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2章 被隱藏起來的門扉(2 / 3)

“……晚餐就快要煮好了喔!”

她說完後輕快地轉過身子,一邊哼著歌,一邊走回廚房,隻留下一堆由收據碎片堆成的小紙山。如果不是有這座紙山當作憑證,幹央大概無法相信剛才那一幕真的發生過。

幹央隻能一臉呆滯地凝視著那堆碎紙。

4

“……未免也太慢了吧。”

直人坐在廚房的餐桌前麵,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時鍾。現在的時間已經將近淩晨十二點了,綾乃卻還遲遲沒回到岸杜家的公寓。

放學後,她隻說了句:我回去看看我媽,便與盲人分道揚鑣,因此直人並不清楚綾乃接下來到底去過哪裏、做了什麼事。唯一傳來的一封簡訊隻有短短的一句”我會晚點回去,等我一下”而已。

之後直人就一直聯絡不上她了。

直人心想,要是等一會兒綾乃還是沒有回來的話,自己就要出門去找她了。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一陣開門聲傳來。隻見身穿紅色格子睡衣的水穗走進餐廳到廚房裏。

“啊,水穗……”

妹妹一臉麵無表情地走進廚房,她至今依然沒有開口跟直人以及綾乃說過半句話。接著直人便聽見冰箱門被打開的聲音,她似乎隻是來暍個飲料而已,一暍完又馬上走出廚房。

“水穗,等一下,哥哥有話想對你說……”

水穗已經伸手握住門把,她隻是轉過頭來望著直人。

(……咦?)

直人立刻發現妹妹的模樣跟以往不太一樣。不僅臉色憔悴,看起來似乎還有點疲憊。

直人還不至於遲鈍到開口問她:你怎麼了?畢競想也知道她是為了自己與綾乃的事情在煩惱。

“那個!關於我跟綾乃的事……其實我們的關係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寡廉鮮恥。”

直人還來不及以”你那是什麼時代的用語啊’來吐槽,水穗已經逕自走出廚房,隨即便從她的房間傳來碰的一聲關門聲。

玄關的門幾乎在同一時間打開,直人這才鬆了口氣——總算回來了。穿著製服的綾乃很快就出現在餐廳廚房中。

“唉——累死了……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不對,你到底是去處理什麼事情,怎麼會搞到這麼晚啊?”

“沒辦法,因為我媽碰上了不少麻煩嘛。”

綾乃先是重重地坐在直人正對麵的椅子上,然後才突然抬眼望著直人。

“怎麼,你是擔心我的安危,才坐在這裏等我的嗎?”

“廢話,誰軟你都已經這麼晚了還不回來。”

在他為了紆發心中怨氣而脫口回應的瞬間,一股微妙的氣氛頓時湧入餐廳廚房內。

“呃~~~是、是喔……”

綾乃露出困惑的神色回應道,接著便不由自主地栘開視線。

(……咦?)

直人突然想到,至今為止,自己好像還不曾如此坦率地對她說出”我很擔心你”之類的話。

“先、先喝杯咖啡再說吧!”

直人渾身不自在地起身走進廚房。自從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之後,他偶爾會搞不清楚到底該與綾乃保持怎樣的距離比較恰當。

“阿姨她怎麼了嗎?”

直人邊開口詢問,邊拿出兩個馬克杯,將即溶咖啡粉依序倒進杯中。

“我去我媽開的占卜館找她,結果看到她跟花草茶專賣店的老板兩人在門口互相叫罵。看起來似乎是為了什麼事情而爭執不下。”

二化草茶專賣店……你是指開在商店街大道旁的那間店嗎?感覺好像不怎麼流行啊……”

雖然從來沒有進去店裏買過東西,不過,他曾親眼目睹那個感覺有點鬼祟的老板站在櫃台後麵大打嗬欠的模樣。

“後來因為看到他企圖動手打我媽,所以我就出手對付他羅!”

直人驚訝地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怎、怎麼一回事?結果沒事吧?”

“當然沒事啊~~我有記得要手下留情啦!”

“……”

看來根本就不必擔心她會不會受傷,畢竟綾乃比一般人類要來得強悍許多。

“在製止住他之後,真正的麻煩才找上門來呢。我們雖然有請附近的店家幫忙打電話報警,結果那個老板居然大吵大鬧說足我單方麵動手襲擊他,害我被警察訓了一頓,說什麼’我們還得忙苦處理其他案件,拜托你們別給警方製造麻煩好不好’……”

“……那個老板實在是個丟臉丟到極點的壞家夥耶。”

直人將熱水瓶中的開水輪流倒進兩個馬克杯,接著端著咖啡走回餐廳。

“後來呢?那個老板有被警察抓走嗎……喏,給你。”

他將馬克杯放到綾乃麵前,隻見她以雙手捧住杯子。

“其實對方後來也被釋放了,因為我媽希望事情能夠和平落幕。”

“為什麼?”

“她說反正自己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所以還是算了……隻是不管再怎麼看,對方完全沒有展現出任何反省之意。為了預防萬一,所以我一整晚都陪著我媽。”

直人拿著馬克杯陷入了沉思。這麼說來,不就表示現在隻有虹子一個人單獨在家了?

“……既然這樣,你應該留在家裏陪阿姨比較妥當吧?”

