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2章 命定時刻(1 / 3)

1

棗離開診療室之後,穿梭於布滿人群的走廊上。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緣故,她感覺自己的意識顯得有點模糊不清。當然,現在就連稍微打一下瞌睡都不行。一旦睡著,靈魂又會立刻被拖進「紅色眼珠」的惡夢當中。

此時已將近正午時分了。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接受各式各樣的精密檢查,才總算等到確定身體健康無病的報告結果出爐。母親侑子應該早已完成體檢程序,正在等待較慢接受檢查的自己才對。

(……得快點回到鎮上才行。)

其實就算趕回鎮上,棗也不曉得身為普通人的自己到底可以做些什麼。縱使如此,她還是希望能多少幫上直人他們一點忙。

棗來到設有綜合掛號區的挑高大廳。大廳裏擠滿了等著掛號看病以及領藥的門診病患。她一邊設法穿越擁擠的人群,一邊尋找母親的身影。

直到幾乎快繞遍整座大廳之際——

「棗,這裏這裏。」

一隻手臂從陌生人的腦袋瓜子中間伸了出來。隻見母親侑子靜靜坐在靠牆邊的板凳上。

「……咱們母女倆的個子都很嬌小,實在很難發現彼此的身影呢。」

侑子輕聲笑著。每次隻要跟母親約在這一類的地方碰麵總是很傷腦筋,因為母女倆都很容易被埋沒於人群之中。

「棗,妳的檢查結果如何?」

「好像是健康良好。」

棗開口回答。

「我的也是健康良好呢……照這樣看來,應該是可以直接回家了才對。」

棗站著等待侑子起身,但侑子卻反而催促棗坐回板凳上。

「媽,說真的,我想快點回到鎮上……」

「媽媽昨天睡眠不足,想先聊個天驅散一下睡意啊。要不然我怕待會在半路上會不小心發生交通意外。」

經侑子這麼一說,棗才注意到母親的雙眼布滿血絲,眼瞼也有點浮腫。大概是那名女管家昨晚打電話過去之前,她就已經幾乎沒有躺下來休息過,才會感覺這麼疲憊吧。

棗勉為其難地坐到母親身旁。

侑子明明說想要聊個天,卻遲遲沒有開口。或許還是自己主動打開話匣子比較妥當吧。棗心裏正這麼想著,不料母親卻突然開口對她說道:

「……棗,妳心裏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呢?」

棗一臉驚訝地看著母親的側臉。自己的視線跟坐在隔壁的人一模一樣,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可思議。除了跟母親在一起之外,平常實在很難體會到這種感覺。

「正因為我們母女倆非常相似,所以媽媽一下子便可以看出棗有心事喔。其實打從放暑假之前,媽媽就覺得棗的模樣有點不太對勁。最近妳更是幾乎成天都在想著那件事情對不對?就連晚上睡覺時,感覺也似乎睡得很不安穩呢。」

隔了一會兒之後,侑子又補上了一句:

「八成是跟男孩子有關對不對?」

棗的雙頰頓時變得滾燙不已。

「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媽媽聽喔。」

話雖如此,但棗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述說自己內心的煩惱才好。她從來沒有跟別人商量過這方麵的事情,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在人際關係方麵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雖然以往跟任何人都可以營造出還算不錯的關係,但唯有綾乃與直人讓她產生想要主動建立友誼的念頭。

「……我好像是個很狡猾的人。」

棗開口說道。

「我有一個女生朋友……由於很多個人的因素,導致她很有可能必須啟程前往某個遙遠的地方。其實她根本就不想去,但她如果不去的話,就會害得某個跟她很要好的男孩子吃盡苦頭。所以她硬是壓抑自己的感受,決定動身前往……」

這種像極了小孩子的笨拙說明,令棗覺得很難為情。不過即使如此,侑子還是默默等待她繼續說下去。還好她並沒有表現出傻眼、訕笑或是驚訝的表情,總算讓棗稍微鬆了一口氣。

「當然啦,那個男孩子也不希望我這位朋友離開。而我雖然也知道那個男孩子的心意……但卻怎麼樣也無法明確地告訴那位朋友。至於為什麼說不出口,原因就在於我對那個男孩子……」

