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1章 兩人的秘密(2 / 3)

“今天我不用去買東西。”

她以異常堅定的口吻回答。

“買東西這件事,改由禽獸負責。”

幹央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剛剛……是不是說出了禽獸這個字眼?”

“是的。”

“……你說的禽獸指的是誰啊?”

“我哥。”

她輕描淡寫地回答。幹央直到此時才察覺到水穗的心情似乎非常差。說不定她今天一整天都是處於這種火冒三丈的狀態中。

“這、這到底是怎麼同事?”

他忍不住開口詢問。水穗幾乎不太聊到別人的事,不過她哥哥倒是時常出現在她的話題當中。他記得她曾經說過”我必須好好照顧我哥,否則他根本無法好好地活下去”。看來她哥哥在起居方麵似乎完全仰賴她的照顧。

“所謂禽獸,就是指缺乏倫理道德觀念的……野生動物。”

這句話讓幹央愈來愈摸不著頭緒了,問題是她看起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幹央左思右想了好一會兒之後,總算是歸納出一個比較合理的結論。

“你……該不會是跟你哥吵架了吧?”

此話一出,水穗倏然抬起頭來。難得看到她顯露出自己的內心情緒,不過也隻是短短的一瞬間而已,很快地她又換回原本的撲克臉。

“……對不起,這件事跟野木同學一點關係也沒有。”

“咦?沒什麼,你用不著這麼客套啦。”

看來他們兄妹之間真的發生了某種衝突。雖然有點在意,不過被水穗說了一句”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之後,他實在沒有勇氣再繼續追問下去。

(該怎麼辦才好呢?)

就在他猶豫不決之際,水穗她家的公寓已經映人兩人的眼簾之中。要問就隻能趁現在開口了——“我記得野木同學有個妹妹,對不對?”

水穗突然輕聲說道。

“啊……恩,是啊。”

“野木同學是個好人。”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二貝地平淡冷靜。咦?幹央不由得出聲回問。

“既善解人意又值得信賴,而且也相當聰明……是個非常可靠且守規炬的人。”

幹央整張臉頓時有如著火般發燙不已。他壓根沒料到水穗競對自己抱持著這樣的看法,也沒想到她會以如此直截了當的字句來形容自己。

“你、你太看得起我了啦……”

幹央覺得頗難為情地猛樞自己的額頭,差一點就嫗掉了覆蓋在傷口上的紗布。

“如果換成像野木同學一樣的人當我哥哥,不知道該有多好。”

和葉神情落漠的臉孔突然浮現在腦海中,幹央隻覺猶如被人從頭上潑了一盆冷水似的。

“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好哥哥。”

幹央小聲說道。兩人停下腳步,彼此相視而立。在不知不覺當中,他們已經來到水穗家的公寓人口前麵。

“……怎麼說呢?”

“恩……”

水穗不發一語地等著他開口。幹央突然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對別人提起這件事,畢竟過去他一直不希望讓太多人知道。

“我妹從以前就很喜歡跟在我後頭到處亂跑……讀國小的時候,我們總是每天一起上學。

連我放學回家,想跟班上同學到別的地方玩要的時候,她也老想著要跟著一起去玩……”

幹央開始支吾其詞,他的眼神不自覺飄到了水穗那兩條發辮上。以前和葉也留著一模一樣的發型,他常常在上學之前花一點時間幫她綁發辮。

“說真的,我一直覺得她很煩。所以升上國中之後,我整個人頓時鬆了一口氣,有種終於可以不必再每天忙著照顧她的念頭……雖然我知道自從妹妹開始一個人上學之後,就變得一天比一天還要沒精神,但我還是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因為我實在不太想再跟她的生活扯關係。”

有時候,和葉會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然而幹央始終不曾主動開口詢問。不僅如此,他還覺得生性乖巧的和葉因為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因此總是刻意在他麵前裝作很忙碌的樣子。

“結果她好像遭到班上同學的欺負,等事後追問我才得知,那群混帳甚至還對她做過相當過分的舉動……最後導致她再也不肯到學校去上學。在跟許多人商量過後,目前暫時讓我妹寄住在山梨的爺爺奶奶家。”

當然和葉從沒對幹央說過一句責備的話。不過,幹央始終認為和葉不肯再去上學,全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心中的罪惡感從沒有消失過。在和葉最需要幫助的重要時刻,自己卻沒有適時對她伸出援手……就因為一直覺得很過意不去,他現在才會盡可能每天傳簡訊給和葉。

“所以我根本一點都不可靠……我想真正可靠的人,大概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才找得到吧。”

“……不過,你現在不足就很努力地嚐試……讓自己成為可靠的人嗎?”

