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1 / 1)

初春的雨下得淅淅瀝瀝,拍打在剝落了綠漆的窗子上,急切又沉悶。這座磚木結構的老舊教學樓建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隻有三層,平日早已破敗不堪,此時矗立在濛濛的細雨中倒顯出幾分安詳和靜謐。梁羽沫安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裏,她身材嬌小,皮膚白皙到略顯蒼白,彎眉細目,五官清雅柔弱,唯有下巴生得方正,線條剛硬,似隱著幾分執拗。

此時,她正習慣性地微微蜷縮著身體,一手撫著額,半低著頭,似乎在聚精會神地聽老師講課,神情恬淡冷漠。如果有人無意中望了一眼她瘦弱的背影,可能不禁會有這樣的聯想,她像隻柔弱膽怯的小動物,躲在初秋的冷風裏,又饑又冷,充滿無奈又暗藏渴望。

羽沫中午沒有好好吃飯,倒不是擔心身材,實在是胃口一向一般。下午上了兩節盲打課,此時倒是有點餓了,她伸手到課桌內的編花棉布包裏,摸索出塊餅幹悄悄塞進嘴裏,鬢邊細碎的短發癢癢地拂過她的耳朵。窗外的雨下得更疾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潮濕、清冷的氣息,她側耳細聽,神思又有點恍惚。

記憶裏那天也下著小雨,她撐著把藍地白碎花的傘穿過槐樹街慢慢往學校走,書包裏這次月考的分數讓她有些沮喪,覺得肩頭沉甸甸的。她語文、曆史一向學得挺好,可物理、化學就一般,尤其是這次物理考試,剛剛及格,讓她頭痛不已。

而此時的她看上去更顯得心事重重,前天夜裏爸爸突然昏倒,被媽媽急匆匆地送往醫院。昨天早上媽媽拖著一身疲憊才回來,就立刻躲到房間裏聲音暗啞地打電話急著和親戚籌錢,她心裏揣測爸爸情況可能不太樂觀。

一夜翻來覆去,沒有睡好,早上向媽媽要求去醫院看看爸爸,母親隻是含糊地囑咐她好好念書,說是沒有什麼大礙,羽沫卻發現她兩眼紅腫,心頭不禁更加惶然。

此時天還沒大亮,她眯著眼透過雨幕,看到街對麵的早點鋪前稀稀落落地排著幾個人買油條。她彎下腰,挽了挽褲腳,一邊小心著路上的積水不要濺髒自己雪白的牛仔褲,一邊快步向街對麵走去。

耳畔突然冒出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她驚恐地抬起頭,一輛黑色吉普車從左側麵朝她迅猛地撲過來,身形龐大,麵露猙獰,接著她就被突來的劇痛裹挾進另一個混混沌沌的世界裏。

周圍的尖叫聲,親人的哭泣聲,匆忙的腳步聲,手術器械叮當刺耳的碰撞聲。羽沫後來所有的記憶都來自聽覺,混亂而嘈雜。從重症監護室裏清醒過來,她的世界就永遠沉在這漫漫無邊的黑暗裏了。那年她剛上高一,四年前,感覺已如此久遠。

清脆的下課鈴聲穿透微冷的空氣驟然響起,羽沫回過神來,不自覺地歎了口氣,把桌上的東西一件件收起,整齊地放進包裏,摸索著拎起腳邊的傘,慢慢向外走。春天來了,雨就下得特別勤。

右麵樓梯拐角處不知種了棵什麼盆栽,最近可能是含苞了,散發著淡淡的一縷幽香。樓道被踩得濕漉漉的,“地麵沒怎麼擦幹淨”,心念一動,腳底下已然一滑,她跪坐在地上。耳畔傳來劈裏啪啦的一陣響聲,不知什麼東西被她撞到了地上,散了一片。她摸摸自己腳踝,疼得微微吸氣,似乎是腫了。

“你怎麼回事?啊?”對方口氣不善,毫不掩飾怒氣。

如果不發飆,聲音倒也低沉醇厚,還有點小性感,羽沫心裏想著,覺察到自己這時候還能花癡對方的聲音,實在有點可笑。懶得說話,她站起來扶著樓梯一瘸一拐地慢慢往下挪。

“喂,不會道歉嗎?”對方在身後大聲吆喝。

“你不好好的嗎?嗓門也挺大。”羽沫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