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1章 兩人的秘密(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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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才開始下的這場雨,滴滴答答地敲打著公寓的窗戶。岸杜直人躺在床上,直盯著白己房間的天花板。今晚,他臉上的表情

比往常更為暗淡無光。不僅嘴唇抿成ㄟ字形,就連眉宇之間也浮現出數道深深的皺紋。

“……該怎麼辦才好呢?”

他自言自語著。

直人跟妹妹兩人一同住在這問位於飯見盯的公寓裏麵。雖然父母現在部已離開人世,但在這之前,他也沒有碰過什麼特別煩惱

的事,隻是很平凡地考上高中,然後繼續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

直到短短的一個月前為止。

玄關的門鈐突然響起。他還來不及從床上起身,一陣小小的腳步聲已經通過走廊,看來是妹妹水穗去應門了。在傳出開門聲之後,直人接著聽見細微的對話聲。別說是對話內容了,直人甚至無法分辨出來訪者究竟是誰。

直人望向擺在枕頭旁邊的電子鬧鍾,確認一下現在的時間。都快晚上十點了,會無預警地挑這個時候過來拜訪的客人,他頂多隻能想到住在隔壁的主婦。水穗在傍晚的時候,送了一份自己烤的蛋糕給他們家,因此搞不好是對方送來回禮了。直人隻會在碰到麵的時候向她打聲招呼,然而身為國中生的水穗卻連跟左鄰右舍打好關係的事情也一手包辦了。

水穗每天都默默地處理著所有的家務事,也總是很替直人著想。她喜歡照顧他人的程度,讓身為哥哥的直人都替她感到有點擔心了。

直人將玄關傳來的聲音趕出腦中,重新思考著剛才的事。

“哥哥……”

突然傳來一道細微的呼喚。隻見房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一道細縫,身穿睡衣的水穗探頭望向房間裏麵。大概是準備要睡覺了,所以平常總是綁著的兩條發辮也已經全部解開。

“……是誰來啦?”

水穗不發一語,眉毛連動也不動。雖然這個妹妹平常就麵無表情,但長年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直人或多或少能察覺到她內心的想法——她看起來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水穗?我說,究竟是怎麼……”

“…………不知羞恥。”

“啥?”

她突如其來地丟出這句責備後,就啪睫啪嚏地快步離開,直人嚇得急忙從床上爬起身來。

雖然沒自信曾經做過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但他也不記得自己已經完全舍棄掉所謂的廉恥觀念。

“喂喂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直人一踏出房間來到走廊上,便發現玄關的門依然呈現開啟的狀態,看樣子客人還沒回去。隻見一名身穿樸素罩衫及迷你裙的少女,側著頭站在門的另一端。對方的年紀大概跟直人差不多,身材均勻纖瘦,留著一頭淡褐色的長發,還有一對雙眼皮的靈活大眼與淡粉色的嘴唇——以客觀的角度來說,少女的外貌可說是相當的端莊秀麗。

“原來是綾乃,有什麼事嗎?”

少女名叫久世綾乃,從很久以前就住在直人家附近,兩人現在就讀同一所高中。

“還問我什麼事?我之前不是說‘晚點兒見’嗎?你該不會已經忘記了吧?”

“……有嗎?”

兩人今天都蹺掉了三即上午的課,並閑聊了一下,但直人卻無法回憶起詳細的對話內容。

現在的他整個人看起來要比平常更加心不在焉。

“拜托你振作一點好不好!就某方麵來說,我的話就等於是天神聖旨,白天我不是千交待、萬交待,叫你一定要把我的話牢記在心……”

“你幾時說過這種話啦……還有,天神是哪兒來的啊?”

在絕大多數的場合中,這兩人的對話都是由綾乃語氣強硬地開炮,然後再由直人低調內斂的吐槽模式所構成。她從以前就是這種旁若無人兼強硬的個性,因此直人時常被她牽著走鼻子,最後也隻能乖乖聽從她的吩咐。

“……你打算出門旅行嗎?”

隻見她腳邊擺著一個附有滾輪的超大行李箱。

“我並沒有打算要去哪裏旅行啊。”

“唔,說得也是……”

即便再怎麼回想,直人還是想不起兩人聊到相關話題的片段。反倒是記得綾乃曾對自己說過’看來我還是盡量不要離你太遠,這樣對你也比較好吧?’這句話。

“……那麼,我該使用哪個房間才好呢?”

