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施主與老衲相會去後,老衲魔難突降,石秀郎竟騙得鐵娥,代他潛進山房,暗算了老衲……”
郭飛鴻聞言大驚,道:“啊,有這等事!”
話說出口,才想起昔日鐵娥種種可疑地方,不由長歎出聲!
豈料老人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憂天,聽老衲話完,鐵娥不知那人就是石秀郎,又因天性剛愎,遂潛進山房,得手而去!
“不過老衲早已練成‘斷血止脈’的神功,所以三支白臘蟲汁針,有兩支沒能生效,隻眉心一針化去。
“但老衲功力己到念動功達的地步,對眉心化去的蟲汁,逼成一個血球,並封死各穴,使其無法串行。
“可是蟲汁十分厲害,若再遲數日,就算蟲汁仍難攻破穴脈歸入心房,但封閉的經脈已死,則老衲也就走火坐僵了!”
郭飛鴻看了老人一眼,道:“佛祖慈悲,還望能給鐵娥一個恕罪的機會!”
老人聞言,哈哈一笑道:“不用不用,她何罪之有?”
郭飛鴻眉一擰,老人又一笑道:“鐵娥暗算我走後,我始真入靈境而與佛通,頓悟似此魔劫,為何沒有先兆,原來這正是因果之報!
“多說了,事玄難信,總之,如今鐵娥戾氣已化,而老衲,正果在望,未完善功,我佛都已交托給施主你了!”
郭飛鴻怔然道:“交給弟子?弟子何德何能……”
老人正色道:“可知佛祖渡化九魔事?”
郭飛鴻頷首道:“弟於聽說過。”
老人嗯了一聲道:“很好,如今,我佛已將大法,軀體分開,老衲現在已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而施主,卻能功降萬魔!”
郭飛鴻道:“這怎麼會?怎麼能?”
老人一笑道:“老衲百年武功,已注貫施主一身,何不能也?”
郭飛鴻駭然道:“這……這是……弟子……”
老人接口道:“施主非佛門中人,但卻能光揚普大我佛宏旨,三世前,施主乃老衲師弟,曾為老衲失力脫元而亡!
“今世,因因果果總相結解,還我‘大自在’,去你‘無心縛’,郭施主,時間真的不多了,請聽仔細。
“老衲話罷,此身即隱於關內,不再出現,此室,此團,則交施主暫用,再年餘後,又當三年關期,施主要代老衲見見故人!”
郭飛鴻詫然道:“故人?是誰?”
老人笑道:“屆期,凡有緣者,無不齊至!”
郭飛鴻道:“那時弟子該如何應付?”
老人雙目射著祥光,道:“很簡單,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郭飛鴻半知不解地問道:“那花明和石秀郎也會來?”
老人嗯了一聲道:“他倆是吟這一曲的最後人物,怎會不到!”
郭飛鴻仍然不解,道:“這怎會是曲子?什麼曲子?”
老人肅穆的說道:“龍歸滄海去,吾人吟此曲!”
郭飛鴻道:“這太不實落,太玄虛了!”
老人哈哈朗笑出聲道:“好話,好一句‘不實落’,好一句‘太玄虛’!”
老人話罷,掃了郭飛鴻一眼,突然問道:“施主姓什麼?”
郭飛鴻真傻了,道:“佛祖您是……”
老人接口道:“施主稱我聲‘雲老人’,老衲已生受多了!”
郭飛鴻應一聲是,道:“雲老,您怎會突然問及弟子姓氏呢?”
雲老人不答,竟又問道:“告訴老衲!”
郭飛鴻無奈,道:“弟子姓郭。”
雲老人一笑道:“怎知姓郭?”
郭飛鴻道:“先父姓郭,先祖也姓郭,郭是弟子寒家傳姓!”
雲老人頭一搖道:“傳姓的人呢?”
郭飛鴻道:“年月久遠,自是皆已亡故。”
雲老人頭又一搖道:“多少年才是久遠,又多少年才算短暫?人若是人,生何必死?