“思……我也是這麼說,但是我媽卻叫我回來你身邊。還告訴我;:—我猜你八成是岡為某種理由,才會搬過去跟他住在一塊兒吧?”

直人默不作聲地喝了一口咖啡。他原本一直認為虹子肯定是很反對綾乃住進自己家,沒想到她明明不知道任何關於”夢神”的事,卻還是察覺到自己與綾乃遇上了不得不這麼做的特殊狀況。

經綾乃這麼一說,直人才想到虹子曾經交待綾乃轉告他,說是有話要跟自己聊聊。

(……還是抽個空去見見阿姨比較好吧。)

直人在心裏打定了主意。

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兩人隻是默默地喝著咖啡。當兩人像這樣麵對麵坐著時,直人隻覺得心情格外地平靜。假設彼此都換了另一個對象的話,他們肯定都沒辦法像這樣什麼也不做,隻是心不在焉地跟對方一同度過漫漫長夜吧!

他著實覺得這是一種奇怪的關係。

當然他也很清楚,自己與綾乃不可能永遠維持著現在這種關係。綾乃根本不可能就此定居下來,因為她遲早都得回到去。而且直人本身也已經與她立下了約定—;“……有關於夢神的事。”

綾乃突然開口說道。直人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猛然同過神來。

“呃~恩。”

“我覺得或許該改用別的方法來調查,可能會比較有成效。”

“別的方法?”

“畢竟這次的夢神與’YOMIZI’不一樣。”

“……說的也是。”

這個夢神在現實世界中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僅除了直人以外,沒能找到其他作過相同惡夢的人,更沒有發現靈魂遭到吞噬的犧牲者出現。

“我雖然很努力地在學校尋找惡夢的’創造者’,但找了半天還是沒有發現。不過話又說回來,假設校外的某人才是惡夢的創造者的話,那麼搜查的範圍又會變得太人。我覺得我們在現實世界能夠掌握到的情報可以說是十分有限。”

直人大概已經理解到她究竟想說什麼了。既然在”現實”當中已經無從調查,那麼就隻剩下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惡夢當中展開調查?”

綾乃點了點頭。

“若是在半夜的話,‘創造者’或是其他近似創造者的感染者都有可能出現在惡夢當中……當然,先決條件是這些人的靈魂尚未遭到夢神吞噬……”

以目前的狀況而言,他們的確是無計可施了。與其漫無目標地在現實世界中找尋感染者,這種方法應該會比較有效率才對。

“知道了,我就試試看吧!”

直人這麼回答。

雨過天晴的夜晚,一名男子腳步踉艙地走在路卜。或許是之前在某處曾跌倒過吧,隻見男子身上穿的白襯衫沾滿了爛泥巴。被一頭長發覆蓋著的臉頰則是紅得有如煮熟一般,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名男子已經喝得酪酊人醉。

“……那兩個臭女人!”

男子口齒不清地嘀咕著。此人正是二化草及香精專賣店”的老板·錦野。

“居然害老子吃鱉!”

而他嘴裏怒罵的對象則是久世虹子和她的女兒——擅白利用虹子的名義銷售商品確實是他的錯,但是現在再仔細想想,自己本來就打算在事成之後,要好好地回報對方。

由於她吩咐自己將購買過店內商品的客人名單帶過去,因此他刻意將顧客的人數梢微寫少一點。不過就犯了點小小的失誤而已,她竟然衝著這點喋喋不休地罵了老半天,自己當時實在是一時氣不過,才會差點出手教訓那個死老太婆。當然啦,自己又不是那種會打女人的敗類,早就打算要及時收手了。

不料她那個就讀高中的女兒卻突然出現,還在一旁叫囂著。為了讓她安靜下來,隻好轉而試圖製止她繼續胡鬧下去,沒想到不僅遭到她暴力相向,還差一點被她殺死。當時被她死命鎖住的關節,到現在仍隱隱作痛。雖然也有向事後趕到的警察宣稱自己是無辜受害者,不過或許是因為比較偏袒女人,所以警方最後還是沒有接受他的陳情。

不是被踩就是被踹,真是個倒楣透頂的一天。無論他再怎麼想,自己都沒有錯。就算有錯好了,又不是做了什麼罪不可赦的事。

錦野現在走在萬籟俱寂,家家戶戶都陷入沉眠狀態的住宅區當中。走著定著,他來到一間老舊的房屋前麵。屋子裏的電燈已經全部熄滅,這一帶就連路燈也照射不到。他靠著打火機的火光來確認門牌,隻見門牌上寫著”久世”兩個大字。

他當然不是為了做什麼而刻意前來。這隻不過是一趟輕輕鬆鬆的——散步罷了,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可言。

他手中依然緊握著打火機。剛才點燃打火機的時候,他順便瞄到了門牌下麵放有一疊綁好的舊報紙。如果把打火機點著再丟到這堆報紙上頭,火勢必定會燒得很旺吧?這畢竟是一棟老舊的房舍嘛。

他壓根兒沒想過要實行心中這個邪惡的念頭。這是理所當然的嘛,想也知道。

然而,就算他當真要挑這個時間點下手,相信也沒有人會看見才是。

咻~一陣略帶濕氣的夜風吹過。錦野在黑暗中摸索著,將那疊舊報紙的其中一小角稍微往外拉,再彎腰用打火機加以點燃。隻見報紙一角開始冒出火花。

他抬起頭來——赫然察覺似乎有個人就站在他身旁。

“……咦?”

