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的一隅搭了數個草棚,之前裏麵住著牛馬等牲畜,現在一半依舊,另一半已經易主。
秋天即將到來,可夏末的陽光依舊火辣。烈日烘烤下,一股難聞的氣味——混雜了牲畜的腥臊味與人體的汗臭味,漂浮其中,久久不散。經過的人不禁以衣袖掩鼻,加快行走的步伐,而人販與買家依舊從容地互相競價。
其中,三個草棚內聚集了來自各處的奴隸,如牲畜般,一個個被關押在裏麵,異常安靜,有些頭發淩亂,有些衣衫襤褸,皆無精打采地坐著,似乎對別人的評頭論足已經習以為常。
相對的,人販也忙得不亦樂乎,亦步亦趨地跟在買家身後,還不時附和兩句,直到買家滿意,出價,他再還價,雙方成交,選中的奴隸跟隨買家離去,這筆買賣才算完成。
“來,喝藥!”通過截斷的木柵欄,雨心將陶壺湊近男孩的嘴邊,輕柔道:“喝完藥,病就好,也不會辛苦。”見男孩有些抗拒,雨心溫言相勸,摸著他的頭如哄騙小孩子似的。
“喂,你做什麼?”買賣完畢,高瘦的人販立馬走來,一手搶走雨心的陶壺,驅趕道:“快走,快走,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些許黑色的藥汁飛落在男孩身上,男孩臉上冒汗,無力地靠著木柵欄,吃力地舉高手臂遮掩烈日。
雨心盯著人販,不理會他的驅趕,冷聲道:“他生病了,需要醫治。壺裏麵隻是一些治病的湯藥,不是什麼毒藥,你不必阻擋。”
然後,雨心伸出手道:“將湯藥還給我!如果他病死,你就少一個賺錢的人,付出去的錢肯定虧了。”
人販疑惑地瞧著雨心,聽說這人就是四季酒肆的小白,幾天前還幫忙抓住了偷盜犯,不過對於小白撞壞腦袋的事,他也有耳聞,是以人販擔心小白破壞自己的買賣。
但聽到“他病死”、虧錢的話,人販便將信將疑地聞聞陶壺內的湯藥,確定味道與一般治寒熱病的湯藥無異,才不情不願地將陶壺遞過去,“拿去!如果喝藥後,他有什麼閃失,我唯你是問。”
如果男孩死了,他就可以找小白算賬,到時候他就說小白毒死男孩,如此,他的生意保證虧不了。想到此,人販偷偷露出奸笑。
見雨心準備轉身,人販不屑地道:“治病,送湯藥,也不知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睨眼人販,雨心決定轉過身子不理會對方,但略一想又轉過來,輕笑道:“你想知道我們的關係?來,我告訴你……”
雨心神秘兮兮地朝人販勾勾手,過分聰明的人販以為雨心準備告訴他一個秘密,好奇地將耳朵湊近。
誰知,雨心一手攫住人販的耳朵,大喊:“不?告?訴?你!”四個大字震得人販捂著耳朵跌坐地上。
“哈哈……哈哈……”草棚內的奴隸發出雷鳴般的笑聲。
見此,另一個矮點的人販惱怒地鞭打柵欄,命令道:“不許笑,不許笑。”
“哎,”雨心以劍抵擋鞭子,沉聲道,“打傷了他們,買家肯定不願意出高價,還要你們花錢醫治,這種虧本生意,想來你們也不會做吧!”
想想雨心的話,人販憤憤地收回鞭子,怒目瞪著雨心和幾名奴隸,氣鼓鼓地扶著自家兄弟走了。
“小兄弟,想不到你心腸這麼好。這男孩是你何人?他這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丁氏兄弟又不願意找人醫治,男孩整日昏昏沉沉的,連東西都不吃。”其中一個中年奴隸說。
丁氏兄弟,自然指人販。而她為何送湯藥給男孩,源於昨天,她發現了這個販賣人口的地方,離開花海後,她回到這裏,出於好奇心,坐在樹蔭下觀察了大半天。
在離去的刹那,雨心看見了他,一個靠著木柵欄奄奄一息的男孩,蠟黃的臉色,枯槁的身材,破敗的衣服,本應屬於他的花季雨季沒有到來,卻早早地身陷被買賣的厄運,那時,他望著西方火燒般絢爛的天空,仿佛在等待死神的召喚。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裏,雙腳不聽使喚地走向男孩,蹲下,當時她問:“你叫什麼?”
“新……”聲音隻能用氣若遊絲來形容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消散。
抓住他!
腦海中有個聲音呼喚她。雨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男孩的額頭,柔聲道:“別怕,隻是生病而已,好好休息,吃點藥就好了。”
“小白,小白……”女子的呼喊聲打斷了雨心的回想,她回首望向聲音來源,同時,對方發現她的蹤跡,快步奔來。
瞧見來者,雨心微笑道:“芳兒,何事如此焦急?看你跑得滿頭都是汗!”說畢,舉起衣袖為袁芳拭去臉上的汗珠。
“謝……謝。”袁芳羞赧地低頭,不敢直視雨心溫柔的笑容,怕承受不住直接暈過去。
想起昨天的事,袁芳不由得厭惡自己,她怎能懷疑小白,小白對自己是如此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