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1章 兩人的秘密(3 / 3)

(那是什麼東西?)

他伸手探人池中,撿起了白色球狀物。這個物體比他原本以為的還要冰冷,而且具有立刻令他聯想到水煮蛋的彈性。這並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球體,感覺有點扁平,底部甚至還延伸出—條仿佛電線般的絲狀物——“嗚哇啊啊啊?”

直人瞬問將這個球狀物丟到草皮上,滾動的球體筆直地仰望著直人。由於被噴水池的池水洗得一乾二淨,導致球體當中連一滴血也不剩。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標本。

那是一顆人類的眼球。

綾乃聽完這段描述之後,將馬克杯放回桌卜。

“……這場夢到此就結束了嗎?”

直人點了點頭。換上學校製服的兩人現在正坐在餐桌前暍著咖啡,而一旁客廳裏的電視則播放著今天的晨問新聞。水穗也跟昨天一樣,早早就出門上學去了。

“這並不二正是夢神所造成的惡夢喔。”

綾乃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過,好像有人在這場惡夢當中失去性命耶!”

眼球的觸威仍清晰地殘留在掌心中,直人說什麼也無法當它隻是一場夢。

“……現在的你確實非常容易受到夢神所創造的惡夢所影響,有時候會不小心闖入你身旁之人所作的惡夢當中……因為那把鑰匙會對’守門之民’造成影響。”

綾乃一邊說著,一邊轉眼望向擺在直人麵前的黑色鑰匙。現在直人總是隨身攜帶著那把黑色鑰匙,那正是他身為守護者的證明——莫斐斯。這是一把能夠打開所有通往惡夢世界的”非存之門”,甚王包含在內的萬能鑰匙。同時也是唯一

一項可以用來與夢神對抗的武器。

“隻是,光憑你剛才所作的敘述,仍無法做出確切的結論。因為即便與夢神無關,你自己也很有可能夢見這一類的惡夢啊。”

直人默默喝了一口咖啡。當時浮現在他腦海中的,確實足和已經過世的雙親有關的事。特別是父親孝臣之死又與”紅色眼珠”有關,搞不好那顆眼球隻不過是反映出他內心想法的投影罷了——“但是,如果你今晚又作了同樣的惡夢,那就另當別論羅。”

“……意思足我隻能乖乖等到晚上入睡之後再說嗎?”

“我可沒有這麼說喔。”

綾乃說完便從椅子上站起身。

“我現在就過去醫院看看。”

“醫院?”

“假設夢神果真依你所描述的,在惡夢當中吞噬了人類的靈魂,那麼照理來說,應該會有許多一覺不醒的病患被送進醫院才對。難道你不認為這種事態會引發某種程度的騷動嗎?”

“哦……說得也是。”

如果真的是夢神引發的惡夢,那麼理所當然的也會對這個現實世界造成某種形式的影響。

“不用我陪你去醫院打聽消息嗎?”

他出聲叫住準備離開餐廳廚房的綾乃。

“不是還有其他事情等著直人去處理嗎?”

“什麼?”

“我昨天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夢神的惡夢具有傳染力。作了這場惡夢的人,說不定就潛藏在最近與你有過接觸的人當中。你就試著跟身邊的人打聽一下,看看是否有人作過這場惡夢吧……不過,我覺得學校最有可能成為目標物的出沒地點就是了。”

最近與自己有過接觸的人……這句話讓他率先聯想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棗。因為他甚聖還和她聊過有關於那座天堂樂園的話題。

“不過,你可得小心自己的發問方式喔!假若昨天你進入的那場夢境,真是夢神所創造出來的惡夢,那麼你本身就已經變成類似傳染病的帶原者了。”

“等一下,那我究竟該怎麼問才好啊?如果我主動描述夢境的內容,不是很有可能導致對方遭受感染嗎?一“你隻要問對方’有沒有每晚都作奇怪的夢’就可以了。每晚重覆上演,是夢神造成之惡夢的特徵。總而言之,你得設法別讓問話對象的精神感受到惡夢印象的影響。雖然也有像’YOMIZI’的惡夢一樣,隻要身處某個特定空間就會遭受感染的惡夢,因此這種方法或許無法產生什麼完美的防堵效果,但是照理來說,應該可以大幅降低危險性。”

“……我懂廠。”

一想到得與棗交談,直人便感到心情異常沉重。這下子不但無法告訴對方理由,甚至還得拋出”是否作過什麼夢”這個問題來詢問她。

(果然還是請倉野協助我們比較妥當吧?)