水穗慎選字句,以平靜的口吻緩緩說道。

“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就在幹央內心浮現出一股仿佛獲得救贖的情緒之際——突然念頭一轉,覺得自己很丟臉。

就算心中產生這樣的感受又有什麼意義呢?自己之所以跟水穗一起回家,是想要多聽一些有關於她的事,而不是要水穗聆聽自己內心的鬱悶。

八成是因為在他內心深處,一直很渴望有人能對他說聲”你做得很好”吧!

“我的事暫且撇開不談……你跟你哥之間究競是怎麼一回事呢?”

接著是一陣沉默。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事,頓時有點臉紅,在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後,終究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其實……也沒什麼事。”

看來她不太方便開口說明,幹央開始感到擔心。她跟她哥之間好像發生了比他目前麵對的還要更複雜的狀況。然後他突然想起她剛剛稱自己哥哥為”禽獸”,還說什麼他是個沒有倫理道德觀念的動物等等……

(……她哥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搞不好是個遠超過他能想像的危險人物,比如說是與某樁凶惡的犯罪有所關連的狠角色之類的。既然連水穗都會為此而煩惱不已,就代表她哥哥至少不可能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傻呼呼人種才對。

“萬一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隨時都可以找我商量。我絕對會替你保密的。”

幹央正經八百地對水穗說道。

4

直人才剛踏出”永田超市”,便在站前商店街的大馬路上停下腳步。

“……呼。”

他重新提好掛在兩隻手臂上的特大號購物袋,裏麵裝滿了各式的食材以及日用品。當然,這次的大采購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岸杜家平常都是由兄妹倆分攤購物的。每當輪到直人負責采購的時候,一手包辦所有家務事的水穗就會列一張完整的購物清單給他。

“水穗那家夥……”

但是今天這張購物清單卻出奇地長,而且上麵所列的淨是些像是廁所衛生紙(十八卷裝·兩袋)、越光米(十公斤裝·未洗米)等體積龐大,或是重得要命的玩意兒。怎麼看那都是公報私仇的惡整舉動。

然而,一回想起昨天那個劍拔弩張的場麵,或許直人真該感謝她隻祭出這種程度的惡整手法。他今天還沒有跟水穗說到半句話,等他早上醒來時,水穗早已出門上學去了。餐廳的餐桌上隻留下這張購物清單,當然也沒有水穗平常替直人準備早餐。對現在的岸杜家來說,這已經算得上是一起大事件了。因為即使直人再三表示願意幫忙做家事,水穗依然不給他任何幫忙的機會,就算因為感冒向學校請病假,水穗每天替哥哥準備三餐菜肴的行為從未間斷。

可見她肯定還在生直人他們的氣。雖然綾乃昨天晚上確實是待在直人的房裏過夜,但他們根本沒做出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綾乃躺在客人專用的被窩裏睡了一覺,房間裏的氣氛其實就跟先前在保健室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由於睡了一場暌違數日的好覺,直人感覺今天的身體狀況明顯好了許多。能夠抑製那場的惡夢侵襲,著實令他滿懷感激。

更何況為了克盡”守護者”的職責,他必須隨時保持在能夠任意行動的狀態中才行。如今,除了讓綾乃繼續留宿在自己家裏之外,他實在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呢?)

他還沒想到要如何向水穗說明。如果要強調自己跟綾乃並非男女朋友的關係,就非得將住在一起的理由交代清楚不可。

(乾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統統都說出來好了。)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勢必也得說出父親孝臣的死因其實與;歹神”有所關連。但他實在不想把唯一的家人也卷入這起事件當中。

如此看來,即使再怎麼不願意,大概也隻能讓水穗繼續誤會下去了。

他重新拿好兩隻手上的購物袋,快步從狹窄的巷道前方通過。虹子經營的”九識女士女占卜館”就位在這條巷子裏麵。雖然還記得虹子要求他撥空來見個麵的傳話,但他今天打算直接一路趕回家。光是水穗的反應就能夠讓他的心情異常沉重了,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應付跟虹子的這場對談。

被說成是窩囊廢或什麼玩意兒都無所謂,總之他已經打定主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咦?)