生若必欲死,死又何必生?”
郭飛鴻更像墜入五裏霧中,無法答話了!
雲老人突又問道:“施主,二加二是幾?”
郭飛鴻不由地回答道:“是四!”
雲老人搖一搖頭道:“它為什麼是四?”
郭飛鴻道:“兩個加上兩個,當然是四個……”
雲老人看著郭飛鴻道,“施主應該明白,二是什麼?二是代表兩個嗎?二為什麼就代表兩個,是誰始作俑,把二來代表兩個的?
“告訴你施主,是人!人!二這個數字,毫無義意,說它代表三百,也行,說它代表半個,又有何不可!
“但它現在僅僅代表二,這並非它本身喜歡的,而是人為的,天下凡人為的事,都能更迭!”
“所以,人,假如在最早最早的時候,自稱不是人,而是‘雲’或‘山’或‘狗’或‘貓’,那現在,叫人是雲、是狗、是貓都行,不過如今卻隻叫人!
“好了,連人的稱講,都是由人自身來起的,那人的姓氏,又何嚐不然,若能勘破這關,石頭無異是人,人也無異是水,人無生,人無死,人相傳物相延,千年,萬年……”
一番話,使郭飛鴻懂了不少,但也糊塗了不少!
雲老人在話聲一頓後,又道:“現在你不會全懂,總有一天,當你覺得突然對這世界人間變得陌生了,那時你也就懂得這一切了!
“我去了,我去了有你,早早晚晚,你也要去的,你去了還有繼承人,施主,多結些善緣吧!”
話罷,郭飛鴻手中多了那支蠟針,尚未想起該問些什麼,一聲輕響,雲海老人的寶座,已飛移向壁中,接著石壁一合,沒了蹤影!
龜山山角下那條山道上,今朝令人應接不暇!
明朝日出前,時屆“雲海山房”三年一期的“開房”正日!
當年,“雲海山房”開房大典,不知吸引過多少武林豪客奇人異士,但真能找到這個地方的人,卻少而又少!
如今,不知是秘密已泄,抑或是有人有心為之,“雲海山房”所在地,已是眾人皆知了。
不但如此,今年“開房”盛典,還和往日三年一次的大典不同,據說這是“雲海老人”最後一次選擇有緣。
還有不同的是,“開房”前半年,海禪大師和靈哥兒,都在隔空恭聆了老人的諭示,要他們一破往例。
那最外麵的一大間石室,及左右早有的各大小間石屋,合成為了招待各方與會施主的宿處!
但卻有個規定,不供夥食。
既然不供夥食,自是來人要帶糧登山了,但“老人”有諭,所攜糧食,不能有半點葷腥之物!
“雲海老人”的聲威,不慮來人敢不恭敬從命。
昔日“開房”,隻待有緣,今年例外,誰全能來!
因此事傳天下,震驚了武林。
“開房”前一天,除左方十間小石屋和右方十間,各早留起了三間外,現在早已都住滿了各方英豪大俠!
外麵大石室,除正中隔出了條走道外,左是專為招待三清門下,右是各方寺院僧人坐息之所。
如今,隻說龜山之陰的一片樹林!
林中,有座石亭,相傳此為晉時聖僧講道處。
亭中,石團一大四小,圍成圓形。
現在,正中大石團上,擺著酒肴,麵麵相對的兩個小石團上,各坐著個模樣衣衫都十分古怪的人!
他們不是別人,就是每次見麵,誰都想把誰生生宰掉的“花明水石秀”,老怪花明和石秀郎。
奇怪的是,今天他們竟像好朋友般,共坐共飲共談!
這般怪事,必有天大的原因,讓我們仔細聽聽!
花明喝了口酒,開了話匣子,道:“臭石頭,你怎麼說?”
石秀郎明知故作不解,道:“什麼事?怎麼說?”