在她支吾其詞的瞬間,至今看過的直人身影接二連三地浮現在腦海中。去年夏天,第一次在圖書準備室交談時、他救自己逃出「YOMIZI」惡夢時、前陣子兩人騎著同一輛自行車前往市立遊泳池戲水時——

「……因為我喜歡那個男孩子,內心總是會不經意地產生等那個女生朋友離開之後,或許我就可以跟那個男孩子交往的想法……所以我才什麼都沒說,隻是靜靜等待那個女生朋友離開的日子到來。」

她想講的話到此告一段落。總覺得自己好像連無關緊要的部分都描述得過於詳細,但另一方麵卻又覺得自己的說明根本就不夠充分。

「……我問一個問題喔。」

侑子開口說道。棗聞言立刻挺直背杆。

「妳認為自己在哪方麵的表現算得上是狡猾的人呢?媽媽實在是分辨不出來啊。」

「咦?」

棗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就是……。」

「棗明明什麼事都沒做不是嗎?妳並沒有對妳那位女生朋友,或是心儀的男孩子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妳隻是保持沉默而已……以這樣的言行舉止來說,根本無從斷定妳到底算不算是一個狡猾的人啊。」

棗定睛凝視著自己的膝蓋。經母親這麼一說,她才發現自己確實隻是一直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綾乃他們而已。就連綾乃對她說出「直人就拜托妳了」這句話時,她也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隻是連忙起身逃離現場而已。

「妳這孩子從小就一直很關心自己身旁的親朋好友。雖然這種事並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但媽媽相信妳一定是過於習慣這種生活模式了吧……不過最重要的心意,還是得親口傳達給妳想傳達的人知道不可。這是媽媽個人的經驗談喔。」

「那麼說,媽媽也奉行著這個原則嗎?」

「當然,所以才能跟妳爸爸結為連理啊。」

侑子輕描淡寫地說道。棗內心頓時浮現出另一股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難為情感受。她從來不曉得,也沒料到居然是由母親主動向父親提出結婚一事。

「以後有機會的話,建議妳還是把內心的話全部說出來比較妥當喔,包括對那個男孩子的心意。如果是值得妳信任的好友,那麼就算跟對方稍微吵上一架也沒關係啦……我能給妳的建議就隻有這些囉。」

棗牢牢記住了母親所說的這番話。雖然她現在還無法決定究竟該怎麼做,但至少不會再采取跟以往一樣的逃避態度了。

侑子突然伸手捂住嘴巴,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也差不多該啟程回家了呢。」

結果就算和母親閑聊了一下,似乎還是驅除不了她的睡意。這一點令棗頗為在意。

「需要我去買罐咖啡給妳喝嗎?」

「嗯——也好,那就麻煩妳了。」

「好,在這裏等我喔。」

話一說完,棗便動身前往大廳的另一側,在抽煙區旁邊應該會有自動販賣機才對。當她穿越人群縫隙緩緩往前推進之際,才突然想起醫院其實允許訪客在這座大廳使用手機一事。

她立刻開啟手機電源,發現綾乃傳了一封簡訊過來。她掏出硬幣投進眼前的自動販賣機,一邊按下罐裝咖啡的按鈕,一邊快速掃視綾乃所傳的簡訊內容。

「……鎮上居民可能已經全都遭到惡夢感染。如果妳身旁剛好有其它鎮民在的話,記得提醒他們千萬不可以睡著……」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頓時貫穿全身。棗拾起掉落在取物口的罐裝咖啡,馬上快步衝回大廳。雖然沿途撞到好幾名陌生人的肩頭,但她幾乎不以為意。她用比剛才來買咖啡時更快的速度回到靠牆的板凳旁。

罐裝咖啡從棗手中滑落,發出一陣喀當聲響。

隻見侑子就這麼靠著椅背,頭部頹然無力地前傾低垂著。

「……媽?」

棗以顫抖的語調呼喚著。但是,母親卻毫無任何反應。

難道說,在這短短的幾分鍾之內……她剛才明明還在跟自己聊天耶。

棗伸手搭住母親肩頭,使盡全力不斷地搖晃著。

「媽!妳快醒來啊!媽!」

母親的身體彷佛死人般毫無動靜。冷酷的現實重重壓在棗的身上。

看來母親的靈魂已經遭到吞噬——被那個叫作「紅色眼珠」的夢神……

商店街上幾乎不見任何人影。直人拖著沉重的腳步行經某間曆史悠久的拉麵店門口。現在明明是正午時分,店裏卻空無一人,隻見店員抬頭看著擺在櫃台後麵的電視。直人剛好瞥見螢幕上出現一條內容為『陷入意識不明狀態而被送進醫院的病患人數已經超過兩百人』的跑馬燈訊息,被害狀況似乎變得比早上更為嚴重了