好像不太對勁,提在右手的購物袋竟然莫名其妙變輕了。該不會是購物袋破掉了吧?他這麼想著,並急忙回頭看。

“呃……”

隻見一名穿著飯見川高中製服的女學生緊緊跟在他背後。對方留著一頭及肩的長發,有著一雙靈活的眼眸,個子雖然嬌小,卻是個無可挑剔的美少女。不曉得她有何用意,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抓住了購物袋的—角。

“啊~你總算回頭了。”

倉野棗對他嫣然一笑。她在班上不僅人緣好,還是擔任班長的資優生。在校內女生的人氣排行榜上總是名列前茅,還擁有”小小完美超人”這樣的封號。此外,她與綾乃是一對彼此都無可取代的親密好友。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我看你提這些東西好像很重,所以想說設法幫你減輕一點負擔啊。一“……原來如此,真是不好意思。”

直人動作僵硬地點點頭,接著,他的手與她那隻抓著購物袋的小手不小心碰在一起。如果是綾乃的話,他根本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但是一麵對棗,他整個人就會緊張得要命。然而這跟之前相比,其實已經算是改善很多了。

“你大可以出聲喊我一下啊。”

“我看你似乎在想事情,所以就不自覺地默默跟在你後麵……啊,我幫你提個東西吧!”

“不、不用了啦……畢竟是我們家的日用品。”

“反正我也隻能幫忙提一小段路,你用不著跟我客氣啦!該提哪個比較好呢?”

直人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東西。不論是雙手提著的購物袋或是背在肩上的書包,每個袋子都頗具分量,讓他遲遲無法決定該請棗幫忙提哪一個才好,就在這時候——“……那我幫忙拿這個好了。”

棗突然踮起腳尖,伸手搭在直人的肩膀上。直人一看見她的臉龐急速靠近,頓時嚇得連動也不敢動。隻見上學用的書包輕易離開肩頭,栘到棗的手上。

“岸杜同學,我們走吧。”

棗小心翼翼地將書包抱在自己的胸前,隨即邁開步伐朝商店街走去。直人見狀急忙趕上,與她並肩而行。跟進入超市購物前比較起來,現在商店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明顯增加了許多。

兩人朝著商店街的反方向前進,逐漸遠離車站所在地。

“倉野,你特地跑來這裏做什麼?”

直人開口詢問。因為她家離學校很近,所以這條商店街並不包含在她上下學的路線當中。

“車站南側出口那邊不是新開了一問運動用品店嗎?我跑去那邊找泳裝啦!雖然最後還是沒買……你也知道,遊泳池開放的季節就快到了嘛!”

“……原來是為了遊泳社啊。”

棗除了美術社之外,同時還參加了遊泳社。那是一個隻在能夠利用學校遊泳池的期間,才有辦法展開活動的小社團。不但練習一點也不嚴格,還有許多社員純粹隻是因為”喜歡遊泳”

才加入遊泳社的。她似乎也是上述成員當中的其中一名。

去年夏天,直人某次湊巧從遊泳池前麵經過,當時曾經看見穿著競賽泳裝的棗。直人親眼目睹棗那意外迷人的身材,雖然想盡辦法栘開視線,卻還足差一點就停下了腳步。真不知她今年會換上什麼樣的泳裝——“……岸杜同學,你怎麼啦?”

“沒、沒事!”

直人急忙搖搖頭,將那些不恰當的想像畫麵趕出腦海。

“夏天就要來了呢!”

從雲朵縫隙問透出來的陽光,變得比先前更加強烈了。

“恩,是啊……”

棗一邊搭腔,一邊望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隻見一台塗著紅色及白色彩格圖案的大型休旅車停靠在視線所及之處,車身上寫著”野木冰淇淋”幾個鬥大字體——原來那是冰淇淋攤販。這輛車跑遍了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因此隻要是住在這裏的居民,一定都認得這輛車。

棗目不轉睛地看著寫有”正式推出鹽味冰淇淋”這排文字的宣傳旗幟。

“你對那個感到好奇嗎?”

“恩,聽說非常好吃……不曉得會是什麼樣的味道?”