難道是那個死老太婆醒來了嗎?他正準備要開口咒罵時,隻見屋子裏麵寂靜無聲,大門也依然維持著緊閉狀態。

(到底是誰啊……?)

他才剛舉起打火機,試圖確認對方的容貌而已,某種沉重的物體便已從他頭上猛然揮落。

這一擊立刻讓他徹底昏厭過去。

輕快的音樂聲飄散在空氣中,某處似乎正在舉辦祭典遊行。

錦野睜開眼睛,隨即看見掛在天花板下的皮革吊環。背部則有陣陣鐵軌的振動傳至全身上廠。

“這裏是什麼地方啊?”

看樣子他好像是臥躺在一輛火車的車廂當中。話雖如此,左右兩側的寬度卻顯得格外狹窄,這似乎不是平常大家搭乘的那種電車。此時,彷佛盛夏時分的刺眼陽光從窗外射入,他感覺自己宛如慢慢遭到煎烤一般。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搭上這輛奇怪的交通工具的呢?幾秒鍾前明明還是半夜,當時自己應該足站在久世虹子家門口才對啊。

雖然試圖從地板上坐起身,但他的整個身體卻感覺異常地沉重,也許是還處於酒醉的狀態吧。錦野攀爬著坐上廠身旁的椅子,然後轉過頭去望向窗外。

他不禁瞪大雙眼。因為這輛列車剛好從咖啡杯旁邊經過。無人的巨大咖啡杯正不停地來回旋轉著。而在咖啡杯的另一端,則是可以看見滑水道專用的泳池以及雲霄飛車的軌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裏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座主題樂園——而他現在所搭乘的則是在園內繞行的小小列車。

就車窗所能望見的視野範圍來看,那些遊樂設施每個看起來都有點落伍陳舊,似乎是一座很久以前就蓋好的遊樂園。

“這……我是在作夢嗎?”

他在久世家門口遭到某人毆打而失去意識,所以才會作了這場夢。隻不過……這場夢似乎顯得格外逼真。

這些遊樂設施雖然在藍天下持續動個不停,但是園內卻看不見半個人影。明明是個既乾淨又健全,而且理當充滿歡樂的地方,可是錦野不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還覺得心裏頭有點空虛、不舒服,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月台突然在此時映入眼簾,有一道仿佛正在等待列車靠站的人影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列車隨著煞車時發出的傾軋聲而停了下來。錦野將身子探出窗外,隻見一個圓滾滾的巨大身軀踏上最後一節車廂,然後列車便刻不容緩地再度往前行駛。

(剛剛那是……?)

雖然沒能看清楚,但若說那是人類的話,身材未免又顯得太過詭異。不過那玩意兒畢竟是以雙腳站立的,因此他也不覺得那是動物就是了。

啪噠啪噠~~一陣腳步聲由後方的車廂緩緩往這裏靠近。

他定睛凝視著車廂的聯結閘門——沒想到從聯結閘門探出頭的,竟然是一具笑容滿麵的紅色大象布偶。

大象以俏皮叮愛的動作向他彎腰鞠躬——他看了差點放聲大笑。

看樣子,大象似乎因為身材過於臃腫,以至於卡在狹窄的聯結閘門中間。隻兒它一手抓住扶手,很吃力地將身子轉向側麵,好不容易才終於擠過了閘門。或許是因為用力過猛的緣故,它就這麼啪噠一聲重重地摔到了地板卜。

一陣戰栗頓時襲向錦野全身。

因為布偶剛才穿越的聯結閘門門框,此時已被某種黏稠的紅色液體所沾濕。而那液體不管再怎麼看,都像極了鮮血的顏色。

這具大象布偶本身的色彩並不是紅色,它應該是在某處沾到大量血液,才變成了現在這種顏色。撐著地板的手緊握著一支巨大木槌,不隻整支木槌布滿了暗紅色的汙漬,槌頭的部位甚至還黏了好幾根頭發。

(……不妙。)

錦野出於本能察覺到自己的生命有危險。他立刻環顧廠周遭一圈,但是卻看不到任何適合拿來當作武器的物品,更要命的是,他整個人至今依然動彈不得。

唯今之計還是先逃再說。一思及此,他馬上使出渾身解數將車窗奮力推上去。列車距離地麵雖然有一點高度,還好行駛速度不算太快。跳車或許會讓自己受點傷,但總比死在這具布偶手上要來得劃算。

他伸手抓住窗框,死命將身子拉至窗外——再往前一點就能跳出列車了。

啪噠~他聽見一陣腳步聲自背後逼近。車廂內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在他試圖將全身力量注入雙臂的瞬間,一陣鈍重的衝擊勁道猛然從他的背脊一帶傳遍全身。這陣足以令他全身為之麻痹的劇烈痛楚,使他忍不住脫口發出仿佛野獸般的嚎叫聲。

他的身體由車窗外被拖回列車當中,重新跌坐到座位上。

視野逐漸模糊的他緩緩拾起頭來。

隻見布偶的嘴巴裏麵有一雙綻放著燦爛光芒的紅色眼珠,正日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發出一聲慘叫。過度害怕的結果,使得他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叩、叩、叩……木槌斷斷績績地從他頭上劈落。每一次的強烈衝擊,都使他的視野跟著變暗了一點,最後他甚王沒有機會聽見自己死前的呐喊。

不知由何處傳來的低吼聲,令直人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子。不過,這陣聲音卻又馬上宣告中斷。

“剛剛那是……?”