綾乃邊說邊隔著直人的肩頭眺望走廊底端。

“什麼意思?”

“討厭,意思就是我要住下來啊!從現在起。”

“誰要住下來?要住在哪裏?”

她伸手輕輕搗著額頭,同時重重地歎了口氣。那模樣簡直就像是一名麵對天資駑鈍的學生做出的解答啞口無言的家庭老師一樣。

“也就是說,我——”

她先以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然後再比向玄關地板。

“要住進你家啊!”

直人花了好一會兒時問才充分理解她這番話的意思。

“你、你你你……你打算住進我家?”

接著忍不住放聲叫了出來。

“我之前就對你說過了吧?”

她一臉正經地這麼回答。

“以後還請多多指數羅。”

時間回溯到當天早上。

直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沒什麼人的高中校舍走廊上。現在明明是早上開班會的時問,他卻不是走往教室的方向。

他的日的地是保健室。

一陣劇烈的頭痛及暈眩感猛然襲來,逼得他停下腳步,隻能低著頭靜待這陣痛苦的巨浪盡速退去。雖然身旁的窗戶是開著的狀態,但他卻提不起勁定到窗邊去吹吹風。況且外頭烏雲密布,空氣中夾帶陣陣濕氣,令人感到下快的風接連灌人室內,吹了反而可能導致症狀惡化。這波進入六月之後才開始的梅雨季,恐伯還會持續好一陣子吧!

“……呼。”

直人等感覺稍微好一點之後,才又重新邁開步伐。

他並不是因為生病才導致身體出狀況的,而是這幾個月以來,一直持續遭到”惡夢”的侵擾。雖然清醒時不太記得夢境的場景,但他知道那是一場自己遭到無數怪物襲擊的夢:—而且每次的內容都一樣。

隻要人眠就會作這場夢,然後睡不到幾分鍾又會從夢中驚醒,每晚就這樣一再重覆這個模式,直到早晨來臨為止。直人今天依然從晚上就被”惡夢”侵擾至淩晨,接著在幾乎沒睡到覺的情況下出門上學。

他在來到保健室門口後打開門,發出了哢嚓的聲響。先行來到學校的綾乃應該也在保健室才對。她時常蹺課躲在這裏看書,而且她也說過自己今天早上會提早到校,先去一趟教職員辦啊。”

“咦?”

聽她這麼一說,直人隨即想起綾乃有提到會先過去教職員辦公室處理一些事,隻是他沒料到,佐原竟然也跟著一起去。

“訓導主任為什麼要你們一起過去找他呢?”

佐原麵露苦笑。

“訓導主任訓誡久世同學,要她別太常利用正常上課時間泡在保健室裏麵。而我則是因為允許她任意使用,所以也連帶被刮了一頓。”

綾乃從去年開始就以這問保健室為活動據點。縱使如此,會訓誡綾乃的老師並不多。直人始終認為八成是拜她成績總是保持在全學年前十名的優異表現所賜,因此老師們才會或多或少容忍她的任性舉止。

“可是,為什麼現在才針對此事……”

“據說是跟上個月發生的意外有關。”

直人頓時倒抽了一口氣,他盡量不讓自己臉上的表情產生任何變化。

上個月在直人及綾乃就讀的2年E班當中,接連發生廠許多奇異的事件。首先是班上所有學生都作了相同的惡夢:—大家在學校的教室裏麵,遭到不明怪物的啃蝕。而在夢中被殺的那些學生再也沒有醒來,最後演變成班上有超過半數的同學因此陷入昏睡中的詭異事態。

另一起事件則是2年E班的班導師駒江克巳遭人擄走,白此下落不明。除了得知是對方名渾身沾滿鮮血的少女之外,警方對犯人可說是一無所知。

無論由誰來看,都會覺得這兩起事件存在著太多難以解釋的疑點。為什麼學生們會作同樣的惡夢?為什麼他們就此一覺不醒?而駒江以及擄走他的那名少女現在又身在何處?至目前為止,一切仍是無法解開的謎團。

唯有直人與綾乃知道事實的真相。不過縱使他們主動向他人敘述,恐怕也沒人會相信他們說的內容是真的吧!

