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曉閃身入林的時候,段延慶也有所察覺,不過一個無意、一個有心,相比起主動搜索的林曉,注意力部分在木婉清身上的段延慶還是慢了一線,僅僅看到遠處身影一晃,連來人是男是女都未及分辨。
段延慶縱橫江湖,鮮有敗績,縱然猜到來人是敵非友、要在樹林裏埋伏偷襲,卻也凜然不懼。他說聲:“跟上。”甩開雙杖,快步急行,每跨出一步都是正常人二倍步距。木婉清暗暗心驚,提氣疾奔之下,勉勉強強不被拋離。過不多久,已來到樹林邊緣。
這樹林雖小,樹木卻是又高又密,熹微的天光無法照入,仿如仍在深夜,視線所及,盡是模模糊糊的影子。露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空氣裏有一絲清爽的潮意。
林曉運轉內功,屏住呼吸,隱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之後,眼見段延慶挪動鐵杖移過來,也不出聲,扭身就是一劍。
段延慶早有提防,左手鐵杖點地,身子向後跳躍,同時使出一式“沉香救母”,右手鐵杖高舉,挾著一股烈風當頭砸下。他每根鐵杖都有七八尺長,這一退一砸之間,林曉非但刺不到他,自己反而有被一杖砸死的危險。
卻聽“喀拉”一聲,鐵杖劈在樹上,登時枝幹斷折,樹葉簌簌而落。林曉早已閃身避開,腳步在濕地上疾走,奔到近處,又刺出一劍。
林子裏樹木密集,落葉堆積甚厚。段延慶雙腿殘廢,進攻趨退全憑一雙鐵杖,在這種環境下搏鬥,隻會大大吃虧。段延慶哪裏還有閑心出招試探,鐵杖點出,勁氣嗤嗤作響,林曉一怔之下,杖尖已至臉前,正是段氏嫡傳絕技“一陽指”。
若是在不久之前,林曉縱然躲過這淩厲的一擊,也勢必身形踉蹌,十分狼狽。但是連日苦戰以來,少女的反應、經驗、身法都有了極大提高,倉促間使一招“江城飛花”,足尖點地,身子仿如花瓣,被雨打風吹而去,飄飄忽忽閃到一邊,避開了這雷霆一擊。
好!見識到這般精妙身法,段延慶不由暗暗稱奇,凝神看去,由於樹林昏暗,僅僅看到一個模糊輪廓,隻知道對方身板單薄瘦弱,不是個彪形大漢。
段府哪一位高手到了?喜歡暗中偷襲、身手又靈活迅捷的話,是不是朱丹臣?段延慶猜道,那日雲中鶴铩羽而歸,他也曾細細詢問。礙於麵子,雲中鶴當然不會明說,自己是被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重傷。
他隻是提到自己被朱丹臣等段府家將圍攻,還添油加醋地把朱丹臣飯店偷襲、麵湯潑臉等陰毒行徑一一道出,以示對手太過狡猾,並不是自己實力不濟,縱然這樣,還是被南海鱷神大聲嘲笑了一頓。不過,這場風波以後,段延慶倒是對雲中鶴口中的壞心眼書生印象十分深刻,這一被偷襲,立馬想到了他身上。
這時林曉伸手在樹幹上一撐,身子又斜飄回來,腳上踩著“江城飛花”的步子,在段延慶身側穿梭來去,每踏出兩步便刺出一劍,劍至中途,手腕一抖間,又挽出六朵劍花,分襲段延慶周身要穴。“江城飛花”的輕功,配合“梅花六出”的劍勢,正是靈鷲宮絕學“落英繽紛”,當日林曉在馬上走神,苦苦思索的正是這路劍法。
段延慶猜想對方是朱丹臣,躲在一邊的木婉清卻知道,這個靈敏的家夥是林曉。她早知道林曉劍法厲害,卻想不到居然已經犀利到了如此程度。隻見少女長劍刺出,黑暗中隻似銀蛇飛舞、滿眼驚電,聲勢極為駭人。
木婉清看得手心沁汗,知道如果換作自己,早已在這連綿劍雨之下千瘡百孔。驚駭之中,忍不住又想,她本事如此之大,為什麼對自己的挑釁還能每每容忍?之前她一顆心全拴在段譽身上,也沒想那麼多,此時一念及此,種種疑惑紛紛湧上心頭。
這種一擊不中、隨即遠遁的對手,段延慶最是厭惡不過。他來回躲閃之餘,忽使一招“高探馬”,在中盤、下盤賣出破綻,隻待對手來攻。
卻不料林曉不久前剛被雲中鶴詐倒,又怎麼肯再中誘敵之計?她不理會段延慶破綻,一個旋身轉到他身後,長劍刺出,又是一劍六穴的“梅花六出”。這一旋身出劍,攻勢固然淩厲,姿態也是瀟灑大方之極。隻可惜昏暗中段延慶、木婉清二人看不清楚,不然定會覺得心曠神怡。
就算換做雲中鶴,此時也必定大感棘手,隻可惜對手是第一惡人段延慶,漸感不耐之餘,一杖支地,另一杖連綿不絕地向外刺出。他一陽指造詣深厚,回氣極快,直似意到即至。聽聲辨位之下,林曉長劍一出,鐵杖隨即尾隨刺到,嗤嗤聲響中,六瓣絢麗的劍花紛紛被他攪散。
這時,卻見段延慶忽然一杖直擊,衝散劍勢,緊貼林曉臉頰而過,正中身側樹幹,登時木屑橫飛,打得女孩肌膚隱隱疼痛。
林曉咬了咬牙,揮劍砍向鐵杖,緊貼著杖身上劃。這種“單刀破槍”的把式,段延慶自然不放在眼裏,猛一提氣,渾厚的內力奔湧上衝,一撥一晃,將長劍遠遠絞飛。
眼見鐵杖去勢已頹,林曉手疾眼快,伸手死死抓住。此時已是危急關頭,她左手探入懷裏,摸到兩錠碎銀、一包金創藥,來不及細想,劈麵丟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