直人連聽部沒聽過,岡此實在無法發表任何意見。但他確實也感到滿好奇的,於是便在攤販前方停下腳步,伸手指著店家擺設出來的旗幟。

“那個……要不要吃吃看呢?”

棗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恩,來吃吃看吧!”

“有一球跟兩球的,你要選哪一種?”

“一球的好廠……我今天身上沒帶多少錢。”

直人將購物袋放在人行道上,以小跑步的方式接近那輛休旅車。

“來喔,歡迎光臨。”

中年店長慢條斯理的招呼聲從利用休旅車後丫部改裝而成的店麵當中傳了出來。那副圓滾滾的身材與滿臉的胡須,給人一種宛如穿著布偶裝的可愛感覺。

“請給我兩支單球的鹽味冰淇淋。”

直人一點完,便快速由口袋裏掏出皮夾,他無視於隨後趕上的棗準備打開書包掏錢的舉動,逕白將兩份冰淇淋的錢擺在櫃台上。

“我出就好了。”

“咦?怎麼可以這樣……”

“沒關係啦,反正這種東西的價格也不會貴到哪裏去。

他很難得地堅持付錢——站在櫃台後方的店長則是麵露苦笑。當著店長的麵說出”這種東西”實在有點不妥啊!直人連忙低頭致歉,棗在一旁看了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二讓兩位久等了。”

店長隔著櫃台遞出盛有冰淇淋球的餅乾杯。外觀雖然幾乎跟一般的香草冰淇淋一模一樣,但仔細一看,卻發現表麵布滿了無數透明的小顆粒。

“咦?請問一下~這個分量好像不太對……”

隻見餅乾杯上竟然疊著兩球冰淇淋,站在櫃台後方的店長露出滿臉的笑容。

“就當作是我請客,盡管拿去吃吧!”

接著老板眨了眨眼,像是在對他說聲好好加油。直人也隻好向對方說聲謝謝,接過兩支冰淇淋。

兩人坐在設置於商店街步道旁邊的板凳上,開始吃起冰淇淋來。那滋味正如其名,似乎是在香草冰淇淋中加入鹽巴來提味。鹽巴襯托出香草的風味,讓人吃起來覺得格外清爽,味道也比想像中要來得美味。

“這間冰淇淋店的每種口味都很好吃呢~~”

棗一臉高興地說道。的確,香草冰淇淋也散發出一股才剛做好的牛奶香味,八成是因為店長使用了品質較好的材料吧!

直人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吃過這問店的冰淇淋了。一方麵是因為他本身就不太常吃甜食,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車站前麵開了一間冰淇淋連鎖專賣店。雖然口味比不上這問店,但至少肯定比便利商店賣的冰淇淋還要好吃。再加上店裏還有座位,自然能讓客人待上很長一段時間。

“我從小就很喜歡吃這問店的冰淇淋……哎呀,岸杜同學,你的臉上沾到冰淇淋了啦!”

棗說著手指伸過來,以拇指擦掉了沾在他嘴角的冰淇淋,然後毫不猶豫地將拇指上的冰淇淋舔掉。她看也沒看仍維持著手拿冰淇淋的姿勢並全身定格的直人一眼,逕白帶著笑容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甚至還曾經為了吃這裏的冰淇淋,要求爸媽帶我去遊樂園玩呢!雖然口味從以前到現在完全沒有改變,但是無論怎麼吃就是吃不膩呀!”

直人聽到這句話之後,才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你所說的遊樂園是指?”

“咦?大家都不曉得有這回事嗎?這問冰淇淋店原本是開設在天堂樂園裏麵的店家啊……”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流手川天堂樂園是一座位於這座城市郊區,直到數年前才倒閉的主題樂園。對住在這座城市附近的居民來說,一度算是這一帶最為珍貴的娛樂場所。據說是之前居住在這座城市的資產家傾注所有財產建造的,但最後卻因為經營不善而被迫關閉。那片廣大的腹地至今仍舊找不到買主,遊樂設施也就這麼棄置於園地當中。

“……啊,不過經你這麼一說,確實足有一問冰淇淋店呢!我記得好像隻有那問店前麵的人潮比其他地方還鄉……”

小時候父親帶他到那裏去玩要時,園裏老給人一種閑散的感覺,不過惟獨隻有這個販賣冰淇淋的店麵前總是大排長龍。直人記得他還曾經與綾乃一起排隊買過冰淇淋。

“恩,大概就是那裏吧。”

棗如此回應。

“大叔原本是那座遊樂園裏麵的員工,不過在遊樂園關閉之後,他就自己出來開店了。就連天堂樂園的經營者也很喜歡那位大叔所做的冰淇淋,聽說即使他自己已經負債累累了,卻還是暗中提供資金讚助這位大叔開店呢!”