“你的臉色看來有點蒼白,要不要先去病床上休息呢?這個話題日後再聊也無妨。”

直人聽見佐原擔心的聲音後才回過神來。

“啊——不用啦,我不要緊,隻是睡眠不足罷了。”

上個月那起事件乃是從夢境當中衍生出來的怪物——”夢神”所一手造成的。夢境原本隻屬於編織出夢境之人所擁有,但其中也存在著擁有自我意誌、企圖侵蝕現實世界的惡夢,這種惡夢就是所謂的夢神。夢神能將人類拉進夢境的世界,並且為了讓自己獲得實體而吞噬人類的靈魂,接著再設法穿越連係現實與夢境世界的”非存之門”,正式入侵現實世界。

創造出這個夢神的元凶,正是2年E班的班導師駒江。過去親手殺害身為其情人的女學生所引發的罪惡感,令他開始作起惡夢,結果這場惡夢便轉化成夢神“YOMIZI”。駒江創造出來的”YOMlZI”接二連三地奪走2年E班學生的靈魂,最後終於成功闖進現實世界,並動手殺害了駒江。

直人則是名為”守門之民”

一族的末裔,同時也是負責管理”非存之門”這扇通往(王國)惡夢之門的”守護者”,擔負起將侵入現實世界的夢神封印在當中的職責。

上次有綾乃在一旁協助,他順利將“YOMIZI”封印在當中。先前遭“YOMIZI”吞噬的靈魂也因而獲得解放,那些沉眠不

醒的學生們都平安地清醒過來。

這就是一個月前所發生的事情。當然,直人及綾乃並未向警方提及夢神之事。有關於擄走駒江的”犯人”,他們對外也隻宣稱那是一名”從沒看過,而且突然出現的少女”。

“這跟今天早上訓導主任找你們過去談話又有什麼關聯呢?”

直人壓低聲音詢問,佐原臉上頓時掠過一絲陰霾。

“上個月發生的事件,導致現在流言四起……你應該也知道這回事吧?”

“……足有關於‘YOMIZI’的謠言嗎?”

佐原點了點頭。

自從警方在駒江的公寓內發現了日記,證實他於一年前動手殺害情人之後,飯見町就開始流傳與“YOMIZI”有關的詭異謠言,內容直指死亡少女的詛咒正是引發一切事件的元凶。還說什麼她化作怨靈“YOMIZI”,附身在生前就讀高中的學生身上,最後把駒江帶往冥界等等。

扣掉“YOMIZI”乃是駒江因為心生恐懼而衍生出來的這點不談,直人認為這則謠言的內容可說是雖不中亦不遠矣。

“那又怎麼樣呢?”

“好像有些老師認為這則謠言是出自於久世同學的口中。”

“啥?”

直人不禁傻眼。畢竟像綾乃這樣不適合擔任謠言散播者的人相當少見。雖然不值得誇獎,但她並不是愛嚼舌根的長舌婦,平常也很少待在教室裏:即使偶爾出現,也隻會找幾個特定的對象聊天,她甚全沒有參加過任何社團活動。

“你想想看嘛,當你們班的學生開始陷入沉睡狀態後,久世同學跟你不是針對很多事情展開調查嗎?駒江老師被擄走時,她也在案發現場……我想就是因為她知道許多其他學生都不曉得的內幕,才會被認定為謠言的製造者吧!”

“如果要這樣說的話,我還不是跟她一樣?並非隻有綾乃跟這件事扯上關係啊!”

“當然,光憑這些根本無法證明是她造謠的。我也是這樣告訴訓導主任,沒想到他居然對久世同學說出’請你盡量不要在校內做出會招致懷疑的任性舉動,也不要動不動就躲進保健室,今後務必乖乖出席每一堂課’這樣的話來。”

佐原的語調中帶著一絲嘲諷,看樣子她對訓導主任似乎也沒什麼好感。

直人總算是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訓導主任八成是原本就不喜歡綾乃這樣的學生吧?所以就以謠言為藉口,趁機訓誡一下這類囂張的學生罷了。

“綾乃那家夥又是怎麼回答訓導主任的呢?”

“她說’反正我的出席日數早已足夠、成績也沒有差到哪裏去,所以接下來我打算待在哪裏、做些什麼,根本沒必要一一經過你的同意與指定’,結果才講到一半,就被訓導主任狠狠訓了一頓……”

唉~佐原說到這裏歎了口氣,直人完全可以想像當時的狀況。想必夾在中間的佐原肯定為了當和事佬吃了不少苦頭。

“對不起,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

“哎呀,岸杜同學不需要為此事向我道歉啊!”

