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恭楷抄寫的紅紙招貼,起首寫著“重金禮聘人才”;下文是:“本莊亟需精諸梵文人才一名,年籍不拘。凡自信能勝任梵文譯述工作者,均可應征;一經聘用,重酬黃金錢一萬兩。如有知悉上項人才,來莊推薦者,亦酬銀五十兩;蓄款以待,絕不食言。五槐莊啟。”
江濤看完紙貼,劍眉微鎖,不期然湧起陣陣疑雲。忖道:“五年之前,師父發現我背上疤痕,神情大變;從那時起,便教我學習梵文。現在天心教正搜尋背上有疤痕的少年,又恰好懸出重賞征求梵文人才……這些,究竟是巧合呢?還是師父早有的安排?
他天賦聰慧,這念頭僅在腦中一閃掠過,麵上仍然力持鎮靜,含笑問道:“萬兩黃金為數匪鮮,各位可知道那五槐莊懸此重賞,究竟為什麼?”
茶客中有人答道:“招貼上不是分明寫著,重金禮聘去做梵文譯述的工作嗎?或許莊裏有什麼精深的佛經釋典解不透,而現今世上懂得梵文的人又不多……”
江濤輕“哦”一聲,仿佛若有所悟,於是又道:“在下不是本地人,想冒昧請教一聲,不知那五槐莊是個什麼樣的所在?”
眾茶客聽了這句話,突然神色大變;一個個相率垂下頭去,竟無人再敢回答。
一個距離江濤最近的矮老頭,悄悄向外一指,用一種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那兩位就是五槐莊的人,公子如欲應聘,不妨去問他們。”
江濤抬眼望去,果見兩人正並肩跨進對街鴻興客棧,從背影看,赫然正是“長泰酒樓”
上那兩名天心教銀線護衛。他心中一震,拱拱手,連忙橫過大街,也跟蹤走向鴻興客棧。
虯髯大漢和白臉刀疤漢子剛進店門,店裏恰巧正有一名錦衣華服少年低頭疾步而出;兩下裏不先不後在店門口相遇,幾乎撞個滿懷。華服少年一驚揚頭,慌忙含笑致歉,意欲側身讓路;不料兩名銀線武士卻陡地左右一分,竟隔斷了進退之路。虯髯大漢露齒一笑,問道:
“朋友,到哪裏去廣
華服少年訝道:“小可有事須外出片刻,兩位這是”
白臉刀疤漢子陰聲接道:“沒有什麼,咱們有幾句話,想跟朋友談一談。”
華服少年目注二人腰際長劍,駭然道:“兩位想跟小可談什麼?”
白臉刀疤漢子笑問道:“朋友是姓楊嗎?”少年惶恐地點點頭。
“今年貴庚是一十八歲?”少年又點點頭。
兩名銀線武士互相交換了一瞥滿意的眼色。虯髯大漢手按劍柄,沉聲又道:“朋友,你背上是不是有條刀疤痕?”
華服少年驚得連連後退,呐呐道:“你們……你們問這些……幹什麼…-”
虯髯大漢怒目逼近一步,道:“有沒有?隻讓咱們剝下衣服看一看就知道了。朋友,識趣一些,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華服少年滿臉驚駭之色,期期艾艾道:“我……我”
虯髯大漢迫不及待,向同伴一遞眼色,喝道:“錯不了!老陸,動手!”左臂疾伸,叉開五指逞向少年當胸抓去。那華服少年霍地一旋身軀,竟以毫厘之差閃了開去。雙臂掄起,呼呼劈出兩掌,腳下一錯,便欲奪門而出。
虯髯大漢一時大意,左胸挨了一掌,登登連退三步,勃然大怒道:“好家夥!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會家子。老陸,截住他!”