“……你知道得還真清楚耶,這是個很有名的傳說嗎?”

直人一邊咬著剩下的冰淇淋,一邊開口詢問。

“不算什麼有名的傳說啦,畢竟是我家親感的事情啊。”

“啥?”

“剛剛提到’天堂樂園的經營者’,其實是我媽媽的曾祖父。隻是由於姓氏不同,因此幾乎沒什麼人知道就是了。”

直人一臉傻眼地張大嘴巴。雖然隻有模糊的印象,但他記得那個遊樂園的”經營者”

一族,原本是一戶對政經界具有相當影響力的資產世家。據說過去那個家族曾經因為戰爭或是其他因素,一度陷入幾近沒落的慘澹景況,但那名”經營者”卻靠著一己才能重建家族事業,並累積起比先前世代更為龐大的財產。

(……她的家世還真是顯赫。)

或許足察覺到直人內心的想法吧,隻見棗隨即搖了搖頭。

“啊~不過跟我家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喔。我爸隻是個普通的上班族而已……再說,那個人也因為遊樂園經營不善而花光了所有積蓄,目前住在一問很普通的公寓裏麵。”

(那個人……?)

直人總算察覺到隱藏於棗話語當中那股微妙的疏遠態度。照理來說,應該打從她出生以來就一直跟這名親感住在同一座城市裏麵,然而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不怎麼親近。經她這麼一說,直人也回想起來。他曾聽說過天堂樂園先前的所在地並不是個適合建設主題樂園的地點,但創辦人卻以相當強硬的手段完成了這項建設計畫。搞不好他們家族當初曾為此事而發生過什麼爭執也不一定。

“好好吃喔~謝謝你的招待。”

棗從板凳上站起身。

“下次換我回請你吃點什麼吧。”

“……不用了啦,這點小錢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直人說歸說,卻抑製不住內心的激昂情緒。棗真的是一個找不到任何缺點的好女孩。會讓人忍不住想要跟她建立起更親密的關係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綾乃的臉孔尖然由腦海中一閃而過。

(……咦?)

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綾乃會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呢?就算跟棗的交情變得比較好,應該也不至於影響到兩人之間的關係才對。頂多是偶爾會遭到身旁眾人的誤會,但自己跟綾乃事實上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男女朋友。她似乎也從未考慮過這方麵的事,直人甚至很懷疑她是否有興趣與”人類”談戀愛。畢竟,即使目前仍遭受流放的懲罰,但她依然是夢神之王的女兒。

直人再度提起沉重的購物袋,與棗並肩走回商店街大道。誰知就在他告訴自己別再想綾乃的事情時——“話說回來,綾乃她今天為什麼請假沒來上學呢……岸杜同學,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走在他身旁的棗突然開口這麼問道。

“呃,不知道耶……我也很好奇她為何會請假。”

直人動作僵硬地搖頭否定。事實上,今天早上起床之後,當事人已經親口告訴他決定請假的理由。

因為昨天晚上帶來的行李是在匆促問打包好的,因此裏麵少了許多日常用品,所以她想回家一趟,先把自己的房間整理乾淨,再好好打包行李:另外,由於昨天跟訓導主任大吵一架,讓她仍然十分火大,因此提不起勁到學校去上課—;這就是她的理由。

“你沒打手機給她嗎?”

“我是有打啦,但是她卻不肯明確告訴我究竟在做什麼……隻知道她好像在家裏的樣子。

棗以有點沮喪的語調回答。即便是身為親密好友,綾乃似乎也沒打算將白己住在岸杜家的事透露給她知道。直人也不希望自己在意的女孩子得知”自己目前正與青梅竹馬同居中”。當然啦,更不能讓班上的其他同學還有學校老師發現這件事。

直人此時才深刻體會到,這在學校是一個打死都不能提起的話題。飯見川高中基本上還是禁止男女學生談戀愛。雖然這是一條早已有名無實的校規,但直人相信,即使校風再怎麼開放,也不可能接受學生同居在一塊的事實。綾乃目前已經成為教師們鎮定的監視對象,一旦再讓他們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我乾脆去綾乃家探望一下好了。”