然而隨意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卻很可能害她遭到惡夢”傳染”——綾乃剛剛才這樣警告過他。

“那我出門羅。”

綾乃語畢後便快步走出餐廳。

直人等目送綾乃的背影離開之後,才緩緩從椅子上起身。

6

這天放學後,棗來到了飯見車站前的商店街。

才剛踏進狹窄的小巷道,背後的喧鬧聲隨即不可思議地遠離她的耳際。她一路從尚未亮起燈光的居酒屋,以及招牌文字幾近完全剝落的洗衣店前方經過,然後在巷底的一問小小店鋪前停下了腳步。

她站在寫著”九識女士☆占卜館”幾個大字的招牌旁邊,透過窗戶觀察著店內的情況。

一名穿著橋色洋裝、戴著同色係太陽眼鏡,身材有點肥胖的女性坐在一張小桌子前麵,正在為客人占卜。而一個戴眼鏡,看似國中生的女孩子就坐在她的正對麵,兩條發辮垂掛在水手服的衣襟上頭。

隻見那位客人采出身子講話,店主人則是一邊點頭,一邊仔細聆聽著。就占卜而言,這可以算是一幅有點奇特的光景。

棗從門口退開一步,決定站在這邊等客人離開再說。雖然在綾乃家曾經有過數麵之緣,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這問店。她今天並不是為了找身為占卜師的九識☆女士而來的,純粹是有話想跟身為綾乃母親的久世虹子聊聊。

(昨天晚上,你有沒有作什麼奇怪的夢?)

她回想起直人今天早上說過的這句話。她邊覺得疑惑,邊開口告訴對方:我記得應該是沒有才對。沒想到直人竟然明顯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就算她回問:發生了什麼事嗎?也隻是換來直人的一句沒什麼——問題是他臉上明明就寫著’就是有什麼’幾個字。之後她不著痕跡地向直人的死黨山中打聽消息,這才發現,直人似乎對全班同學都詢問過相同的問題。

綾乃今天依然沒來上學。雖然她有打手機過去,綾乃卻隻是極為冷淡地回了一句:我今天也不會去學校。感覺上她好像置身在某棟建築物當中,由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微弱廣播聲聽起來,那個地方似乎是醫院。

(為什麼他們兩人就是不肯告訴我實情呢?)

難道隻有自己當他們倆是朋友,而他們並未將自己視為朋友嗎?

她感覺得出來確實發生了什麼事,因此內心那股忐忑不安的情緒怎樣都無法平息下來。

左思右想歸納出來的結論,引導她來到虹子經營的這問店。她覺得綾乃的母親應該知道些什麼才對,搞不好自己可以從對方的口中打聽到一些線索。

門扉突然開敔,那個身為”客人”的女孩子由店裏走了出來。連看也不看棗一眼,就這麼帶著僵硬的神情從她麵前經過。近距離一看,才發現對方有著一張令人驚豔的可愛容貌。

(……咦?)

棗跟對方明明素未謀麵,但她的容貌卻帶給自己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哦~還真是稀客呢……我記得你叫倉野沒錯吧?”

直到店裏傳來這聲招呼,棗才赫然回過神來。

“是的,伯母午安。”

她很有禮貌地低頭致意。

“進來吧。正如外麵招牌上所寫的,每次占卜的時間是二十分鍾……”

“對不起,我今天並不是以客人的身分前來的。我是想跟伯母商量一下有關綾乃的事情。”

虹子先是猛然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才從那塗著厚厚口紅的雙唇浮現出一抹苦笑。

“……今天怎麼淨是這樣的女孩找上門來呢?”

“咦?”

“總之,你先進來坐吧。”

虹子開口邀她進入。

棗才剛在桌前的座位上坐定,虹子馬上以熟練的動作提起茶壺,倒了杯茶給她。她忍不住心想,虹子平常必定就是這樣款待客人的吧。

:晅是為剛剛那名客人泡的茶,不過我還來不及倒給她暍,她就離開了。現在應該足最適厶口人口的時候喔!”