他覺得聽起來很像是慘叫聲。或許又有某人的靈魂遭到夢神吞噬也說不定。他雖然很想趕去救援,無奈卻不知事發現場的確切位置。因為這個惡夢的空間過於寬敞,他根本無從得知到底在哪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話雖如此,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理。他此時正在找尋”感染者”的F落。而這陣慘叫聲的主人極有可能就是他要尋找的”感染者”。

他在園內東奔西跑,一一查看散布於遊樂園各個角落的遊樂設施。無論到哪裏都看不到任何人影,即使遊樂設施持續運轉個不停,依然看不到半個工作人員在場操作。

(為何這裏會如此杳無人煙呢?)

照理來說,半夜應該是最有可能在夢中遇見感染者的時間點才對。

(難道是因為遭受惡夢威染的人數本來就很少嗎?)

或許這原本就是一場傳染力很微弱的惡夢也說不定。自己究竟是進入了誰的惡夢當中呢?

唔~直人在旋轉木馬前停下了腳步。自動管風琴播放出來的熱鬧音樂聲,音量甚至大到足以蓋過周遭那些遊樂設施的運轉聲。

記憶中,自己幾乎從來沒有搭過這項遊樂設施。他記得即使是小時候跟家人一起前來遊樂園玩耍,也是像現在這樣拒絕搭乘,隻肯站在一旁觀看。因為旋轉木馬看起來就很無聊,當時的他隻想玩更具刺激性的遊樂設施——

“咦……?”

直人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總覺得剛才好像看到了某個很眼熟的身影從他眼前掠過。

於是他在現場等了一會兒:—等旋轉木馬又重新繞完了—大圈。

隻見一名身穿格子睡衣的少女,緊緊攀附在長有一根長角的白馬身上。少女臉上洋溢苦燦爛的笑容,令人很難想像平常的她總是麵無表情的。

“水、水穗……?”

乘坐在旋轉木馬上的少女,正是直人的妹妹水穗。

直人總算理解到事實的真相·自己是因為受到水穗的影響,才會進入這場惡夢當中——之前在學校不斷找尋惡夢創造者的下落,根本是毫無意義的舉動。

5

一到固定時間,水穗便會主動睜開雙眼。

她起床拉開窗簾,雖然外麵的天氣看起來隨時都會下起大雨,但是她卻覺得整個人格外地神清氣爽。因為昨天又作了一場很棒的夢。

(有關於遊樂園的夢。)

光是回想而已,她便不自覺地笑逐顏開。那是一場由她一人獨占如今已關閉的天堂樂園中自己最喜歡的遊樂設施——旋轉木馬的歡樂美夢。

(……玩得好高興喔。)

她一邊沉浸於餘韻之中,一邊更換衣物。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到學校上課,她猜想直人八成還在床上睡大頭覺。一想到哥哥,她心中頓時燃起一把熊熊怒火。

“……差勁透頂。”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聲。同時回想起在昨天的夢境當中,她也看見了哥哥的身影。夢中的他站在旋轉木馬前,一邊盯著自己,一邊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以前跟家人一起去遊樂園玩的時候,哥哥總是像昨天在夢中的表現一樣,站在外麵等待自己坐完一輪。明明是少數幾項兄妹倆能夠一起搭乘的遊樂設施,直人卻始終很排斥坐旋轉木馬。她認為哥哥八成是受到一起跟來的綾乃影響,隻要她一說”我不想坐”,直人就會如同家臣般附和她的意見。

雖然水穗很喜歡全家人一起去天堂樂園玩,但是她也對老是跟著一同前來的綾乃感到很不滿。爸爸總是習慣帶她一起來,而每次隻要綾乃一跟來,哥哥就會隻顧著跟她玩。他們兩人想玩的遊樂設施都很一致,而且還專挑那些水穗不敢玩的——唉~~水穗歎了口氣,伸手打開房門。一想到今天又得看到綾乃那張臉,心情就變得十分鬱悶,她多希望綾乃能在假日時能主動滾到別的地方去,當然平日就更不用說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十分期盼綾乃可以一整年都流連在外,別再出現在她的眼前。

水穗從綾乃留宿的和室前經過,發現綾乃並不在房間裏麵。這時她才回想起來,剛剛在玄關那邊好像也沒有看到她的鞋子。

(她出門了嗎……?)

水穗頓時鬆了口氣。她伸手打開通往餐廳的門,隨即瞪大了雙眼。因為她看見直人居然坐在餐桌前麵。就她記憶所及,哥哥從不曾在周六早上九點以前主動起床離開被窩。

“……早安。”

直人出聲和她打招呼。他身上穿著整齊的家居服,臉上也絲毫不見任何睡意,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才剛起床的模樣。然而水穗依然不想做出任何回應,她打算直接就這麼走進廚房——“水穗。”

直人加強語氣又叫了一聲,這使她不由得停下腳步,轉身望向直人。

“可不可以請你坐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哥哥臉上浮現出少見的認真神情,感覺很像是父親生前要發表重大事項時的模樣。最近哥哥偶爾也會露出這樣的嚴肅表情。

結果水穗最後還是乖乖聽直人的話,打直腰杆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

“如果是關於那個人的話,我可不想聽……”

“我不是要和你說有關綾乃的事……啊~對了,綾乃她有事回家一趟了。”

水穗馬上將臉撇向一旁。自己都已經說過不想聽那個人的事了,直人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聽說昨天晚上九識阿姨家差點遭到縱火,警方目前已經趕到她家去展開調查了。”

“什麼……那阿姨她……?”