至今,直人不知已經目睹過多少次因綾乃展現出不必要的強硬態度而引發的麻煩事端。總覺得若能偶爾看到她退讓的場麵,不知該有多好——直人將馬克杯放回診療桌上,心想最好還是趕緊找到綾乃並能好好聊一聊。雖然全身上下跟腦袋都覺得異常沉重,但說穿了也隻是睡眠不足罷了,還不至於難受到無法動彈的程度。況且現在身旁少了綾乃,他根本就無法入睡。

“老師,謝謝你的紅茶。”

“你要去找久世同學嗎?”

“啊……是的。”

綾乃此時的心情八成很糟。就算打手機,她人概也不可能接電話,還是靠自己的雙腳去找還比較快一點。直人這麼想著,於足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

“岸樸同學與久世同學——該不會是男女朋友吧?”

這聲突如其來的詢問讓他猛然停下了動作。

“啥?老師怎麼會突然冒出這種問題……”

“我隻是猜測她之所以會對訓導主任展現出一步也下肯退讓的態度——”

她接著說道:係。打從一個月前,直人對身為”守門之民”的身分有所自覺之後,兩人之之間的關係也同時產生了變化。

“我說岸杜同學啊——”

佐原抬頭以嚴肅的目光看著直人。

“自從那起事件發生以來,你來保健室睡覺的次數是否跟著變多了呢?”

“……是的。”

直人不禁在心裏嘀咕著:也難怪會穿幫啦!自從封印“YOMIZI”之後,他夢見這場惡夢的間隔也跟著縮短許多。此外,他也覺得惡夢的內容似乎變得比以往更加駭人,雖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為何會導致這種情況發生。

“即使你說自己從以前就很容易失眠,以致睡眠規律已經整個被打亂,但真的隻是這樣而已嗎?我一直相當好奇,為什麼當你在這裏睡覺的時候,久世同學總是陪在你身旁呢?難不成你碰到了缺少她待在身旁,便無法入睡的狀況嗎……”

直人的喉頭不自主地蠕動了一下。

“跟綾乃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隻是失眠的症狀罷了。”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罪惡感刺痛著自己的胸口。

“是嗎?若真是如此那就算了……”

佐原以低沉的嗓音嘟噥了一聲,大概也很清楚直人是在說謊吧。

“那我先離開了……那個,真的很抱歉。”

他向麵帶愁容的佐原鞠躬致歉。原本打算說聲謝謝,但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說出口的居然是道歉的話。

直人隨即開門走出保健室。2

直人將自行車停放在堤防上麵,一步一步慎重地走下水泥階梯。

(……果然跑到這裏來了。)

這是一座位於河川旁邊,仿佛遭到世人遺忘的小公園。穿著製服的綾乃坐在掉漆掉得很嚴重的蹺蹺板上頭,而在她那張因為不高興所以緊抿起來的嘴唇之間,露出了一小截糖果棒。棒棒糖一向是綾乃最喜歡的零食,因此這並不算是什麼難得一見的畫麵,然而跟她此刻臉上表情之間產生的落差,不禁令人啞然失笑。

“笑什麼笑。”

“沒有沒有,我沒笑喔。”

直人在蹺蹺板前方停下腳步,心想也許多少還是安慰她一下比較好吧。

“今天早上似乎遇到了不少麻……嗚哇!?”

綾乃突然對著直人拋出某樣東西,他勉強以胸口接住這個神秘物體,才發現原來是一根牛奶糖口味的白色棒棒糖。

“喔,謝……”

“吃吧。”

她很不客氣地說道。雖然不知道她這樣到底算體貼,或是自暴自棄的舉動,但直人還是依言拆掉包裝紙,把棒棒糖放入口中。

(……這是什麼玩意兒啊?)

一陣幾乎要刺穿舌頭的甜膩味道,讓他臉頰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了幾下。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以甜膩的味道趕跑睡意的奇特經驗。

“以後嗬能不太能使用保健室了……都是那個死禿頭害的啦!”

直人一麵在嘴裏轉動棒棒糖,一麵回想起訓導主任的身影:黑框眼鏡、滿嘴胡須、蓬鬆茂密的斑白頭發。

“訓導主任又不是禿頭。”

“那是假發啦!”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一陣帶著濕氣的微風由兩人之間吹過。

“…………騙人的吧?”

“真的啊。隻要靠近一點看,就能發現他頂著一條超不自然的發線啊。”

“哇哩咧!真的假的!我從來都沒有發現他戴著假發耶!”

