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你在裏麵嗎?”格納吉小聲地敲了敲土牆,一二三,均勻的三下。不一會兒,牆的那一天也傳來一二三均勻的三下。格納吉放下路飛,它很不滿意地弓起了腰,朝天空伸了伸脖子。格納吉在敲牆角的地方,費勁兒地抽出一塊紅磚來,她滿懷欣喜地把飯盒塞了進去,飯盒立馬消失在牆的後麵。格納吉開心地倚在牆上,說:“亦當先生一定餓壞了,下次應該吃得飽飽得才爭取自由的,關在黑屋子裏可是沒什麼好東西可以吃的。”牆那邊沒有聲音,格納吉認為亦當先生真的餓壞了,所以她自顧自地看天空,藍絲絨一樣的天空,有著好多大大小小閃爍的星星。她想起那些在城市裏生活的日子,高高的牆,厚厚的地鐵隧道,麵無表情的行人,一個男人在公寓裏死了三個月才被警察發現,抬走了。沒有什麼街坊鄰居的感覺,大家似乎都是過客,忙忙碌碌地,當然誰也記不起來抬頭看看星星,畢竟星星是類似於小時候玩兒的跳格子遊戲,你總要有點趣味才能開開心心地看著格子一步一步地跟著跳著。城市裏的人們是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隻有在獵戶星座或者獅子星座的流星雨開始的時候,他們才會像趕廟會一般的,擠到城市裏最高的山上,裹著奇奇怪怪的被子或者衣服,唏噓一片地妄加讚歎,好像隻有大規模的墜落的星星才值得抬一抬他們尊貴的頭一般。
“亦當先生,今天的星星很漂亮呢。北鬥星最清楚了,像一把勺子。農曆上說,今天是仲春,二月花開,牡羊座最亮的時候,電視裏說明天會下暴雨,好多冬眠的動物就會醒過來了吧?路飛跟我說,它最近在花園看到一些小蛇,今天傍晚還發現了一隻大大的蚯蚓,路飛把它含在嘴巴裏,怎麼都不鬆口,後來它整個身體就被截成兩段了,一段被路飛吞下去了,另外一半爬進月季花下的泥土裏,消失了。也不知道它怎麼樣了。”
當夜的格納吉格外健談,說了好多她腦子裏走馬燈似的常人不易理解的想頭,比如說所有吃魚翅的人都應該被鯊魚咬掉手腳然後扔進大海裏;那些放火燒掉綠林子的要被燒死在鐵柱上;錢應該全部扔進垃圾袋裏,每天都扔一次;所有的小孩,都不用長大,都有非常疼愛他們的父母陪伴著,父母也不用老去和生病她講啊講啊,有的時候哈哈笑,有的時候自己就哭起來,可牆那頭一直沒有聲音,就像是一道影子一樣迷離。但格納吉盡管沒有聽到任何回應,隻因為清清楚楚地能聽到那邊的呼吸聲,就覺得滿足,畢竟有一個生命願意這樣安靜地聽她講完這些話,她就覺得明天不到來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遠遠望去,蜿蜒小道的盡頭,那一座古老的木鍾樓,骨瘦嶙峋的就像一棵苟延殘喘的老樹,這會兒它正悠揚地開始敲響休息鍾,邦~邦~邦。格納吉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她知道自己是該走了,裙子也因為坐在地上,被夜裏泛起的露水打濕了,腳脖子也被昆蟲咬了好幾個包,她長長的頭發本來是好好地披在肩上的,這因為倚在牆角有點歪在一邊。但是她還是很雀躍地跳了起來,說:“亦當先生,我明天早上再來給你送飯,今天很晚了,要走了。你把飯盒推出來給我吧。”
於是,一個被舔得光溜溜的飯盒就被乖乖地從送進去的那個口子裏被小心翼翼地推了出來。格納吉咯咯地笑了,說:“亦當先生果然很餓啊。那麼,我明天早上再來吧,晚安,先生。”
路飛早已經自己跑沒影了,格納吉也不去理它,撩起裙角,快步地沿著向上綿延而去的小道,跑回自己的休息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