“她沒事。阿姨家並沒有真正起火燃燒,隻是縱火未遂而已。”

“犯人……足誰?”

“據說大致上已經掌握住犯人的真實身分,不過還沒逮捕到案就是了。”

水穗開始感到坐立不安。綾乃的事情可以先撇開不談,但是她很擔心虹子的安危。即便知道對方平安無事,她還是很希望能親自去采視一下。不曉得哥哥到底想說些什麼,就在她打算說自己想先去一趟久世家時——“……水穗,你最近是不是經常作同樣的夢?”

直人突然拋出這個問題。水穗露出困惑的神情,直人馬上向前探出身子。

“你先回答我到底有沒有作過同樣的夢……你的答案是?”

“……恩。”

“果然不出我所料……”

直人一聽,臉上的表情頓時為之緊繃,跟平常那個迷糊的哥哥簡直是判若兩人。他甚至還射出了一道銳利——不,應該說是有點可怕的目光。

“昨天你有發現我也出現在你的夢境裏麵嗎?”

水穗點點頭。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看來哥哥似乎也作了同樣的夢。

“不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她從沒聽說過兩個人有辦法作同一場夢。哥哥好像知道些什麼,不過他並沒有回答自己提出來的問題。

“……水穗,除了我之外,你還曾經在夢中遇見過其他人嗎?”

“我想……應該是沒有。”

“那有沒有看見動物布偶呢?”

“……看過幾次,布偶都在離我很遠的地方走動。”

“對方有察覺到你的存在嗎?”

“我不曉得……或許布偶曾經看過我吧!”

哥哥嘖了一聲,這使水穗開始覺得很不安。為何哥哥什麼都不肯對自己說明清楚呢?他為什麼要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呢?

“在水穗認識的人當中,是否也有人作過同樣的夢……”

“先、先等一下啦,哥哥。”

水穗好不容易才打斷了直人的質問,她已經許久不曾用”哥哥”一詞來稱呼直人了。

“我跟哥哥……為什麼會作同樣的夢呢?”

她希望直人能先針對這一點好好說明一下——然而直人卻依然麵露可怕眼神地搖了搖頭。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再說……我現在問的是一件相當要緊的事情。”

水穗覺得很難過,難道自己的問題就一點都無關緊要嗎?明明是一場那麼快樂的夢,但哥哥似乎不認為那算得上是一場美夢。

即使心裏覺得難過,她還是決定先回答直人所提出來的問題。

“雖然不知道是不足同一場夢……不過,我曾經聽班上同學提到臼己作過有關於遊樂園的夢……”

現在回想起來,水穗覺得自己好像足在聽過那段描述之後,才開始夢見遊樂園的。

“你班上那個同學叫什麼名字?”

“呃……”

就在這個時候,玄關大門突然被用力地打開來。隨著一陣啪噠啪噠的腳步聲傳來的同時,綾乃也飛快地衝進了餐廳裏。

“直人!我有事情要……哎呀。”

她一注意到水穗在場,隨即微微歪著頭,定睛凝視著水穗的臉龐。

“早安~水穗。最近過得好不好呢?”

她的雙眼帶著一些笑意。明明知道自己討厭她,還這樣刻意開自己的玩笑。水穗不發一語地瞪著對方。或許是一路跑過來的緣故吧,隻見她呼吸顯得有點急促的雙頰泛著一層淡淡的粉紅色,五宮看起來也比平常還要立體醒目。

(…………好漂亮。)

水穗從很久以前開始,便不得不承認綾乃擁有這項過人的優勢。她認為綾乃之所以獲得大家的疼愛,全都是拜那張漂亮臉蛋所賜。同時也對思考著這件無關緊要之事的自己感到火大。

“哎呀~水穗你怎麼啦?你的眼睛好像愈吊愈高廠說。”

“別鬧了啦,我跟她還沒有談完耶!”

直人一臉傻眼地在一旁插嘴。水穗則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就是說嘛!麻煩你這個沒關係的人馬上離開這裏——“你們談的應該足那件事吧?你有先仔細思考過後再開口詢問她吧?你可別主動提及相關內容喔。”

咦?水穗頗感訝異地睜大雙眼,綾乃似乎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倒不如說聽起來根本就是綾乃利用直人來對自己提出問題罷了。

“我當然知道……倒是你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恩~這個嘛……”

綾乃正準備開口說明,不過隨即又側目瞄了水穗一眼。

“……待會再告訴你好了。”

水穗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了擺設用的裝飾人偶。在目前這個場合當中,

“沒關係的人”似乎不是綾乃,而是自己。直人的問題確實事關重大,但向自己的親妹妹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似乎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抱歉了,水穗。那麼,有關於剛才那個話題的後續……”

直人試圖繼續之前的話題。

“……不知道。”

水穗以自己都人吃一驚的強硬語氣回答。

“咦?你剛剛不是已經要告訴我那個同學的名字了嗎?”