直人忍不住大叫了起來。或許是對他的反應感到滿意吧,隻見綾乃微微揚起了原本抿得緊緊的嘴角。

“下次找機會近距離觀察看看吧,保證一下子就能看出來。那副德性還敢說出’學生上課再自然不過了’這種話,簡直笑掉人家的大牙。明明自己就戴著那麼不自然的玩意兒在頭直人聽了差點捧腹大笑,接著又忽然想到佐原曾說過訓導主任話講到一半突然大發脾氣,頓時覺得背脊竄上一股涼意。

“綾乃……雖然我覺得不太可能,但你應該沒有當著他的麵抖出這件事吧……?”

“拜托~~即使是像我這樣的人,也不可能說出’戴假發的家夥給我閉嘴!’這種話嘛。

如果這樣做的話,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所以我隻不過是邊盯著他的頭發,邊說出’我認為身上有些部位看起來不太自然的人,其實也沒什麼稀奇的’這句話罷了,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沒說啊……”

“會不會是因為她希望當你前來這裏休息時,能夠陪在你身旁,這樣的想法所致的呢?”

直人心跳頓時加速,就算綾乃真的抱持這種念頭也不足為奇。因為若是缺少她的陪伴,直人根本無法入睡。但是——“我們並不是男女朋友。”

他以僵硬的語調說出一個不符合問題的答覆。因為他與綾乃之間並不是如此單純的情侶關“你根本就已經講得一清二楚了好嗎……主任他沒生氣嗎?”

“他沒有生氣啊!隻是突然之間滿臉通紅,肩膀一直抖個不停就是了……”

“那就代表他生氣了啦!”

直人總算理解佐原為什麼會顯得如此疲憊了。相信今後訓導主任對於綾乃的看法八成不會有所改變,而且還會以更嚴厲的標準來檢視綾乃的言行舉止。

“拜托你行事作風低調一點好不好……要是遭到退學的話該怎麼辦?”

“你想太多了啦!我才不會因為這種無聊理由而被勒令退學……再說,就算真的被退學也無所謂啊。”

她接著又小聲補上一句。

“畢竟我也不可能永遠都待在這個世界嘛。”

直人一時無言以對,隻能轉移自己的視線。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

最近綾乃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或許是因為再也不必對直人隱藏自己的真實身分了吧……直人是在封印“YOMIZI”的時候,才得知綾乃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實際上,她是之王的女兒——也就是夢神。直人在年幼時不小心打開了通往的”非存之門”,導致綾乃被他召喚到現實世界來。

這是一項觸犯了兩個世界鐵則的”罪行”。

持續折磨直人的”惡夢”,乃是之王給予”守護者”的懲罰。而綾乃則是遭(王國)流放至現實世界中——直人與綾乃立下了一個約定——將來一定會將她送回這個屬於她的故鄉。為了實現約定,他打算好好完成”守門之民”必須背負的職責。

“你昨天又作惡夢了對不對?”

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直人的臉,那張臉色八成已經說明了一切。直人一點頭回應,綾乃立即彎下指頭,仿佛在計算什麼東西似的。

“夢見之夢的次數果然變多了呢。”

“……會是’YOMIZI’造成的嗎?”

綾乃並未回答,看來連身為夢神的她也還搞不清楚確切的原因為何。然而,惡夢出現的頻率是在這個月才開始爆增的。除了那起事件外,直人實在想不到其他更為可能的原因了——“與其說是’YOMIZI’,倒不如說可能是’紅色眼珠’造成的。”

直人的背脊頓時僵硬。“YOMIZI”是靠著自稱”紅色眼珠”的某人賜予力量,才會突然成長為一名強大的夢神;而”紅色眼珠”好像又與身為前任守護者的直人父親·孝臣之死有關。除了知道此人潛藏於這個城市的某處之外,其他的相關情報至今仍是一團謎。

“如果考慮到你目前的身體狀況,利用保健室來幫助你的效果其實已經到了極限。況且若再繼續使用保健室的話,也隻會替佐原老師帶來麻煩……所以這次遭到訓誡,搞不好是個好機會。”

直人之所以選擇待在綾乃身旁睡覺,是為了抑製的惡夢來襲。當國王女兒的氣息停留在直人身旁的這段期間,住在的夢神們也不敢襲擊處於沉睡狀態的直人。

“你的意思是要改用其他地方嗎?”

