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不可能......”雲澈搖頭說道。
“怎麼會不能?”蘇修反問道。
“江流千裏,滔滔不絕,又豈是這麼容易就能落在筆下的......”
“戰場之上軍刀五年之內便可染上濃濃煞氣,亭下青石板的水窩三年便可滴穿。戰場上的戰士沒有刻意去追求,屋簷下的水滴沒有刻意去穿石。戰場上殺人是很常見的事,屋簷下的水珠也是自然順著亭簷走雨線滴落。”
“但你卻是主動的掌握體會,一個是下意識的,一個卻是特意的。”
“十年時間江河落在筆下是無意識的,特意去領悟江河的滔流,一年為什麼不可能?”
蘇修說道:“想要把江河的浩瀚寬廣描繪在紙上,你就需要主動去感悟體會江河的氣勢。”
“那要如何去感悟那種江河的氣勢?”雲澈疑惑道。
“萬物都是有生命的,有生命自然便有它的氣勢。山有山勢,水有水勢。”
“你看這雨線。”蘇修左手指著從天而降的雨線說道,“細雨隨風來,潤物而無聲,柔,順,細,如微風一般,這便是它的勢。”
“你再看這亭廊,厚重如山嶽,如亙古而來。”
“你仔細看那邊。”
“那邊是什麼?”
“亭廊的那道飛簷.....”
雲澈依言舉目望去,隻見灰牆青樹後方,隱隱可以看到亭廊伸在湛藍天空裏的那道飛簷。
“老師,為什麼要看這道飛簷?體悟曆代工匠從雨水之勢中下意識總結出來的規律?”
蘇修笑著轉身回到書桌前,端著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說道:“這次讓你看的不是飛簷,而是飛簷上麵蹲著的那些簷獸,你閉上眼睛,感受一下,看看有什麼。”
“怎麼感受?”
“用浩然氣!”
“浩然氣?什麼是浩然氣?”
蘇修說道:“你每次練字的時候是不是感覺到會有一股暖暖的氣流圍繞著你,如大海一般,感覺這些氣流是有生命一般?”
雲澈仔細回憶著自己每次練字的時候似乎都有一種暖暖的氣流圍繞著自己,下意識的點頭說道:“老師你怎麼知道?”
“若是連浩然氣都修不出來,還談什麼修儒學。”蘇修淡淡笑道。
“老師,那不是天地的呼吸嗎?”雲澈疑惑道。
“天地呼吸?”蘇修楞了一下,旋即失笑道,“看來金牛湖寶石山上的那個道人找過你了.....”
“老師你怎麼知道?”雲澈驚訝道。
蘇修起身負著雙手走到窗前俯瞰著烏鎮大地說道:“烏鎮這地方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這附近的道觀也不算少,修行的道士也不算少,但能夠看破我在你身上遮掩氣機的痕跡的道士,卻隻有一個。”
“他從道教祖庭而來...”
“然後他在金牛湖寶石山住了五年.......”
“他說有人遮掩了我的氣機,那人是您?”雲澈皺眉問道。
“這世上有些人生來本就不太平凡......”蘇修淡淡笑道。
“比如....我?”雲澈腆著臉說道。
蘇修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笑道:“不是你,是你和我這樣的人......”
雲澈看了他一眼,忍住笑意說道:“老師,我知道您是帝國少有的儒家大修,每個大儒都該有自己的驕傲,不過,像您這樣......是不是?”
“是不是自戀了一點?”蘇修轉過頭笑道。
雲澈猶豫了片刻,點頭說道:“是!”
蘇修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漸歇,蘇修看著雲澈沉默片刻認真說道:“修行首重心性,在於敢想敢認,長路漫漫,你若不相信自己能夠走到最後,你怎麼邁過修行路上那些艱難奇崛的險峰?”
“大修若是沒有自信,如何稱為大修。”
“越優秀的越自信,而最優秀的那些儒修必然自信到極誇張的境界,大概也就是你所說的自戀。”
“儒修不是該執禮誠實待人嗎?”
“驕傲不是傲慢,自信不是自負......”
雲澈微微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想要腹誹老師說的這句話是歪理,可細細琢磨卻又覺得這些話極有道理。
“用浩然氣感受一下.....”
雲澈聞言神情頓時認真起來,沉默片刻後緩緩閉上眼睛。
心中想象著自己正安靜的讀著書,感受著書上的浩然氣息。
小巷青石板上空間,一道暖暖的氣流忽然悄悄從體內擴散開來,悄無聲息籠罩著他的身體,無形卻有質的浩然氣在其間緩慢流轉。
圍繞在雲澈周身的氣流自然便是浩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