“我絕對不會告訴你的!”

水穗一從椅子上站起身,馬上伸手指著直人。他則是瞪大雙眼,凝視著水穗的指尖。

“哥哥……這個人一直在騙你啊!”

水穗一說完,立刻轉而怒視著綾乃。

“請你馬上離開我們家!像你這種壞人最好快點從這個世上消失!”

一時之間,隻見綾乃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不動,最後她緩緩開口對水穗說道:

“……然後咧?”

“什麼?”

“這件事跟我們現在談論的話題一點關係也沒有吧……喏,直人你也快點仔細問問你妹吧。”

“呃~恩……”

直人一聽見綾乃這句話,馬上老實地點了點頭。你到底打算對綾乃言聽計從到什麼程度才高興啊;—簡直完全把你妹妹的抗議當耳邊風嘛!一股強烈的憤怒情緒源源不絕地湧上心頭。

“哥哥是大笨蛋!”

水穗轉身快步朝著相反方向跑去。她離開餐廳,在公寓玄關穿上涼鞋後,立刻奪門而出。

6

直人與綾乃緊跟著步出玄關,朝著電梯方向跑去。他們打算找回剛剛衝出家門的水穗。

(好久沒看到她那麼生氣的模樣了。)

水穗很難得顯露出自己的情緒,可見她必定是格外地心慌意亂吧。綾乃明明在場,自己卻還試圖繼續追問她有關夢境的事,這種舉動或許真的是很不妥當。

說實話,直人認為自己的確是急躁了點。因為一旦遭到惡夢傳染,日後即便隻是打個瞌睡,靈魂也會被拉進夢境世界中。現在雖然還平安無事,但直人實在無法預料水穗會在什麼時候遭到那個穿著布偶裝的夢神襲擊。而跟手握二吳斐斯”這把能夠對抗夢神之武器的直人比較起來,妹妹根本沒有任何方法能夠保護自身的安全。

按下電梯按鍵之後,兩人靜靜等待電梯由樓下攀升聖樓上。他們打算先去久世家看看,搞不好水穗會直接跑去找虹子傾訴也說不定。

“……關於剛才我想說的事情。”

綾乃一邊看著樓層顯示燈,一邊開口對他說道。哦~經她這麼一提,直人才想到她是因為有話要告訴自己,才會回到岸杜家的公寓來。

二化草茶專賣店的老板,從昨天起就沒有再踏進自己家門一步了。”

綾乃今天早上回家探視虹子是否平安無事,並在自家門口發現了一束留有燃燒痕跡的報紙。她一發現刻有那名老板姓名的打火機掉在報紙旁邊,便立刻打電話報警。

“……他逃走了嗎?”

“照常理來推論,大概是錯不了吧……但警察似乎也將另一種可能性列入考量。”

“還會有什麼其他可能性啊?”

一名犯下縱火未遂案件的人憑空消失,除了畏罪潛逃之外,直人實在是聯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情的,據說最近這一帶頻頻傳出有人莫名失蹤的消息。由於失蹤者的年齡與性別參差不齊,彼此之間也找不到任何的共通點,因此起初並未受到警方的重視。然而至今為止,失蹤人數已經多達十人以上……”

“啊……”

聽她這麼一說,直人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曾經在看電視新聞時,瞥見過一則標題為’東京郊外的失蹤人數突然暴增’的報導。

“你認為老板也成為失蹤者之一了嗎?”

“我隻是說有這個可能性罷了。”

電梯剛好在這時抵達他們所在的樓層,兩人一同定進電梯裏麵。

“你不是說你昨天晚上在惡夢當中,曾經聽見一陣彷佛男性所發出的慘叫聲嗎?”

綾乃邊按下樓層按鈕,邊開口詢問直人。

“思。可是那跟失蹤人口一事又有什麼關係……”

直人說到這裏赫然察覺其中的關連。

“難不成……你認為慘叫聲的主人就是那個老板?現在應該還無法斷定在夢中慘叫的人是誰吧?”

“這起事什不是還存在著另一個疑點嗎?明明已經有人靈魂遭到夢神吞噬了,我們竟然沒有找到任何一名沉眠不醒的被害者……但同時卻又出現多名失蹤人口。要說這兩起事件毫無關連,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咦……?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直人還不太能夠理解綾乃想要表達的看法。夢神會在惡夢當中吞噬人類的精神——也就是靈魂。如此一來,在現實世界則會留下一具沉眠不醒的人類軀體。夢神的襲擊方式與造成的結果應該是這樣才對。

“你原本也認為這場惡夢的傳染力並不高,對不對?那你覺得近來下落不明的那些人,到底又是怎麼受到感染才開始作起惡夢的呢?他們彼此之間根本毫無任何共通點可言耶!我聯想到的唯一一種可能性……就是那些失蹤者本來就沒有作過惡夢。”

綾乃如此說道。電梯在一樓停住,她舉步走出電梯,直人見狀也急忙隨後跟上。

“你、你在說什麼啊?夢神沒有辦法襲擊沒作過惡夢的人吧?所謂的夢神,應該是無法離開惡夢世界,但因為要進入現實世界,才會千方百計地想要打開’非存之門’吧?”

“……那麼,假設這個階段早就已經完成了呢?”

“什麼……?”

“假設現實與夢境這兩個不同的世界早就已經連接在一起了呢?”

