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還睡?”
“想事情。”知行悶悶道。
“哎呦,你不是挺聰明的嘛,怎麼連這麼個理都想不通啊,雖然是每個女人都能做嫁人生子,可是我們孫少爺就隻想和你做夫妻啊?”銀珠也急了,大聲地說道。
知行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
銀珠已經羞紅了臉,她趴在床上,一把捏住知行的臉,咬碎了一口銀牙,狠狠道:“勾人的小妖精。”
“冷啊,你這手可真冰。”知行拉下她的手,道:“天還沒大亮,你上來陪我睡一會兒。”
“昨晚我聽見你翻來覆去的。”銀珠問:“一整晚都沒睡著。”
“嗯。”
銀珠脫了鞋,隻穿著裏衣鑽進被窩,壓好被子,輕聲道:“睡吧。”
活著就是活著唄,還能死了去,知行這樣想著,一下被晝夜不眠的疲勞擊倒,很快睡了過去。
和順班離開,西院重新空了出來。簡老太太本想將知行重新遷回去,被她拒絕了。西院景色好又寬闊,可是知行還是願意待在繡樓,這裏安靜。
公元1927年對南京林家無疑是值得紀念的一年,這一年數年之久的軍閥混戰隱入暗流,北伐戰爭的勝利,已經身居國民黨官員要職的大爺林世忠時隔幾年回來了。這一年,在風雨中飄搖了兩年的林家迎來了興旺發達的新階段。這一年,散居各地的林家人重新團聚,林公館繁華如初。這一年,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兩年的時間有多長,能改變多少東西,比如林家東山再起,林玉婷回國完婚,比如李雲娶妻生子,銀珊未婚先孕,再比如簡睦月再也沒有給她寫過一封信,可是有些東西還是一點兒沒變,她的小堂姐還是會月月寫信給她,內容從簡單的問候到訓斥當政五花八門,她的父母定期來看她,一直寵愛她,簡老太太依然精神奕奕地管理著簡家老宅,那她自己呢,變了多少。
她癡迷茶道,癡迷閱讀,癡迷畫畫,她待在繡樓裏長久地不下去,她不關注外麵的變化,簡鎮的時光是這樣寧靜瑣碎,林知行恨不得溺死在裏麵,可是這不可能,她瞥了一眼攤在桌上的那封信,上麵說清明後接她回家,她就要離開重新投入到噪雜的洪流裏去,去做活著就必須要做的事。
林知行深吸了口氣,然後整個身體泡進了桐木浴桶裏,她在裏麵憋了很久的氣,然後猛地從桶裏站了起來。她擦幹淨自己身上的水,穿上裏衣,對著落地鏡穿好自己的短旗袍,扣上數十粒盤扣,綁好發辮。
她一個月以後就要回南京了,在這之前最後去一趟簡家的茶莊,外麵那麼亂,她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誰知道呢。
今年的茶葉長得真好,豐盈欲滴,連綿翡翠,林知行兀自做著最後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