棗無心說出口的一句話,卻令直人的肩頭頓時為之一震。綾乃正在家裏打包行李,直人的直覺告訴他還是別讓棗前去拜訪比較好。

“我倒覺得你用不著這麼在意,反正她平時就很常蹺課啊。”

“可是……我總覺得她這次的情況跟平常不太—樣……”

“我昨天跟她聊過天,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嗎?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但是……”

棗嘴裏雖然這麼說,卻依然一副在意的模樣,她的直覺一向比平常人還要來得敏銳。

“明天她若是還沒有到學校上課的話,我再想想看該怎麼關心她好了。岸杜同學如果有碰到綾乃的話,也幫我問問看她到底怎麼了,好嗎?”

“好、好啊。”

直人頓時鬆了口氣,基本上算是順利拖延了一點時問。看來今晚最好跟綾乃商量一下關於棗的事情該怎麼處理比較妥當。否則棗就要成為第一個察覺到他們”同居在一起”的人了。

兩人在商店街大道的底端轉了個彎,來到車流量較多的國道上。

二序杜同學家就位在綾乃家旁邊那棟公寓裏對不對?”

“……你知道我家在哪裏?”

“恩,隻要從綾乃房間的窗戶望出去就能看到啦!之前去她家玩的時候,她還指著告訴我說那一扇就是直人臥室的對外窗喔。”

直人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恩,雖然並不是自己房間裏的情形被看得一清二楚,今後也不見得還會有類似的機會,但是——“希望下次有機會也能到岸杜同學家玩。”

“什麼!”

這句出乎意料的發言,讓直人忍不住放聲大叫。

“你、你怎麼會想要來我家啊……?”

“啊~對不起。我突然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你一定覺得很困擾吧?”

“不會不會不會不會,我是不會覺得困擾啦……隻是這陣子我家剛好不太方便邀請人家來……”

直人支支吾吾地作出回應。此時兩人已經來到位於河川旁邊的行人穿越道前麵,隻要通過這座紅綠燈前方的橋梁,便可抵達直人居住的那棟公寓。

“啊……我家要往這邊走才行。謝謝你幫我拿書包。”

直人飛快地開口道謝,並伸出手準備接過書包。但棗卻反而緊緊地將書包抱在懷中,以不安的眼神仰望著直人。

“……你所謂的不方便,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咦?”

“不管是綾乃,還是岸杜同學……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總覺得你們兩個部有點怪怪的。”

“這個……呃……”

突然被棗這麼開門見山地詢問,直人的視線不由得飄栘了起來。他怎麼也想不出比較適當的敷衍說辭,此時的他著實恨透了自己的不善言詞。

“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們兩個人……一直在猜是不是類似上個月的事情義發生在你們身先前“YOMIZI”事件發生的時候,棗曾經在校園內四處幫直人與綾乃收集相關情報。她也接觸過出現在教室裏麵的”非存之門”,以及闖進現實世界的“YOMIZI”。不過,直人與綾乃始終沒有對她說明任何有關於夢神的事。

“你放心,並沒有發生什麼類似上個月的事情啦!”

“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兩人之間頓時陷入一陣沉默——突然,背後的行人專用號誌燈開始播放起一陣剠耳的音樂。棗仿佛在那一瞬間回過神來,放鬆了原本緊繃的表情。

“……不說明也算是一種解釋……對吧?”

她垂下目光,輕聲說出這句話。雖然是她自己過去曾經講過的話,但如今聽起來卻給人一種格外寂寞的感覺。

“倉野……”

直人忍不住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棗卻出奇不意地把書包肩帶掛回他的脖子上,他重新感受到肩上傳來一股沉甸甸的重量。

“喏~信號燈都快變成紅燈了唷。”

棗已經換回無異於平日的開朗音調。直人雖然有點掛意,卻也實在想不到該怎麼對她說才好。

“……明天見。”

最後他隻說了這句話,便急忙通過了行人穿越道。

5

“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直人坐在窗邊,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邊開U詢問。

“倉野她很擔心我們耶。”

“我覺得還是什麼部別說比較妥當,這樣對棗本人也比較好。”