直人聞言一臉呆滯地站在公寓入口大廳的門口。

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情的話,那就代表——“‘非存之門’已經開敔……這就是你想表達的結論嗎?”

直人以顫抖的聲音提出詢問,綾乃隨即靜靜地點了點頭。

“這樣思考的話,一切狀況就全都說得通了。這個夢神透過’非存之門’進入現實世界,再把人類連同肉體一起拖進惡夢當中殺害……由於這些人在現實世界中隻會被視為下落不明來處理,因此很難掌握到實際上究竟發生什麼狀況。再加上作惡夢的人原本就很少,自然也不會傳出風聲。夢神就是反過來利用傳染力微弱這項特質展開襲擊的。”

“可是我記得如果讓’非存之門’一直處於開啟的狀態,不是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嚴重事態嗎?”

“隻要別讓它一直開著就行了,對方想必也知道這個大原則吧。”

身穿布偶裝的夢神身影浮現在直人的腦海中。假如綾乃所說的全都是事實的話,也就代表那隻紅色大象的狡猾程度必定遠遠淩駕於“YOMIZI”之上。

“……我們走吧!”

直人開口對綾乃說道。即便是提早一分一秒也好,他們必須盡快查出那場惡夢”創造者”

的真實身分,絕不能讓被害狀況再持續擴大下去。

鬥大的雨滴開始嘩啦啦地落在柏油路麵上。

“啊……”

頭上的天空已被塗滿沉重的灰鉛色彩,感覺簡直就和夏季的積雨雲沒兩樣。

棗從手提包裏麵拿出折疊傘打開後,再次步行於人煙稀少的住宅區街道中。

她此時正在前往久世家的路上。隻不過她這次前往拜訪的對象並不是綾乃,而是綾乃的母親虹子。

她一直思索著昨天午休時,綾乃在空教室裏向她提出的那個問題——為什麼這麼想知道關於綾乃跟直人的事情呢?她當時無法給綾乃一個明確的答覆。明明足自己的事,卻又沒辦法用貼切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在煩惱了一整晚之後,她才想到可以找虹子商量這件事。她認為虹子應該很清楚自己心中這股難以平複的情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才對。

今天是星期六,也是”占卜之館”的公休日。她戰戰兢兢地打電話到久世家說明來意,虹子隨即很乾脆地回了她一句:歡迎你隨時過來喔!綾乃似乎不在家的樣子。

棗穿越公園的拱門,這是通往綾乃家的小小捷徑。公園中央是一座寬敞的廣場,慢跑步道以及雜木叢圍繞在廣場的四周。因為這場雨的緣故,導致廣場各個角落都出現了積水。她決定避免走正中央穿越廣場的路線,轉而利用旁邊的慢跑步道。

就在接近公園另一側出口之際,棗突然停下了腳步。出口旁邊有一座小小的涼亭,她看見一名眼熟的少女此時就坐在涼亭裏的板凳上。

棗立刻改變行進方向,緩緩地走近那座涼亭。

“請問……?”

水穗聽到這聲招呼,倏然抬起頭來。

她一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是棗,隨即鬆了口氣,同時也放鬆了原本緊繃著的雙肩。

“你好……”

她從板凳上站起來,深深地向棗彎腰致意,水珠瞬間由她的瀏海悄然滴落。棗凝神細看,發現連她身上穿得那件開襟上衣的肩頭也早已濕透了。看樣子她並沒有帶雨傘出來,棗急忙由自己的包包裏拿出毛巾,遞到水穗的手上。

“這給你用。”

“……謝……謝。”

水穗細若蚊聲地向她道謝。然後才拿起毛巾,仔細地擦拭起自己的臉頰。

“水穗,如果你是剛好要回家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喔……”

“我才不要回那個家。”

水穗氣呼呼地鼓起雙頰。她那充滿孩子氣的表情,令棗不禁覺得莞爾。

“……發牛什麼事了嗎?”

大概是跟直人吵架了吧。水穗先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棗的臉龐好一會兒,隨後又歎了口氣,才緩緩地將眼神栘開。

“我不能說……這件事有點……”

聽水穗這麼一說,棗才回想起她曾提過直人似乎有個”秘密”。雖然身為當事者的直人以一句隻是誤會,直接否定水穗的說法,但結果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秘密”呢?

“那個~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試著說給我聽喔!我想我跟岸杜同學應該還算滿要好的,說不定可以幫上你一點忙呢!”

水穗一聽到’要好’這兩個字,雙肩竟然莫名地抽動了一下。

“一旦說出口……你跟哥哥的要好關係……也會在今天……劃下句點……”

她支支吾吾地說出這句話。棗雖然不太能夠理解話裏的涵義,但其中似乎存在著某種令水穗不禁遲疑是否該說出來的理由。

“你放心,不管是什麼秘密我都會守口如瓶的。即使你現在告訴我,我也不會再轉述給岸杜同學聽,當然也不會告訴綾乃……”

她才剛說出綾乃的名字而已,水穗的肩頭又是猛然一震。這次她換上了一副略顯嚴肅的表情,看來這件事情或許與綾乃也有關係吧!