一陣甘甜的香氣撲鼻而來。雖然是以玫瑰果為底,但似乎又另外加入好幾種花草混合而成,是棗個人相當喜愛的口味。

“啊~好好暍喔……這裏麵有多加一些橘子皮進去對不對?”

“哦,沒想到你也喝得出來呀!人部分的客人對這方麵的茶都沒什麼研究,害我也提不起勁。上次我泡同樣的茶給直人喝,他居然還一副快要吐出來的表情呢!”

啊哈哈哈~虹子拿著自己的杯子,放聲大笑了起來。

“咦?我記得你應該也認識直人吧?岸杜直人。”

“恩,當然認識啊,他可是我的朋友呢!”

原本準備將樸子放回桌麵的虹子突然停下動作。怎麼廠嗎?棗見狀不禁感到十分納悶。

“……原來……你是他的朋友啊。其實剛剛離開的女孩就是直人的妹妹,她的各字叫水穗。”

“什麼?”

棗一臉驚訝地回頭望向門口。當然,此時店外早已看不見那名少女的身影。經虹子這麼一說,棗才覺得那女孩長得確實跟直人有點神似。

“這樣啊。”

“我跟他們的父母親感情很好……再加上目前仍還住在他們家附近,所以基本上算是扮演著他們兄妹倆商量的對象吧。隻不過平常總是妹妹主動跑來找我聊天,而直人則是除非我請他過來,否則打死都不會出現在我麵前。”

棗默默暍著花草茶,覺得自己頗能理解直人的感受。或許是拜虹子從事的職業所賜吧,她渾身散發出一股足以震懾他人的強烈氣息,連棗也不禁感到有點緊張。

“那麼,你想找我商量什麼事呢?”

“最近三天,綾乃都沒有到學校上課,請問她是不是生病了呢?”

虹子側頭陷人沉思。

“我想她應該還是很活蹦亂跳才是。”

“那請問她是因為什麼理由而一連請了三天假呢?”

“這個嘛……其實我也有點摸不著頭緒耶,畢競這幾天她幾乎都不在家啊!”

對方看來並不像是刻意裝傻。之前雖然聽綾乃說過虹於對她是采用放任主義的管教方式,但沒想到居然誇張到這種程度。

“伯母應該也聽說過上個月發生在學校的那起事件吧?當時我們做了許多調查,同時也現場目睹丫駒江老師被帶走的那一幕……”

“恩,我是在事後才從警察的口中得知整起案件的詳情。”

這個回答再度令棗大吃一驚。明明是一起如此嚴重的案件,難道她們母女倆從來不曾針對那件事好好地聊一聊嗎?在案件落幕之後,棗可是被父母親很狠地質問了一番呢!

“……不過,我知道這兩個孩子當時正在著手調查某件事就是了,直人甚至還曾經留在綾乃的房裏過夜呢!”

棗的心髒突然加速跳動,她從沒聽說過這件事。事情若是發生在那起案件發生之時,其中必定存在著某種理由才對。她雖然很想如此認定,卻怎麼也抑製不了內心的騷動。

“那麼,上個月又怎麼了嗎?”

“啊~恩……我覺得他們兩人現在的樣子好像跟那起事件發生之前的表現有點類似,看起來似乎是在調查什麼事情的樣子……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們會不會又遭遇到什麼危險的情況。您有聽他們提起過這一類的話題嗎?”

虹子似乎聯想到什麼事情,隻見她微微垂下了目光——不過隨即又抬起頭來。

“我什麼部不曉得耶!畢竟他們倆從沒跟我提到過任何事,而且我也不會主動去問他們。”

“……為什麼呢?”

“我們家的教育方式一向有點與眾不同。隻要綾乃沒說,我也不會主動開口過問。這就是我們家的溝通規則。”

虹子淡淡地說道。

“難道您一點都不擔心綾乃的安危嗎?”

棗忍不住以責備的口吻同問。

“我當然會擔心啊!不過所謂的擔心,說穿了也隻不過是我為了自己好而采取的行動罷了。那孩子並沒有為此而奉陪到底的義務啊。”

棗不太能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為什麼擔心別人,會是為自己好的舉動呢?

“那孩子也很清楚自己受到許多人的關心……而她明知如此卻依然不願吐露,肯定足因為其中另有隱情吧!相信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想說卻說不出口,或者很害怕說了之後會招來不堪設想之後果的秘密吧?你心中不也是存在著這樣的隱情嗎?”