兩人吃過晚餐之後,一起來到岸杜家的和室裏。這是一問隻擺著佛壇,平常幾乎不會使用到的房間。

綾乃忙著整理從家裏帶過來的行李。經過一番商量之後,綾乃決定平常睡在這問房間裏,隻在直人夢見的惡夢時,才跟他睡同一問房。當然,水穗並不讚成這樣的做法,或者該說她至今仍不願開口與直人講話,總是一回來就躲進自己的房問裏,無論如何部不肯出來。

“白天的時候,我一直在想……”

直人轉頭望向綾乃——接著愣了一下,又連忙將視線栘回窗外。因為她正以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將五顏六色的內衣褲排列在楊楊米上麵。看來似乎足在檢查自己到底帶了哪些東西過來。即便是青梅竹馬,也不代表自己就習慣看見她的內衣褲。

“拜托一下……麻煩你挑個沒人在場的時候再整理那些東西好嗎!”

“你所謂的那些東西是指什麼?”

“就是那些……內衣褲啊……”

“什麼?內衣褲?”

現場一片沉默。

“……討厭,我可不會送你喔!”

“我才不想要咧!”

—這家夥未免也太扯了吧——直人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著。她從以前就很粗線條,有時候既不曉得別人在想些什麼,也完全搞不清楚他人對自己究竟抱持著何種看法。

“好啦~你剛剛到底想說什麼啊?”

直人感覺她似乎還沒整理完,索性維持著背對她的姿勢,直接開口說道:

“其他人姑且不談,但我覺得就算將所有事情部告訴倉野,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包括夢神的事在內……”

和棗道別時,她臉上的落寞神情令直人感到十分在意。雖然不希望她得知綾乃目前住在自己家的事實,但是同時又覺得再繼續隱瞞下去,反而會讓她心生誤會也不一定。

“倉野既值得信賴,又可以成為我們的助力不是嗎?以她的個性來看,你不覺得她反而比較討厭我們隱瞞某些事情不告訴她嗎……?”

“這可不行。”

綾乃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將毫無關連的人類卷入與夢神有關的事件當中。先前不是全班同學都作了有關於’YOMIZI’的惡夢嗎?無論是置身在作過夢神出沒的惡夢之人身旁,或是針對惡夢展開調查,都會使這個人因此而變得更容易作惡夢……就如同傳染病一樣。這種狀況同時也導致’守門之民’的存在被視為一項秘密。”

“不過,先前處理’YOMIZI’的事件時,你不是也請倉野幫你調查了許多事情嗎?”

“那算是特殊案例。因為’YOMIZI’所引發的被書範圍超乎想像的大,所以沒有充分的時問慢慢進行調查,再說,棗本身早已經被卷入其中,沒錯吧?所以我才會勉強請她幫忙。況且一旦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有可能會導致她察覺到我們的真實身分喔!一綾乃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我問你,就算讓棗知道你是’守門之民’,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直人側著頭思索了一會兒,他想不到什麼反對的理由。

“我沒差,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這種瞞著她的感覺。”

“是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隨你高興羅。”

她聽了之後如此回答。

“至於我呢~不管說或不說都可以……反正我也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世界。”

(她又說這種話了。)

這句話讓直人感到十分在意。綾乃確實不可能一直在現實世界待到壽終正寢,況且直人也已經與她立下總有一天會送她回的約定。

“……不過,你目前還在這個現實世界當中吧!”

“話是沒錯,但那又怎麼樣呢?”

“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直人一邊感受到內心浮現某種難以釋懷的情緒,一邊低頭俯瞰著散布於夜色中的稀落燈光。

夜色愈來愈深,終於到了人們就寢的時間。

那扇白色的門扉聳立在恐怖至極的刺眼閂光下。覆蓋在壁麵上頭的浮雕,看起來跟巴黎凱旋門有一點類似。拱門前方有個門簷,由一根中央部位較為突出、彷佛希臘神殿般的石柱支撐著。雖然是希望能夠營造出豪華絢爛的外觀,但門扉看起來就像是純粹把所有想到的東西全都拚湊在一塊,毫無整體感可言,甚至散發出一股宛如混凝紙漿製成的便宜貨氣息。

站在門口的直人側耳傾聽。一陣屬於旋轉木馬的熱鬧音樂以及雲霄飛車奔馳於軌道上的聲音逐漸傳人耳中。

(……原來是那裏啊。)

他馬上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流手川天常樂園——不過並不是現實世界中的那種,而是僅存在於直人夢中的遊樂園。

他回過頭去,隻見主題樂園外麵空無一物。隻有一麵仿佛塗滿了單一色彩的藍色天際與白色地表,朝著遠方無限延伸過去。看樣子也隻能繼續往前進吧!