花明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老禿頭、老小子,被你巧用鐵娥,在他眉心中打進一支‘白蠟蟲汁針’嗎?現在……”
石秀郎接口道:“那錯不了,鐵娥這狗丫頭不敢騙我!”
花明嗤笑一聲道:“不敢騙你還騙哪個傻蛋!”
石秀郎大怒,罵道:“狗花子,你罵誰?”
花明看了石秀郎一眼,道:“少來這一套,咱們誰全不怕誰,吹胡子瞪眼睛何必!”
石秀郎也泄了怒氣,道:“告訴你,鐵娥不敢騙我就是不敢騙我!”
花明一笑道:“好,就算那丫頭片子騙了小狗!我說臭石頭,那‘白蠟蟲汁針’中人眉心,這人可還能再活動嗎?”
石秀郎搖頭道:“休想,除非真是神仙!”
花明道:“很好,可是現在老禿賊明天又‘開房’了,怎麼說?”
石秀郎嘿嘿兩聲道:“我看那是唬事!”
花明哼了一聲道:“唬事?你可真會‘醉死也不認這壺酒錢’,你也不想想,今年他不但‘開房’,還破例普渡有緣,這能唬事嗎?”
石秀郎怪眉毛一抖,道:“花子,我問你句話,咱們現在坐的是什麼地方?”
花明想都不想道:“龜山之陰呀!”
石秀郎道:“不錯,你坐得住?”
花明道:“笑話,為什麼我坐不住?”
石秀郎一笑道:“忘了,老禿賊就在身旁!”
花明一愣,皺起殘眉,搖了搖頭但沒有開口。
石秀郎嘿嘿連聲,道:“怎麼樣,沒有當年那種心寒膽怯的警兆了吧?”
花明不能不點點頭道:“不錯,好像沒有那回事了!”
石秀郎得意地哼了一聲道:“這就是證明,證明老禿賊在唬事,試想我們的功力,豈是虛假所能騙過,當年隻要到江邊,就砰然心跳!
“今朝,渡舟時,心安神怡,坐下來,一片清明,不急、不躁,毫無所懼,在我們心犀己通之下,足證老禿賊早就完了!”
花明想一想,認為也對,道:“有點兒道理。”
石秀郎又嘿嘿兩聲道:“有點兒?說了半天,你還是不很相信嘛!”
花明有心地一瞥石秀郎道:“你若真那麼自信,會和我化幹戈為玉帛,在這裏共飲美酒,談天說地像一對好朋友一樣嗎?”
石秀郎語塞,但他在刹那之後,就有了話說!
又是兩聲嘿嘿,才開口道:“當然當然,俗話說得好,眼見是實,耳聽不算,所以……
噯噯……我約了你,不記舊仇,先對付老禿賊!”
花明道:“還是呀,說吧,我們該怎麼辦?”
石秀郎似是胸有成竹,道:“花子,我問你,你沒親眼看到老禿賊,可能放心大膽地認定老禿賊是不能動了?已因蟲毒坐僵了?”
花明頭一搖道:“不能放心!”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所以說,我們就必須親眼看到!”
花明不傻,仍作不解,道:“這當然,能親眼看到才可放心。”
石秀郎嘿嘿兩聲道:“不錯,可是這就有了問題!”
花明瞥了石秀郎一眼,道:“說得好,這是個問題!”
石秀郎見花明總是繞大圈子,隻好開門見山道:“不過這問題是咱們倆人的,隻好咱們兩個人來解決,解決的辦法有兩個,你願意聽聽?”
花明雙目一霎,又喝了口酒,道:“聽聽沒有什麼,你說吧!”
石秀郎道,“一個辦法是咱們拔兩根草莖,來猜短長,長的勝,短的負,勝的在此地等,負的明天去看個仔細!”
花明又吃了塊雞肉,道:“辦法不錯,另一個呢?”
石秀郎也喝了口酒,道:“另外一個辦法,是到了明天,咱們倆人一塊兒前去‘雲海山房’,四隻眼睛一同看個分明!”