棗略微思索了一會兒,雖然她心中確實有些事不想告訴別人,然而她卻怎樣部無法理解何謂想說卻說不出口的感覺。如果真的想說,盡管說出口不就好了嗎——“……剛好藉由今天這個機會,我就不客氣地說出我自己的看法羅。”

虹子的語調依然沒有產生任何變化,不過,她的雙眼卻彷佛看透一切似的眯成一條線。

“你雖然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把擔心掛在嘴上,但你真正在意的其實並不是綾乃他們的現況。真要說的話,你隻是在擔心你自己罷了。”

“您、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就算我現在點破,想必你也絕對不會承認吧?”

虹子冷淡地丟出這句回答。棗頓時感到有點生氣,既然都說了,幹嘛不一次把話講清楚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猜你應該也不是真的這麼想知道正確答案才對。剩下的就留給你自己去思考吧,畢竟這是與你本身有關的事啊!”

棗離開”占卜館”之後,以小跑步的方式回到了大馬路上。

(真是白白浪費了許多時間。)

總覺得自己好像隻是被虹子敷衍了一番。不過她自信滿滿說出口的那番話,卻一直停留在棗的腦海中久久不散。她說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擔心綾乃他們——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話又說回來,我猜你應該也不足真的這麼想知道正確答案才對。)

隻有這點正如虹子所言。直到上個月為止,棗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去詢問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因為她一向都認為”不說明也算是一種解釋”。

但是,如今狀況卻不一樣了。

她覺得都是因為受到”YOMIZI”那起事件的影響。當時他們三個人就算遭Y

OMlZI殺害也不足為奇。現在的她隻擔心一件事——萬一自己的朋友又遇到什麼危險,那該怎麼辦才好?所以即便產生希望能夠更了解他們究竟在做些什麼的念頭,應該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才對。

也許這就是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吧!

棗一來到人馬路上,隨即轉身走向住家所在的方位。沿路上都沒有看見那輛販賣冰淇淋的休旅車,大概是繞到其他地方去作生意了吧!難得今天還想再吃一次耶。

她正打算要從昨天跟直人一起坐過的板凳前麵經過時,突然發現有個戴眼鏡、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坐在上頭。對方便是剛才還在虹子店裏的那個客人——也就是直人的妹妹。

或許是察覺到棗的視線吧,隻見少女抬起頭來,麵無表情且默不作聲地凝視著棗。棗隻得主動開門跟她打招呼:

“你是……岸杜水穗,對吧?”

“……是的。”

“我叫倉野棗,是你哥哥的朋友。”

棗這麼對她說道。

一瞬間,水穗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哥哥的……朋友……?”

她有著一雙靈活的眼眸以及粉色的雙頰,還有感覺很和善的笑容。眼前這個嬌小,又有著一張娃娃臉的少女,看起來似乎是個人緣頗佳的”可愛女孩”。跟生性迷糊又遲鈍的哥哥一點都不搭。搞不好其實足某個跟哥哥同名同姓的人的朋友—|不對,她跟哥哥一樣,穿著同一所高中的學生製服。

“恩,不隻是岸杜同學的朋友,我同時也是綾乃的朋友。”

對方接下來說的這句話差點讓水穗全身虛脫。經她這麼一說,水穗才想起哥哥曾經說過,綾乃有個在班上擔任班長,而且還很能幹的好朋友。上個月哥哥就讀的高中發生那起事件時,綾乃的朋友也跟他們一起待在事發現場。哥哥所說的朋友,大概就是眼前這名女孩吧!看起來確實很像是擔任班長職務的那種學生。

“剛才你不是在占卜店前麵跟我擦身而過嗎?”

“啊……”

經她這麼一提醒,水穗才想起先前的確有個穿著這身製服的客人在門外等待。當時自己根本無暇顧慮其他事情,因此並未注意到那名客人就是眼前這位少女。

“我可以坐下來嗎?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聊聊。”

“……請坐。”

雖然頗為訝異,水穗還是點了點頭,棗隨即彎腰坐在她的身旁。

“你想聊什麼事呢?”

“最近在岸杜同學跟綾乃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呢?”