“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羅。”

綾乃說道。她擅自複製了校內多個地方的鑰匙,除了保健室之外,似乎還私下設立了好幾個”據點”——然而……“說真的,學校裏麵還有什麼不會被那個禿頭訓導主任發現的地方嗎?”

“……說得也是。”

一旦擅自複製鑰匙的事情穿幫,綾乃肯定會遭到嚴厲的懲處。雖然當事人八成會說沒關係,但直人還是希望這種情形盡可能不要發生。

“看來得挑學校以外的地方了吧?”

“但是,沒有屋簷的地方也派不上用場啊。”

綾乃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現在正是梅雨季節。

由於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主意,兩人就此陷入了沉默。綾乃皺起眉頭,認真思索著解決方案:直人則是回想起佐原說過的一句話:綾乃是為了陪伴在進入睡眠狀態的直人身旁,才會對訓導主任表現出毫不退讓的態度。

“……謝謝你為我費這麼多心思。”

直人頗為感慨地說道。他在未經思考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隻見綾乃聽了之後一臉閑擾地栘開視線。

“你、你幹嘛突然講這種話啊……真是個怪家夥。”

她的情緒似乎意外的受到動搖,以至於直人也跟著變得有點靜不下心,隻見他無意義地伸手搭著眼前的蹺蹺板。

“要是我晚上能夠正常入睡的話,你就不必費心思考這些問題了……”

我在要什麼寶啊我——話才說出口,直人心中便浮現這樣的念頭。根本就是廢話,就因為自己晚上睡不著覺,才得拚命找尋白天能夠休息的地方嘛。

蹺蹺板微微傾斜了一下。綾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起身離開蹺蹺板,並且睜大了雙眼。

然而她目光所及之處,隻有一道堤防而已。

“你怎麼了?”

“……看來我還是盡量別離你太遠,這樣對你也比較好吧!”

“恩,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

綾乃臉上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的微笑,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主意——但不知為何,直人心中卻同時產生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你也這麼認為啊。”

“我是這麼認為沒錯,但那又……”

“我得要去準備一些東西,所以先走一步了。你就直接回學校去,記得盡量別讓自己在入夜之前不小心睡著喔!”

“喔……”

我完全搞不懂你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耶——直人打算開口對綾乃這麼說,但是……“那就晚點見啦!”

綾乃已經轉身揚起裙擺,快步朝著堤防直奔而去。直人隻能一臉傻眼地張大嘴巴,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時間回到晚上,岸杜家的公寓裏。

“……想也知道那句話是’等入夜之後,我會來這問公寓找你’的意思嘛!”

綾乃開口說道。

“我壓根兒就聽不出來啊……”

直人與綾乃麵對麵坐在地板上。畢竟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她趕回家,所以直人隻好先帶她進來自己的臥室。

“剛剛你是怎麼向水穗說明的?”

水穗雖然人在客廳,但不管直人再怎麼喊她,都沒有聽見任何回應,看來她似乎相當生氣。她從以前就跟綾乃水火不容,甚聖連直人跟綾乃講話,也會惹得她大發脾氣。

“我跟她說,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會住在這裏,而且已經跟直人談妥這件事了……”

綾乃背靠著衣櫃,雙腳伸直平放在地板上。明明已經好幾年未曾進入直人的臥室,不過她卻表現出一副仿佛待在自己房裏的悠閑模樣。

“我幾時跟你談妥這件事了啊……況且,這麼做也不太好吧……”

“為什麼?”

“還問我為什麼?拜托你幫幫忙……我們既不是親感,也沒有血緣關係啊!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像這樣……”

直人頓時支吾了起來,不知道以同居一詞來形容這種狀況是否恰當呢?

“可是隻要我住進你們家,不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嗎?你晚上不但能得以安穩入睡,白天也能精神百倍地到學校去上課。這樣還有什麼問題?”

直人忍不住伸手按著額頭。今天一整天為了睡眠不足已經夠難受了,現在又有麻煩找上門來。他整個人隻覺得頭暈目眩。

“可、可是我家又沒有監護人。況且看在別人眼裏,你這種舉動也會引發諸多爭議……”

“哦,那不然直人你也可以搬到我家去住啊!相信我媽一定不會反對才是。”

“等一下、等一下,我實在不太能接受這個提議……”

直人卯起來搖頭拒絕。綾乃的養母·久世虹於是直人最不擅長應付的對象。她是個自稱“九識☆女士”的職業占卜師,個性不但尖銳嚴肅,而且其直覺格外敏銳。光是偶爾碰麵就讓他緊張得要命了,如果真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還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德性咧——“咦?等等……?難道九識阿姨也知道你要搬進我家的事?”

