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有家的感覺

人到了一定年齡,都要從父母的家中分離出來,組成自己的家,所以就有了一句古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一“婚”一“嫁”,便構成了社會的一個新細胞,一個“家”。

我是從父母的家中分離比較早,而成家比較晚的那種。那時,我住在單位的一間單身宿舍裏,我把宿舍為“家”。每次回到父母家中,我就惦記著我的“家”,“家”中來來往往,朋友不斷,絲毫也不冷清。用一句古詩來形容,“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每逢節假日,臨回家之時,朋友就囑咐,不要在家待得太久了,早些回來。回來之後,自然又是一番“花天酒地”,“百家爭鳴”。那時的感覺真好,以為可以這樣過一輩子的,不必成家。

姐姐結婚以後,我曾見過她炒菜時,旁邊放著一本菜譜,看幾眼,做一做,那份虛心上進和手忙腳亂讓我很不忍。因為姐姐是個書迷,又是學理的,平時給人一種超然物外的印象。

我問姐姐,人不結婚不行嗎?姐姐沉吟了一會兒說,長大了,父母的愛遠遠不能滿足了。這又讓我驚詫,學理的姐姐竟能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來,姐姐曾經是連李白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的。

那時,我還沒有愛過。

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家,從一個女人,變成一個婦人。

最初的家是我的單身宿舍,貼個大紅“喜”字,就成為名副其實的家了。很簡陋,但是可以過得去。因為一應用具從前都有,再加上同事和朋友們幫忙添置的,滿夠用。

當我和丈夫幾經輾轉,又回到原地時,租了間房子,就比較艱苦了。所有的家當,隻是一對廉價出售的皮箱和一隻同學送來的小酒櫃。朋友去看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自我解嘲地說,我是家徒四壁。朋友很刻薄,說,四壁也不是你的。把我那點可憐的虛榮一下子逼得山窮水盡。然而朋友不知道,當我下班回家,還沒走到門口,見到不滿三歲的女兒從家裏跑出來驚喜地說:我出來曬曬太陽,就看見媽媽回來了。此時,她的爸爸就跟在她的身後,我們相視而笑。那份欣慰,那份感動,是任何時候,任何事物,都取代不了我做為一個母親的幸福和自豪。

成了婦人,我也改變了許多,不再笑不露齒,不再柔聲細氣,每天在家庭、單位、幼兒園之間疲於奔命。粗聲大嗓地吆三喝四,催促兩遍,丈夫和孩子還無動於衷,你沒法不急。再不急,上班就要遲到了。見到女兒自作聰明的惡作劇也會樂得哈哈大笑。與賣菜的、賣米的斤斤計較,討價還價,算計著手裏的錢還夠花幾天。那種視錢如糞土,把肆意揮霍看成是瀟灑大方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有一位高中生朋友說我不願意看到現在的你,你不該結婚。我說為什麼?“太俗氣了!”那位朋友就像當初的我,但是我無法跟她解釋,就像當初,姐姐隻扔給我一句讓我震驚的話,就去過自己的日子去了。有一些事情是無法說清楚的,自然發展的必然規律,任誰也無法抗拒,就看你怎樣把握它。如今,那位高中生已經長大,到了父母的愛不能滿足的年齡了。有人在為她張羅著介紹男朋友。

台灣女作家三毛曾經說過:“本可以一輩子光棍下去,人的環境和追求並不隻有一條狹路,怎麼活都是一場人生。”可她最終還是和荷西結婚了,而且婚後的生活很幸福。這從她的作品中可以讀到。荷西死後,盡管她又堅持了幾年,終於沒有堅持一生,結束了自己正當盛年的生命。我們隻能惋惜,隻能感歎,再也讀不到她的好文章了。

前些日子,從一個應酬的酒會回到家中,很疲憊。進門的一刹那,一種親切,一種溫馨油然而生。那是下午三點多鍾,丈夫沒有下班,孩子沒有放學,隻我一人待在家裏,絲毫不感到孤獨,可以坐,可以躺,可以很放鬆地把自己置於沙發上,隨便什麼姿勢,隻要我感覺到舒適。這就是家,這就是屬於自己的家。那光潔的地麵,那整齊的書籍,那散亂的課桌,是夫妻與孩子三人共同營造的氛圍,這種氛圍讓人寧靜,讓人平和,讓人遇世事汙濁而不染,處人情炎涼而不驚。這是人生避風的港灣,是長途跋涉之後永久的驛站,也是我們做人的一股底氣。有了這股底氣,我們還有什麼越不過去的高山,涉不過去的大河呢?還有什麼樣的溝溝坎坎不能麵對呢?

柴澤民先生關於家的話題,有一段話說得非常好,引用在這裏,權且當做這篇文章的結尾吧。

“家,它是落日盡頭的一幢小屋,屋裏,有通紅的爐火,有飄香的飯菜,有幹淨的被褥,有一個用稚嫩、甜甜的聲音喚你‘爸爸’的女孩,有一個愛你的妻子,她不因你的顯赫而特別恭維你,也不因你的落魄而歧視你。在她麵前,你永遠可以得到一種保證:哪怕是全世界都淪陷了,這裏仍有一個孤島供你棲身。”

有家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