棗單刀直入直接便切入主題,水穗的臉頰頓時抽動了一下;:她今天就是為了和虹子商量這件事,才前去拜訪她的。

起初她認定是綾乃無視於虹子的製止,莫名其妙地硬要住進自己家,因為成熟穩重的虹子才不可能允許她做出如此”不檢點”的行為。她就這麼打亂了自己與哥哥的日常生活,而他們兩個人不知道還幹了些什麼好事……水穗一口氣向虹子傾訴所有積壓在心中的不滿。

虹子原本隻是默默聆聽著,不過聽到一半卻突然插嘴說道:

“我倒覺得他們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喔,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是這樣沒錯。”

水穗不禁大吃一驚,她一直相信虹子絕對和她同樣抱持著反對的意見。

“阿姨……你讚成她這麼做嗎?”

“這個嘛~~我雖然也有很多話想要說,不過我覺得他們兩人應該是碰到了某種特別的狀況吧!至少他們看起來並不像是樂在其中的樣子啊……”

“有沒有特別狀況,根本就無關緊要。”

水穗開口說道。

“我隻知道那個人欺騙了我哥。綾乃可是我的女兒喔,麻煩你別這樣汙辱她,好嗎?”

虹子麵露嚴肅神色地出聲加以告誡。水穗即使跟虹子再熟,也不好再繼續開口批評綾乃。

一我接下來會找個時間跟直人好好地談一下。或許你感到很不滿,但還是暫時先觀察一陣子吧……你可以答應我這個請求嗎?一水穗被虹子這番幾近強迫的氣勢所震懾,當下也隻能答應她的要求。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護著”那種人”呢?)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不但虹子格外信任綾乃,直人也隻會順著她的任性而為,甚至連已經過世的父親都對她特別溫柔。

水穗從來沒有體驗過一模一樣的待遇。

隻有那麼一次,她曾經向父親表達過心中的不滿,她問父親為什麼隻對綾乃那麼好十父親—稍微想了一下,才以淺顯易懂的字句解釋給她聽:

“那孩子並不像水穗所認為的那麼幸福喔!其他孩子們擁有的事物,那孩子卻連一樣都沒有……直人也就算了,但就是因為我和虹子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用比較不一樣的方式來對待她……”

水穗當然無法理解父親這番話的涵義。綾乃看起來根本就沒有缺少任何東西,反而還給人一種隻想獨占所有關愛的感覺。

水穗一直很擔心哥哥,她伯無論如何始終跟在綾乃身後跑的哥哥最後會不小心誤入歧途。

於是她下定決心,為了哥哥著想,她非得提高警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不可。

“……不尋常的事?”

水穗重述著棗提出來的問題。

“思。因為他們兩人最近看來不太對勁,所以我很擔心他們,想說該不會又發生什麼狀況了吧?”

水穗不禁瞪大雙眼,沒想到眼前這個人竟然跟白己一樣,如此”擔心”哥哥。

這個人值得信任。或許她有辦法讓現在的哥哥”改邪歸正”也說不一定。

“其實啊……”

還是暫時先觀察一陣子吧——虹子的忠告突然浮現在水穗的腦海中。要是此時此刻跟她商量哥哥與綾乃的事,就算不上足”靜觀其變”了—:水穗竭盡所能地將虹子的龐大身軀逼到腦海一角。這樣做雖然會違反約定,但一切都是為了哥哥的將來著想。

“我哥他現在……”

一發現棗的澄澈目光全然投注在自己身上,水穗猛然回過神來。

(我現在說出來,搞不好會害她跟哥哥再也當不成朋友。)

一旦獲知哥哥與綾乃目前”住在一起”的下流真相,肯定會導致棗心目中對哥哥的評價跟著一落千丈。再加上同居的對象·綾乃又是棗的好朋友,即便是沒什麼戀愛經驗的水穗,也能清楚看出棗對哥哥抱持著二正程度的好感。

像這種能夠與如此可愛的女孩結為好友的絕佳機會,肯定很難得降臨在不怎麼可靠的哥哥身上吧!

搞不好他一輩子隻碰得到這次的機會。如果真的”為哥哥著想”,那麼現在就透露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是否算是明智之舉呢?她認為這才是自己應該先觀察一陣子,然後再決定要不要采取的行動。

“……這是……不能說的秘密。”

“什麼?”