直人邁步穿越拱門,這扇白色門扉正足天堂樂園的入口處。前方有座覆蓋著一片綠色草皮的庭園。庭園由呈現出十字形的小路分割成四小部分,在兩條小路交會的中心點,則是設有一座圓形的噴水池。

隨著遊絲飄搖的雲霄飛車與摩天輪,仿佛圍繞著庭園一般矗立在兩側。反射性加快腳步的直人不禁麵露苦笑。因為小時候的他隻要一通過這個入口,總是會馬上衝向園中的遊樂設施。

(直人,腳步放慢一點。)

父親的聲音清晰地由耳際傳來,那是全家人一同來這座遊樂園玩耍時候的事了。當時仍是個小寶寶的水穗坐在由母親推著的嬰兒車裏麵。

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一度相當猶豫,不曉得是該等待人人們走到自己身旁,還是逕自繼續往前跑才好。同時也記得就在他為此而猶豫不決時——

(我們一起去看噴水池吧。)

直人仿佛聽見這麼一陣清晰的小女孩嗓音在耳邊響起。對了,當時綾乃也跟著他們一起過來玩,自己就這麼被她牽著手,一起朝著噴水池跑了過去。

突然問,一股心酸湧上心頭。在現實世界中,這座主題樂園早已化成一座廢墟。

再也找不到任何一項維持著過去模樣,殘留至今不變的事物了。

而過往曾造訪過這座主題樂園的人們,也一樣避免不了改變的命運。當時的直人與水穗還有雙親陪伴在身邊,無憂無慮地過著既不知夢神、也不知”惡夢”為何物的生活。

他緩緩走向噴水池。

(……這是受到白天聊到的話題造成的影響嗎?)

那時候,他與棗坐在冰淇淋攤販的旁邊,聊到了有關主題樂園的事。

八成是因而刺激到過去的記憶,進一步形成了這場夢境吧!

隻見直人獨自站在庭園當中,其他的遊樂設施明明全都處於運作狀態,四周卻沒有傳來任何的尖叫與歡呼聲。

為什麼園中不見其他遊客的蹤影呢?大家到底都跑到哪裏去了?

直人步行在柔軟的草皮上,突然覺得鞋頭似乎踢到了某種物體。

(……咦?)

他低頭一看,隻見一隻黑的色鞋子躺在草皮中,那是一隻造形樸素的女性細跟鞋。這座遊樂園裏麵明明就沒有其他遊客,為什麼這隻鞋子會掉落在此處呢?直人彎腰蹲下,試圖撿起鞋子好看個究竟。

“嗚?”

一陣黏稠的觸感令他不禁立刻鬆開了手掌,指尖已經沾上一層暗紅色液體。

是鮮血。

他環視了周遭一圈,不過在他的視野範圍裏,依然看不到任何人影。現場唯一會動的物體,頂多也隻有眼前這座噴水池而已。直人定晴凝視著一再改變形狀,並綻放出耀眼光芒的水流。水的流動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不過,卻存在著某種令人在意的要素。

距離噴水池愈來愈近,周遭的氣溫也跟著明顯下降。直人雙手撐在以水泥徹成的平滑曲線造形池緣,緩緩探頭觀看噴水池裏麵的模樣。

接著頓時啞口無言。

隻見各種造形的鞋子、背帶斷裂的包包、衣服的一角、行動電話——各式各樣的小東西散落在池底。而且並非僅隻出自於一、二個人身上的物品。不但有男性與女性用品,甚至連小孩子戴的帽子,以及老人家使用過的斷裂拐杖,全都靜靜地躺在池底。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屬於好幾個人的東西沉落於池底。

這究竟是一場什麼樣的夢呢?這也是直人透過白己本身的記憶,所創造出來的”印象世界”嗎?那麼……原本持有這些東西的人們,現在又跑去哪裏了呢?

突然問,他發現到有一個看下出到底是什麼東西的物體掉落在鋼筆與手表之間。那是一個大小跟乒乓球差不多的白色球狀物體,不過如果真的是一顆乒乓球的話,照理說應該會浮出水麵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