水穗雙手拿著毛巾,重新坐回板凳上。棗則是坐在水穗身旁,等待她開口說出積壓在心中的煩惱。

雨勢變得更大了,甚至還可以清楚聽見來自雲層上方的打雷聲。

“……哥哥跟那個人實在是太好詐了。”

過了一會兒之後,水穗才開始細聲傾訴。

“他們兩個從小時候就常常膩在一起……我根本無法加入他們的圈子裏。就算去遊樂園玩,他們也總是把我丟在一邊……等我同過神時,早就已經不曉得胞到哪裏去了。”

棗默默地側耳聆聽。比任何人都還要近距離目睹兩人交情的,大概非水穗莫屬了。

“那個人就隻會搶定一切……每一次……都將所有的好東西全部據為已有。”

不過,與其說足針對哥哥直人,倒不如說是衝著綾乃而來的不滿情緒還比較正確一點。

(……原來她是在吃醋啊。)

人與綾乃的交情,遠比他們當事人所自認為的還要好上許多。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從不曾像現在這樣遭到周遭眾人的誤解,所以他們才會理所當然地時常膩在一塊吧。要是這樣的場景無時無刻都在眼前上演,相信任誰都會——

(咦?)

棗不禁微微側頭,心裏有點耿耿於懷。她覺得自己好像曾在哪裏遇過類似的狀況。

“……可是,就算我提起關於那兩個人的事,總是沒有人肯好好地聽我說。九識阿姨也隻是要我先觀察一陣子再說……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對我提出好多問題,但是他們自己卻又什麼部不肯告訴我。”

水穗說到這裏閉上嘴巴,棗的心跳卻莫名其妙地愈跳愈快。

“……我……我真的很擔心哥哥。”

水穗這聲嘟噥令棗的胸口為之一震。

“……擔心?”

這兩個字脫口從棗的唇問溢出。

“恩,我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哥哥他一定會……遇到很不好的事情。因此我非得待在哥哥身邊,好好注意他的安危不可……”

棗隻覺得一陣無地自容。聽見這些話自他人口中說出,就算再怎麼不情願承認,她也能夠清楚地了解。

水穗這番說詞,跟她自己的想法簡直是如出一轍。

(原來我也……一直都很嫉妒岸杜同學以及綾乃。)

因為無法打進他們的圈子,因為覺得好像隻有自己被撇在一旁。因為希望直人與綾乃能對自己說一聲——我們也很重視棗這個朋友喔。

雙頰明明滾燙如火,但內心深處卻冷到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並不是出於嫉妒之情,而是因為對以”擔心”這個字眼來取代嫉妒的自己感到羞愧不已。

她心中的想法肯定也早就被虹子看透了吧。可是她猜即使虹子當時直接挑明了講,自己八成也無法理解。若非像現在這樣親耳聽見他人說出一樣的話來,她可能永遠都無法察覺自己內心裏的真實想法。

“那個~倉野姐姐?”

不知不覺,水穗突然出聲叫了她的名字。

“呃—是。”

“我決定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咦?”

水穗到底決定了什麼呢?隻見她突然主動緊緊握住棗的雙手。

“你這是……?”

“我希望倉野姐姐務必要親眼看見某個場麵……”

看來當棗因為自己的心事而陷入混亂的這段期間,水穗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能否請你……跟我來呢?”

近在咫尺的水穗對她投以真摯的目光,現場的氣氛實在令棗無法開口向水穗問個清楚。

“呃~好啊……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棗雖然感到困惑,卻還是點頭答應了水穗的要求。

了直人與綾乃一邊聽著從背後傳來的激烈雨聲,一邊伸手打開了公寓大門。

一走進屋內並關上房門,雨聲也瞬間急速遠離。

“……呼。”

兩人麵對麵站在昏暗的水泥地板上,同時歎了口氣。光是站著不動,水珠便滴滴答答地不斷由身上落下,衣服已經滿是皺折不說,甚至還可以扭出一大灘水來。

在天空開始下起傾盆大雨時,兩人才發現剛才出門時並沒有帶傘。當然啦,雖然他們馬上就決定折回家裏拿傘,然而等到返抵公寓時,兩人也早已經淋成一副落湯雞的淒慘模樣。

“這下子真的沒輒了……還是先換套衣服再說吧!”

綾乃一邊這麼說,一邊用力扭著一頭濕淋淋的長發。

一聽見換衣服三個字,直人立即不假思索地轉眼望向綾乃。她身上穿著短袖罩衫外加一件背心,雖然一路上都沒有注意到,但此時濕透的罩衫正緊緊貼住她的肌膚,連內衣都看得一清二楚。

水藍色,內衣邊緣還有蕾絲花樣。

“……你怎麼了?”

直人嚇得差點整個人跳起來,他急忙脫掉鞋子、踏上走廊。

“你、你先在這裏等我一下。”

他踮著腳尖走到洗手問,伸手拿了兩條乾淨的浴巾後又回到玄關。隨後盡可能在不正眼看綾乃的狀況下,將其中一條浴巾丟給她。

“待會見。”

留下這句話之後,他便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直人從衣櫃裏拿出T恤以及牛仔褲,並迅速地換上這套乾淨的服裝。聖於脫下來的濕衣服則被他揉成了一團丟在木質地板上。綾乃剛才的模樣此時仍然烙印在他的眼裏。

兩人之間明明就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愫可言,然而偶爾還是會發生無法保持適當距離的狀況。感覺上就如同因為飛得過於貼近,以至於差點造成追撞事故的兩架飛機一樣——大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