“告辭了。”

水穗說完便急忙從板凳上站起身,留下一臉錯愕的棗,逕自快步離開了現場。

7

直人打開公寓人門,接著發現水穗與綾乃似乎都還沒有回來。於是便直接走回自己房問,順手將書包丟到床上。

“……呼。”

真是既勞心又費神的一天。

雖然問遍班上所有的同學,想查出到底有沒有人作了有關於天堂樂園的夢,但結果卻沒能發現任何可疑人物。畢竟自“YOMIZI”事件發生以來,至今也才經過沒多久的時間,因此想要”不留痕跡”地詢問有關於夢境的話題,難度簡直可以說是超乎想像地高。這樣的舉動不但引發班上同學的猜疑心,甚至還有人以”難道你又作了什麼怪夢嗎”這樣的問題來反問他。

直人也問過棗同樣的問題,想當然爾,棗自然也對他的舉動起了疑心。

(換成倉野,八成就可以很巧妙地搞定這類收集情報的工作吧……)

再怎麼想也無濟於事,他跟綾乃已經決定不再讓她涉入有關夢神的事件當中。

直人的手機在這時候突然響起。他打開待機畫麵,發現是棗打來的。

“……喂。”

“岸杜同學嗎?我是倉野。’

棗很難得會主動打電話給他。她是個滿特別的女孩子,除非有事,否則絕不隨便打電話給別人。

“發生什麼事了嗎?”

手機的另一頭傳來了車輛行駛的聲音,看樣子她現在似乎還在外麵。

‘我剛才跟岸杜同學的妹妹聊了一下。’

“你跟水穗聊天?為什麼?”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組合啊?更何況她們根本不曾見過對方,怎麼有辦法認出彼此呢?

‘我們是在商店街偶然遇到的啦!因為我跟她剛好部去找綾乃的母親商量事情……有關於岸杜同學你們兩個人的事。’

直人一聽,臉上頓失血色。自己直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去找過虹子,因此他猜想對方八成非常地生氣吧。

“阿、阿姨她有說什麼嗎?”

‘沒有,她並沒有提起任何重要話題。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棗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點生氣,她很快地丟出下一句話:

‘……你或許會覺得很困擾,但我真的很在意。現在果然又發生了什麼事件對不對?你妹妹似乎全部都知道喔!’

“咦……?”

直人的腦袋霎時一片混亂。他還沒針對”夢神”以及上個月發生的那起事件,向水穗作過任何詳細說明。她頂多也隻知道綾乃住進自己家裏這件事情罷了。

“不,我認為她應該什麼都不知道才對。”

‘可是她說岸杜同學有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搞錯了啦——直人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著。他當然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去責備妹妹,畢竟造成這場混亂的人足自己與綾乃。

“……你八成足誤會了啦!”

‘那你說說看,我到底誤會了什麼?如果真的是誤會,就代表沒有什麼事情好隱瞞的,對吧?’

直人頓時啞口無言,他非得針對這一點向她說明不可。

‘我相信自己或多或少有幫上你們一點忙。就拿今天來說,你們是不是又開始調查什麼事情了呢?不僅綾乃沒來上學,就連岸杜同學也忙著向班上同學打聽有關於夢境的事情……’

棗的聲音變得愈來愈微弱,到最後細如蚊鳴。

‘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們信任嗎……’

兩人之間陷入一陣沉默。

直人緊咬著嘴唇,他實在無法再說服自己繼續裝傻下去了。

“……事情並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老實說,我個人是很希望請你幫忙,可是又礙於某種理由以致無法明確地告訴你。再加上我們也還無法斷定是否真的又發生了像上次一樣的事件……因此我跟綾乃目前都還在調查事情的真相。”

‘綾乃這陣子好像也很少回家,這也跟你們正在調查的事情有關嗎?岸杜同學知道她最近不常在家這回事嗎?’

“呃~恩……該怎麼說才好呢……基本上……”

其實根本不必問直人知不知道,綾乃就住在這問公寓裏麵啊!

‘綾乃她究竟跑去哪裏了呢……這幾天也都沒有來上學……’

“就、就是啊……”

“哎呀,原來你回來啦?”

直人被這聲音嚇得心髒差點蹦出嘴巴。他回頭望向房門,隻見綾乃剛好在這時候走進房裏。他伸手一不意要她別說話。

‘剛剛的聲音……是你妹妹嗎?’