“當然,我已經好好跟我媽說過啦!”

直人的臉上血色盡失。

“哎呀,想也知道我不會提到關於’惡夢’的話題嘛!我隻是對她說,從今天開始,我要搬去跟直人一起住而已,你盡管放心吧!”

綾乃笑著回答。換句話說,她等於什麼理由也沒說,隻丟下一句同居宣言就直接離家出走了!直人背部不斷冒出陣陣極不舒服的冷汗。

“阿姨她難道一點都不反對嗎?”

“我媽她可是完全讚成我的決定喔!她隻是沉默了將近三分鍾的時間,然後對我說’算了,既然你都說你已經決定這麼做了,那我也不會再表示任何意見了’這句話而已。一“我看阿姨她壓根兒就不讚成你的決定好嗎……”

直人認為虹子根本隻是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而已,他覺得內心那股不祥的預感已經愈來愈強烈了。

“啊……差點忘了一件事。我媽要我轉告你一句話:’我有話要對你們兩個說,請你們近期之內撥空過來找我’。”

直人全身癱軟無力,隻能以雙手撐著地板。這下死亡的旗幟確定豎立起來了。沒想到在撐完極度繁忙、疲累的一天後,居然還有一顆要命的炸彈在家裏等著轟炸自己。

“哎呀~怎麼啦?你的臉色看起來簡直跟黏土沒兩樣耶!”

綾乃睜大雙眼,連忙朝跪倒在地的直人探出身子。她以近到足以讓直人聽見呼吸聲的距離,定睛凝視著直人的臉。直人甚王能夠清楚看到她睫毛的長度,心髒也開始呈現出另一種意義截然不同的加速跳動狀態。

“……你還是早點上床睡覺比較好吧?”

她邊說邊轉動眼珠望向床鋪。

“要、要我上床睡覺?這這這……”

“你還不想睡嗎?”

“這個嘛……”

就各方麵來說,直人都已經接近極限狀態。今晚的他隻希望什麼都不必煩惱地好好睡上一覺。

(總而言之,今天就先讓她住下來,之後再來思考解決方案好了……)畢竟,截至目前為止,除了住在一起外確實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主意。

“那你要睡在哪裏?”

“從今天晚上開始,我會待在這個房間裏跟你一起睡。否則不就毫無意義可言了嗎?”

她一副天真無邪地丟出這句話。

“這、你不覺得這樣有點……”

就在他準備接著說出’不妥嗎’這幾個字時,卻聽見走廊上傳來一陣剌耳的碰撞聲。直人轉過頭去看,隻見水穗站在呈現半開狀態的房門外麵。直人一看到散落在她腳邊的茶杯與盤子,立刻知道她之前似乎是去倒飲料要給綾乃喝——然而,直人突然察覺到自己目前置身於何種狀況。此時他的臉孔正對著綾乃,兩人之間隻剩下近到幾乎可以吻上對方嘴唇的距離。

“在……在這個房間裏……一起……”

雖然水穗依然維持著與剛才沒啥兩樣的撲克臉,但語尾的聲調卻夾帶著一絲顫抖。可見她一定比先前更加生氣。

“水穗~我們並沒有……”

直人急忙想解釋清楚,卻看見水穗突然豎起食指指向自己。

“…………禽獸。”

她輕聲嘟噥出這個字眼之後,隨即轉過身,發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離開了現場。

“……她是怎麼啦?”

身旁的綾乃一臉正經地側頭感到疑惑,直人隻能深深歎了一口氣。

入夜之後,雨依然持續下個不停,直到隔天下午才總算放晴。

位於飯見町中心的流手川國中已經到了放學時問。沒有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們魚貫步出校門。

學校前麵有一條兩旁都種滿了櫻花樹的林蔭大道,被雨水打濕的樹枝散發出櫻花樹葉特有的微甜氣味。一名穿著夏季製服短褲及Y字領襯衫的男學生,佇立在其中一棵特別粗壯的櫻花樹底下。

他的身高雖然不怎麼高,但俊俏的臉孔卻格外地引人注目。可能是最近額頭受了點傷見他的瀏海下麵貼著一塊白色紗布。

他———野木幹央不時抬起頭來,一邊確認著從他麵前經過的學生們,一邊忙著以手機輸入簡訊。

和葉:

哥哥才剛下課,已經走出校門口了。

我現在就站在櫻花樹下,由於先前下過一場雨,所以空氣中帶著一股櫻花的香味。

你那邊是否也正下著雨呢?