白臉刀疤漢子冷哼道:“朋友,你的膽子真不小!”一探手,長劍嗆然出鞘,截住了去路。
華服少年雖然出招得手,那一掌卻顯然並未能傷著虯髯大漢。這時赤手空拳,進退無路,頓時流露出怯意;一雙明澈秀麗的眸子,左顧右盼,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江濤見他跟自己年紀相仿,唇紅齒白,一派純真;雖會幾招武功,大約並不高明,不期生出同情之心。但想想自己也隻對武功略知皮毛,如果貿然出手,未必便敵得過那兩名兵刃在手的天心教武士……正拿不定主意,猛聽虯髯大漢一聲暴喝,寒光疾閃,已由少年身後攻出一劍。
華服少年身軀又是一旋,堪堪避開;白臉刀疤漢子卻悶聲不響,劍鋒一圈一展,狠狠向他腦後揮到。那華服少年前後受敵,登時著慌。應變稍遲,躲過了要害,頭上一支束發玉暨卻被劍尖掃斷,亂發披落。這一來,更加心謊,連連遭遇險招,逼得狼狽不堪。
江濤看得熱血沸騰,幾次提聚“赤陽指”可以攻敵製勝外,其餘“九轉迷蹤步”和“十二擒龍手”都屬於防身之技;而師父又嚴命非至生死關頭,不能擅用“赤陽指”,是以盡管心裏焦急,卻想不出解圍之法。
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兩名天心教武士對街上行人毫不在意,雙劍翻飛,著著進逼,直將華服少年圈在一片白茫茫劍影中。那華服少年全仗身法閃避,實際已經失去了還手之力。
漸漸,江濤才看出他那“臨危一旋身”,竟是一種跟“九轉迷蹤步”類似的步法。華服少年武功平平,但這項身法卻十分奧妙可惜他使用起來,似乎並不熟練;而且反複使用同一步法,好像隻會這一種變化,所以不能盡情發揮。饒是如此,已經不止一次在危機一發之際,助他掙脫了險境。
白臉刀疤漢子精目直轉,突然沉聲道:“小輩身法有些古怪。老李,咱們把他逼到屋角去,再下手捉活的。”
這主意果然狠毒有效,華服少年退人屋角,也就等於失去了回旋閃避的餘地;身形一滯,勉強又支撐三五招,左腿上已被掃中一劍。華服少年一聲痛哼,翻身倒地。白臉刀疤漢子揉身上前,劍柄疾落,重重敲在他“肩井”穴上。虯髯大漢探手抓住少年衣領,“嘶”地一聲脆響,錦衣立被撕裂,背後果然有條斜斜的疤痕。
白臉漢子臉泛喜色,說道:“老李,仔細看住他,我這就去飛報莊主!”說著,轉身便走。
虯髯大漢急道:“慢著!依我看,還是你守住他,由我去報訊較好。”
白臉漢子笑道:“咱們自己弟兄,誰去都是一樣,反正功勞是咱們兩個人的。”
虯髯大漢臉上一紅,訕訕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快去快回!”
江濤心中暗道:‘這倒是個好機會,假如隻有那虯髯大漢一人,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誰知心念未已,突然一陣急劇馬蹄聲由遠而近。那白臉漢子剛出店門,一抬頭,“咦”了一聲,道:“奇怪!莊主已經親自趕到了……”’江濤駭然一驚,循聲望去;隻見五騎快馬擁著一輛馬車,風馳電奔逞向鴻興客棧而來。
馬上四名黑衣壯漢,勁裝佩劍,全和李、陸二人一樣袖口閃露一條窄窄銀線。另外一匹雪白健馬,坐著一個青袍老人;長髯飄胸,麵如重棗,神態異常威猛。在他頸項下,係著一條極顯目的藍色綢巾。
五騎一車來到店前一齊勒韁頓住;虯髯大漢和白臉刀疤漢子急急迎上來,向那青袍老人抱拳躬身,說道:“屬下李元章。陸嗚參見莊主!”
青袍老人微微一怔,訝問道:“你們兩人不是奉命查緝要犯的嗎?怎麼也在此地?”
李、陸二人也是一陣訝詫,互望一眼。那名叫陸鳴的白臉刀疤漢子連忙答道:“屬下正是奉命查緝要犯,而且已在鴻興客棧擒獲要犯。正要飛報莊主,想不到莊主倒親自駕臨了。”
青袍老人拈須點點頭,笑道:“這倒巧得很!人在哪兒?”
虯髯大漢李元章急將華服少年提了過來,推至馬前,陸鳴趕緊上前接過馬經。
青袍老人飄身落馬,閃著一雙炯炯逼人的精目,向那少年打量了一遍,眉峰微皺,冷冷道:“替他解開穴道。”
“是!”陸鳴搶著應喏。舉手拍開少年穴道,自己卻按劍立在青袍老人身側,餡媚之態,溢於眉宇。其餘四名銀線武士,也都一齊飛身下馬,分站四方,遙作戒備。
華服少年穴道一解,立即抗聲怒叫道:“你們這般強盜,我跟你們素未謀麵,憑什麼竟誣我是要犯?光天化日,逞強傷人,你們眼裏還有王法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