“恩,她好像在我不知不覺當中就已經回到家了……”

棗沉默不語,似乎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

“抱、抱歉。我妹她好像在叫我,那就先這樣了,再見!”

一結束通話,直人立刻重重地歎了口氣。

“直人。”

綾乃開口叫他,但不知為什麼,雙眼卻目不轉睛地看著直人的手機。

“今天我到附近的醫院繞了一圈,不過,並沒有發現任何沉睡不醒的病患被送進醫院。

“這樣啊……我也在學校打聽了一番,目前還沒有碰到跟我作過同一場夢的學生。”

找不到關於夢神的蛛絲馬跡——從現實世界著手進行的調查,似乎一時很難有所突破。

“這代表我們隻能暫時靜觀其變羅?”

“……思。”

綾乃依然盯著直人的手機不放,看來她似乎非常在意的樣子。

“……怎麼了嗎?”

“剛剛那通電話是棗打來的嗎?”

綾乃總算拋出了這個問題。她大可一開始就問自己,為什麼會顯得如此猶豫不決呢?

“思。她說她去找九識阿姨,之後又跟水穗聊了一下。”

綾乃一聽臉仁霎時蒙上一層陰霾。

“她從她們兩人口中聽到了什麼說辭呢?”

“好像沒有問到任何重要情報,她隻說自己很在意我們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那你是不是透露了什麼訊息給她?”

“我才沒有咧!”

直人看得㈩來她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一……為了棗的安全著想,還是別告訴她比較好。”

直人回想起棗剛才在電話另一端的表現。像這樣對棗隱瞞事實,真的算是為她著想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種作法並不符合當事人的期望——“我有個小小的提議。”

直人一邊將手機收進口袋,一邊開口對她說道:

“難道就不能隻把能夠透露的訊息說給倉野聽,然後請她協助我們進行調查嗎?一邊設法避免讓她遭到惡夢感染,一邊請她幫忙,不也是很好的方法嗎……”

“不行,即使這麼做還是存在著風險。”

綾乃斬釘截鐵地加以否定。一直盤據在直人心頭的不對勁感覺開始凝聚成形。(為什麼她會如此不擇手段地拚命隱瞞實情呢?

“不過,倉野她一心想要幫助我們耶!”

直人這麼回答。

“或許我隻能勉強算是,但你不是倉野的好朋友嗎?我也知道這麼做很危險,不過你多少也該試著考慮一下她的感受……”

“就是因為考慮到她的感受,我才決定隱瞞她啊!”

“……什麼?”

“就算讓她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你也無所謂嗎?”

綾乃以低沉的嗓音說道。

“我昨天不是就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嗎?即使是穿幫也沒關係……”

突然,直人感受到一股宛如當頭棒暍般的強烈衝擊。

(啊……)

她至今為止所展現的態度已經清楚說明了一切,為什麼自己卻沒能早一點發現呢?

“你……不希望自己身為夢神的事實被倉野發現,對不對?”

綾乃的臉色霎時轉為蒼白。

她是夢神,並非人類。由於先前很乾脆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以致直人一時之間也忘了這回事——在“YOMIZI”事件發生的時候,綾乃曾要求直人立下”就算你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我希望你也能夠維持現在這樣,永遠都不會改變。”這樣一個約定。因為她很害怕讓人發現自己的秘密。

而她甚至還不曾對棗提起過”夢神”這個字眼。由此可見,她一定不希望獨一無二的好友認為白己是個類似“YOMIZI”的存在。

“我、我不是也說過嗎?講或不講都隨你高興。”

她宛如呻吟般地出聲回應。

“反正我也不可能永遠都待在這個世界……”

“你隻是想藉由這句話來說服自己死心而已吧?”

“才不是!”

“綾乃……”

“你很羅嗦耶,不要再說了!”

她猛然轉身背對直人,快步衝出了房間。

(綾乃的心裏一定有很多的煩惱吧……)

直人不禁這麼想著。即使是麵對知道秘密的直人,綾乃也從來不曾對他傾訴過內心的煩惱。不,搞不好就連她本人也都還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競為何。

(倉野又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呢?)