花明不假思索道:“這兩個辦法,都不夠好!”
石秀郎眉頭一皺道:“那你還有什麼好辦法?”
花明嘴巴一噘道:“拔草莖分短長,那是小孩子玩的,一道去看看老禿賊,好是好,就怕‘萬一’,萬一老禿賊要是好端端的,那咱們可就變成撲火的燈蛾,真是放著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偏去投了,不幹!”
石秀郎道:“不幹就不幹,不好也算不好,可是你又有什麼好辦法,何不說出來也叫我聽上一聽?”
花明嗯嗯幾聲,道:“辦法是有,那要看你!”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好哇,你花子還是一心想計算我?”
花明怒目罵道:“放你媽的狗臭屁,花老子要和你作對,就憑自己也足能叫你死不死活難活的頭痛,何用計算!”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別吹大氣,多少年啦,誰也沒能動我一根汗毛!”
花明心裏有數,故作正色道:“臭石頭,你可是又想先幹一場?”
石秀郎想了想,擺手道:“咱們不能像小孩子,剛他媽的喝了和氣酒,轉眼就變成了冤家,說正經的,對付老禿賊要緊!”
花明一笑道:“是嘛,就算咱們仍然誰也不服誰,誰全想宰誰,現在也該先對付了頭號敵人,再說別的!”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對,說你那辦法吧!”
花明道:“辦法簡單,你以前用過了!”
石秀郎不傻,哦了一聲道:“找鐵娥?”
花明嘖嘖地笑了,道:“對,當初你找上她,賞了老禿賊一支‘白蠟蟲汁針’,現在老禿賊竟又能‘開房’接見有緣,這是怪事!”
“咱們剛才還說過,十有四五,鐵娥這個丫頭騙了你,所以現在應該去找她,叫她當當咱們的眼睛,去仔細看看!”
秀郎道:“她看過之後,若仍然騙我們呢?”
花明一笑道:“你真是塊點不醒的頑石,上次是你老小子自己混蛋,太信她了,這次先賞她點小玩意兒,還怕她敢搗鬼?”
石秀郎噯了一聲道:“對,就這麼辦。”
話罷,石秀郎略一沉思,頭一搖又道:“且慢,你花子就沒事作了?”
花明正色道:“不瞞你說,對今天老禿賊重又‘開房’的事,我早有了準備,也有了小娃兒幫忙,可一看虛實!
“咱們就這麼辦,分途行事,在明天午後,仍在這石亭中見麵,若所得皆實,我們來個大搖大擺進山房,如何?”
石秀郎一拍手道:“好,一言為定!”
花明一笑道:“你可知道鐵娥在哪裏?”
石秀郎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這不要緊,我坐在山道上等她!”
花明頭一搖道:“看來你比從前笨多了,我打聽過,鐵娥包了條船,現在湖心,她不到明天不會登岸的!”
石秀郎聞言,站起身來道:“好,我就去找她!”
花明哼了一聲道:“湖上舟船千百,你知道哪條船是?”
石秀郎傻了,搖搖頭道,“真他媽的,你知道?”
花明道:“我若不知道,怎會說她在船上!”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知道你就該早說。”
花明掃了石秀郎一眼,道:“她乘的那條船,船帆是黃顏色的,船是黑色,靠龜山腳下東方找,不會費什麼事就能找到!”
石秀郎嗯了一聲道:“我去了,咱們明天正午時候,石亭見!”
花明也嗯了一聲道:“正午時候,不見不散!”
石秀郎點點頭,轉身大步出了石亭!
花明卻又揚聲道:“石老兒,找到鐵娥,下手可要有分寸,別太重!”
石秀郎哈哈一笑,道:“狗花子放心好了!”
花明又揚聲道:“那丫頭不太容易對付,多小心!”
石秀郎已走出十丈,停步回頭道:“在老子身上,一輩子沒有‘陰溝翻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