息,若勉強掙紮下去,蟲汁未必能夠吸出,他卻勢將脫力而死!

他想放棄,也是實在無能為力了,在這刹那,人天身靈交戰下,良知勝過私欲,仁忍忘懷安危,全力施為!

轟的一聲,他知覺頓失……

醒來,睜眼,驚咦一聲,如墜幻夢!

他,依然端正跌坐老人對麵。

老人,臉上的油泥、汙垢,真怪,早已消失無蹤。

再注目,妙呀!

老人,不!如今已是寶相莊嚴的佛祖了。

那三千蓬結的煩惱絲,就落在身前地上,老人何時成戒?何時落發?何時……這一切豈非是夢?

夢?未必,他記起了老人眉心的紅珠。

紅珠已失,卻釘著根狀如小小牙箋的木針!

郭飛鴻搖搖頭,記起自己脫力頻殆的事,於是提聚真氣相試,那時一口真氣提起,人竟倏忽緩緩飄了起來!

他大驚失色,哎呀出聲,立刻嘭的一聲又摔坐地上。

怪!怪!怪!

他一連哦了三個怪字。

豈料跌坐正中,寶相莊嚴的老人,卻低沉地開口道,“怪嗎?不,一點也不怪!”

老人開了口,郭飛鴻才想起禮數,才待合十,哪知老人已很快地揮手阻止了他,以沉靜的口吻道:“施主,我當不得你的禮數!”

郭飛鴻一愣,道:“老佛祖……”

老人卻合十接口道:“阿彌陀佛,施主請安靜,聽老衲再說當年。”

郭飛鴻傻傻地看著老人道:“不,弟子自蒙指點,總算將花、石二老怪擒住,不料江湖經驗不足,中了宵小的暗算,使……”

老人一笑道:“施主,這件事過去了!”

郭飛鴻啊了一聲道:“可是老佛祖初意,卻是令弟子……”

老人手一揮道:“施主說,老衲也要說,怎能說得清楚,老衲留世已不久,施主遭遇種種,老衲盡知,現在可否先聽老衲幾句?”

郭飛鴻頷首道:“是,弟子恭聽。”

老人道:“老衲自覺已通吾聖,錯將因果推斷,結果卻大大出乎意外,多說施主未必能懂,還是簡單些說明內情吧。”

“老衲發下宏願,不能收下花、石二魔,永不正果,坐關靈山,隻待有緣,這就是從前初見施主時的一切。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祖已有謁示,惜老衲雖悟其然,仍未識解其所以然,因致一謬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