乃是過去犯了罪的夢神以及其後代子孫居住之地。這代表綾乃的祖先過去也曾犯下吞噬人類靈魂的罪行——正如“YOMIZI”所做的一樣。

棗一旦得知自己的親密好友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是否還能像往常一樣與她相處呢?畢竟,她也曾遭遇過靈魂差點被“YOMIZI”吞噬的驚險事態。

(……咦?)

一陣水聲突然傳人耳中。

原本陷入沉思中的直人連忙挺起上半身。此時他置身的場所並不是在床上,而是變成庭園中的草皮,眼前是一座寬敞的圓形噴水池。

(原來是在夢境裏麵啊?)

看來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就跟昨天晚上夢到的時候一樣,除了他以外,再也見不到任何的人影。而在遊絲另一端,也隻有遊樂園裏的設施逕自轉個不停。直人從草皮上站起身,采出身子窺視著噴水池。

隻見不知分別屬於誰的物品零亂地散落在池底,數量感覺起來好像比昨天還要多一些。有一台粉紅色的掌上型電玩主機掉落於一雙小孩尺碼的涼鞋旁邊,而這兩樣都是他昨天晚上不曾看過的新物品。

有一團看似海草的漆黑物體飄浮在水麵上,直人提心吊膽地靠近一看,赫然發現那似乎是人類的頭發,嚇得他整個人不禁往後仰。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有這麼多東西沉在這座噴水池的池底呢?會不會真的如同一般夢境,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可言呢?

此外,還有紅色液體滴落在直人雙手撐著的水泥池邊緣。

直人用不著靠近細看,也能馬上分辨出那紅色的液體就是鮮血,而且還不是隻有一小滴而已。直人回過頭去,發現在白色小徑上,有一條由紅色小點形成的直線筆直向前延伸。

在紅線前方,有一問佇立於地麵上,隨著遊絲飄搖的鏡子迷宮。

接著,他看見有一個紅色物體止搖搖晃晃地從建築物的陰影中現身。

“那個東西”仿佛殘影—般左右晃動著,並在刺眼光線的照射下,緩緩往前推進。

直人隻能動彈不得地佇立在原地,等待對方從遠方逐漸向他走近。因為在這座庭園當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藏身之處。

最後,”那個東西”的輪廓總算是化為實體出現在直人麵前。一瞬間,直人隻覺得傻眼。

一顆大頭再加上圓滾滾的身體、長長的鼻子、以及下垂的雙耳——原來是一具大象布偶。

他小時候曾經在這座主題樂園中看過無數次。

隻不過顏色不太一樣。在他的記憶當中,這套大象布偶裝應該是顏色更淺的粉紅色才對。

紅色的液體從朝天翹起的象鼻不斷滴落下來,使得附近飄著一股嗆鼻的腥臭味。一陣鉛質異味在直人的口腔中擴散開來。

那套布偶裝的全身上下部沾滿了鮮血。

紅色大象踩著搖晃不穩的步伐,啪嚏啪睫地從直人身旁經過。那動作看起來雖然很可愛,不過個子卻遠比直人要高出許多。在那肥壯的雙手當中,則抱著一團好像是由許多東西搓揉而成的球狀物體。

突然,水花伴隨著一陣響亮的水聲飛濺而出。

隻見大象布偶原本抱著的東西在噴水池當中逐漸分解、擴散開來。原本透明清澈的池水,在轉眼問便染卜一層鮮紅的混濁色彩。

原來那是一團鮮血淋漓的人類服飾。失去主人的空殼飄搖地沉人池底,很快就和先前躺在池中的眾多物品混合在一起。

(啊……)

曾幾何時,大象布偶已經轉臉望向直人所在的位置。大象的嘴巴彷佛露出笑容似的張成一個三角形,但門中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駭人黑暗。

紅色大象拾起圓滾滾的腳掌,朝直人所在的位置重重地踏出一步。直人立刻反射性地往後倒退一步。

布偶的嘴巴裏麵,有某種物體正綻放著光芒。那是兩個並排在一起的紅色光芒。

直人赫然睜大了雙眼。

(……”紅色眼珠”!)

那是夢神,而此處則是他的專用垃圾場。這個夢神在吃掉獵物之後,將剩下來的無用廢棄物全數丟進這座噴水池裏麵——直人一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起身坐在床上。他一邊等待身體的顫抖逐漸平息,一邊回想著剛才所看見的夢中光景。

不曉得在什麼地方……又有人類的靈魂遭到夢神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