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公孫醜章句上(3)(1 / 3)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譯文

孟子說:“每個人都有不忍傷害他人之心。先王因為有不忍傷害他人之心,才有了不忍傷害人民的政治。憑著不忍傷害他人之心,去實施不忍傷害人民的仁政,治理好天下,就像在手掌上擺弄東西那樣容易。我所以說每個人都有不忍傷害他人之心,道理就在於:譬如現在忽然看到一個小孩要跌到井裏去了,無論誰都會有驚懼同情之心——這不是為了要和小孩的父母套交情,不是為了在鄉裏朋友之間博取好名聲,也不是為了厭惡那小孩的哭聲而如此的。由此看來,一個人沒有哀憫同情之心,就不是個人;沒有羞恥之心,就不是個人;沒有辭讓之心,就不是個人;沒有是非之心,就不是個人。哀憫同情之心,是仁的開端;羞恥之心,是義的開端;辭讓之心,是禮的開端;是非之心,是智的開端。人具有這四個開端,就像具有手足四肢一樣,人所必有,自然而然。有這四個開端而自認為不行的人,是自暴自棄的人;說他的國君不行的人,是毀害他國君的人。凡是認為自己有這‘四端’的人,就知道要把它們擴大、充實,那情況就像烈火剛剛燃燒起來一樣不可撲滅,大河剛剛流出的泉水一樣不可阻擋。假如能夠擴充,就足以安定天下;假如不能擴充,就連贍養自己的父母都不行。”

解讀

“不忍人之心”是孟子哲學思想的核心。因為,孟子以“不忍人之心”的有無,來定人禽(人獸)之異,認為“不忍人之心”是一切道德的根源,是人的本質。孟子說:“仁義禮智根於心。”這個“心”,就是“不忍人之心”,就是人的道德本心。本章雖短,但內涵極深,是《孟子》中最重要的一章。現在把它分六個問題說解。

一、“不忍之心”與“不忍人之心”

在《梁惠王章句上》第七章,齊宣王見釁鍾之牛“觳觫”而不忍殺,孟子認為這就是“不忍之心”的表現。齊宣王既有此“不忍之心”,就能行仁政以“王天下”。隻要齊宣王願意把這本有的“不忍之心”擴充、推及天下百姓身上,那就成了明君,就會“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從而達到“治天下可運於掌上”(本章)的境界。

“不忍之心”和“不忍人之心”,二心同是一個心,隻是孟子特別把人心之“不忍”,限定在人倫世界之中,於是提出了“不忍人之心”的名稱。總括來說,就是“不忍之心”。但此“不忍之心”並無特定範圍,人不限於單單對人與動物,甚至對於植物、無生命之物也有“不忍之心”。“不忍人之心”是孟子專就人倫世界立言的,是人與人相處時本有的一種道德心。

二、乍見孺子將入於井

在這些假設的情況中,有幾項條件是十分重要的。其中包括:(1)“乍見”。指事實的發生是突如其來的,人毫無心理準備,來不及考慮。在這種情況下,人的反應最直接、最真摯,當中很難滲入其他與此事無關的因素。可以說是本心當下的直接呈露。(2)“孺子”。孟子說:“赤子匍匐將入於井,非赤子之罪也。”一個成人跳井與“孺子將入於井”,人的感受是不同的。(3)“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孟子為了使人進一步明白“怵惕惻隱之心”是純粹的,沒有糅雜其他利害得失的計較與考慮,是無所為而生起的。總之,孟子用“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的例子,目的在於論證人的善良本性人人皆有,隨事而發,是無條件的,並非為了獲取任何有形或無形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