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雪姬死後,青園便廢棄,平日裏冷落無人,園子的擺設都落滿塵灰,院子裏長滿荒草。南宮雪若過來時隻是一時興起,進了園門反而不知要看些什麼,腳步散漫。反倒是她身後的十七慢慢看出不妥,問她:“這是以前誰的住所?”
“雪姬。”
“她人呢?”
南宮雪若怔了片刻才想起來:“死了。”她殺過很多人,不可能記得住每一位亡魂。
十七微驚:“怎麼死的?”
南宮雪若不以為意:“我紅丹還沒完全戒除的時候,她過來滋事,我便殺了她。”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惜生”,隻是一時興起、被雪姬的傲慢激起性子,想要向藍烈傾撒個嬌,便葬送那一條如花嬌顏。
“侯爺事後有沒有說過什麼?”
“沒有。他當時就在旁邊看著,隻是說髒了手。”
十七尚不知道閑閣是淮陽侯夏靖琪暗中扶持,但是根據展欽每日有意無意讓他知道的事情,便知道侯府近來的不太平,是從這位雪姬死後開始的。雪姬的來曆並不是秘密,她最早是淮陽侯獻給皇上的,被定國侯藍烈傾看上,皇上為示聖眷,將雪姬轉賜給他。
青園裏的擺設布置,都有不著痕跡的刻意:十七與南宮雪若在閣裏時都受過培訓,知道如何將物品按自己的規律來放置、落在他人眼中卻十分隨意的模樣。如果有人想做手腳,從物品的細節放置有沒有歸位就一眼看透。青園的布置,簡直堪稱此中典範:她是有主子的人!
難怪不太平。
雪姬死後,無人向她的主子彙報定國侯府的動靜,那人隻好操控別的事情借以試探。
十七顧不得去想雪姬如何向外麵傳遞消息,那句“髒了手”,證明藍烈傾其實是知道的。他越想越覺得驚心:藍烈傾是她入府後才發現的,還是一早就知道她別有居心、才向聖上討人?畢竟侯府的寵姬,哪怕有天大的本事,都鬧不起多少風浪;後宮的寵妃卻不同!
如此手段,實在可怕!肖遠歌眼高於頂,在他麵前卻無半點傲氣,實在是這個人讓人打心底感到畏懼。
當天,藍烈傾從宮內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薄暮。展欽早早命人掌上燈,待他回來立即服侍他更衣,與府上人熱熱鬧鬧地開了宴。南宮雪若鬧著要飲酒,藍烈傾平日總是不許,今日破例允了。她原本坐在旁邊的位置上,飲了兩杯後,酒力散發開來,嫌熱,便脫了外衣。藍烈傾涼涼地一眼掃過來,她脖子一縮,借著酒意離開座位,鑽到他懷裏撒嬌:“說好今晚不管的。”
藍烈傾借勢攬著她坐穩,佯怒:“說好不管就無法無天了?”
南宮雪若勾住他的脖子,迫得他低下頭來,湊到唇邊飛快地一吻:“小氣。”取悅他的手段,她最清楚不過。
藍烈傾臉上頓時繃不住,當下便笑起來,再不說什麼。
林羽坐在稍遠的位置,低聲與旁邊的展欽私語:“侯爺未免太好打發了。”
藍烈傾顯然聽到了這句話,一眼望向他,笑而不言。林羽登時脊背一寒,慌忙拿了酒杯,掩飾地低頭飲酒。展欽隻是略略一碰,並不多沾。侯爺回來的時候一身酒氣,必然在宮內飲過,看如今情況,林羽和十七大約也會多飲,他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至少在他們完全清醒之前,府內總有個人醒著撐住場麵。
往年這個人都是夏皓鈞,如今輪到他了。
席至半酣,南宮雪若醉意朦朧的時候,聽到十七問了一句:“為何是她?”
他知道南宮雪若足夠優秀,漂亮、聰明、乖巧,可是藍烈傾這樣的人物太高不可攀,尊貴鎮定,永遠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不問這一句,他始終無法安心。他必須百分之百地確認,這個人為她費的心思不是另一場心機,才能百分之百地向他盡忠。否則他要如何向十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