幹央一度停下手指的動作。和葉足小他三歲的妹妹,大約從三周前開始,搬到了位於山梨的爺爺、奶奶家。雖然有一陣子兩人幾乎每天都會互傳簡訊,報告彼此的狀況,但是——最近因為不再收到和葉寄來的簡訊,讓身為哥哥的他感到有點寂寞。

雖然知道妹妹或許正忙著處理許多事,但是如果有空的話,還是希望她能傳封簡訊給自己。

最近這十天以來,和葉都沒再傳過任何簡訊給自己了。

說不定隻是手機出了點狀況。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什麼狀況的話,爺爺和奶奶也會主動打電話聯絡家人,所以應該沒什麼大礙才是。但是……他還是覺得很在意。

簡訊發送後,他將手機放進口袋。就在這時候,一名嬌小的女學生剛好從幹央的身旁經過。微微晃動的兩條發辮,以及白色的短袖水手服,還有那仿佛行軍一般快步走過的背影,轉眼問就要沒人人群當中。

幹央急忙追在那名女學生後頭。他之所以站在櫻花樹下,就是為了等她出現。

二序杜!”

他出聲朝著她的背影大喊,對方隨即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藏在眼鏡後方的雙眼雖然快速地連眨了好幾下,但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改變。

“……野木同學。”

岸杜水穗以毫無抑揚頓挫可言的聲音回應著。

“有什麼事嗎?”

“要不要一起回家呢?”

她瞬間沉思了一下。幹央則是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可以啊……”

“太好了,那我們走吧!”

兩人開始並肩往前行走。他是在廾上二年級之後,才與水穗成為同班同學的,有時候也會像這樣在放學時一同回家。

每次都是幹央主動開口邀約,水穗似乎從沒想過要跟他一起回家。話雖如此,她卻也從來沒有表示過厭惡之意。

“你還沒辦法回去參加社團活動嗎?”

“思。其實也不過是縫了幾針而已,根本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勢,但醫生還是吩咐我先觀察一陣子再說。”

幹央從上周開始就請假沒去參加隸屬的田徑隊練習。因為他不小心從樓梯摔下來,而且撞傷了頭部。雖然傷勢不嚴重,不過偶爾還是會覺得頭痛,所以這陣子都得回醫院複診。

“這樣啊。”

水穗麵向前方,開口搭腔。她並非刻意表現出一副冷淡的模樣,幹央也很清楚她的本性就是這樣,即便是跟同年紀的人聊天,她依然習慣使用敬語。

班上的同學私底下部以”機器女孩”來稱呼岸杜水穗。因為她不僅麵無表情,甚至還沉默寡言,給人的威覺就像是一具機器人一樣。隻不過從來沒人當著她的麵這樣叫她就是了。

水穗的父親於一年前不幸離世,而那樁意外正是促使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主因。那些和她畢業於同一所小學,之前跟她同班過的同學全都異口同聲地表示”雖然她從以前就有點與眾不同,但也沒有像現在這麼誇張”。她的母親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現在她跟哥哥兩人相依為命——這種不適合拿來當麵開玩笑的沉重境遇,使得班上同學對她產生了一種包含同情與敬而遠之的複雜情緒,因此總是不自覺地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幹央自從第一次見到水穗之後,就特別意識到她的存在。對於大家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他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議。雖然水穗的個性有點奇怪,不過卻會主動處理大家不想動手完成的工作;或許是因為那副眼鏡與發型的緣故,使她乍看之下不怎麼出色,但是其實她的五宮長得相當可愛。

幹央無法想像她的父母親居然都已不在人世。如果自己與和葉也遭遇到同樣的狀況,肯定會不知如何是好吧!據說岸杜家的家事全部由她一手包辦,光是看她每天都能好好地過日子,就讓幹央覺得她實在很了不起。

兩人通過櫻花道,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距離之後,一起在十字路口轉彎——“咦……你今天不是應該去買東西嗎?”

星期四是位於站前的?水田超級市場”特價日,因此他們每次總是在這個十字路口道別。

不過水穗卻用力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