綾乃就站在一間拉下鐵門的藥局門口。她似乎剛好講完電話,正轉身走回直人身邊。

「棗說她準備回鎮上了。」

她露出有點暗淡的表情說道。

「咦?她不是說她媽媽也失去意識了嗎?」

我母親陷入一覺不醒的狀態了——綾乃在幾分鍾前收到棗傳來的這封簡訊。八成是靈魂遭「紅色眼珠」給吞噬了吧。

「她說可以幫忙照顧她媽媽的人剛好也在醫院,所以決定拜托對方照顧;還說她討厭什麼都不做,隻能靜靜等待事情落幕的感覺。」

「可惡……」

直人對包含自己等人的不中用感到相當氣憤。天大的危機正逐漸逼近自己周遭的人們,但找出惡夢「創造者」一事卻遲遲沒有進展。

「直人,你那邊的結果如何?你剛才不是去找很多人問過話嗎?」

「……嗯,是沒錯啦。」

透過永田的介紹,他跑遍所有商店街裏頭的店家,詢問了有關那場夢境的事情,目的是為了確認永田所說的是否屬實,以及盡可能多收集一些有關「紅色眼珠」的情報。

「沒能問到什麼有用的情報……或者該說每個人的講法都一模一樣。時間是傍晚時分,地點則是在某所學校,有一個女孩子站在操場上……就這樣而已。」

雖然臨走前有提醒跟他交談過的人,請他們這一陣子就算再怎麼累也盡量別真的睡著,不過究竟能發揮多少效果還是未知數。況且直人不僅是突然出現,還對他們講了那些話,對方似乎也頗感困惑的樣子。

「這樣啊……」

綾乃低頭望著地上。時間一分一秒毫不留情地流逝。兩人都很希望能夠阻止人們的靈魂持續遭到吞噬,以及阻擋「紅色眼珠」闖進現實世界的事態發生。為了達成這項目的,他們非得查出身為這場惡夢「創造者」的真實身分不可。但是,現在的他們仍舊處於摸不著邊際的狀態。

「要是能掌握到什麼線索,不知道該有多好……」

「這個嘛,雖然還稱不上是所謂的線索,不過……」

就在綾乃話剛講到一半之際——

「啊,方便打擾一下嗎?」

耳邊傳來一陣宏亮嗓音。兩人同時回過頭,隻見一名年輕警察剛好跨下自行車。

「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呢?」

「……就站著閑聊啊。」

綾乃以冷淡的口吻回答對方,那名警察頓時換上嚴肅的表情。

「這幾天還是別隨便外出比較好喔。電視新聞不是也有播報說出門就有可能受到疾病感染嗎……你們兩個都是獨居學生嗎?」

「不是。」

直人代替綾乃開口回答。總覺得若再任由她繼續說下去的話,隻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就趕緊回家跟家人待在一起吧。要是有人昏迷不醒的話,記得立刻撥打一一九。另外,沒什麼要緊事也別隨便離開鎮上。我們警方也已經開始在路上進行盤查了喔。」

「嗯,知道了。」

那名年輕警察再度跨上自行車,準備踩下踏板離開。

「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你一下。」

綾乃突然開口說道。

「你是這個小鎮出身的人嗎?」

「啥?」

「回答我就是了。你從學生時代就住在這個鎮上了嗎?」

「……不是耶。這有什麼……」

「昨天晚上,你作了什麼夢呢?」

「現在是怎樣?難不成妳想幫我算命?」

警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隻要你肯回答這個問題,我就立刻回家去……若是不記得那就算了。」

直人默默地觀察事態的發展。這一定是個別有涵義的問題。那名警察雖然遲疑了一會兒,但最後似乎認為即使開口回答也不至於會造成什麼問題。

「……我總覺得那好像是一場置身在某所學校教室裏的夢呢,窗外的夕陽十分耀眼,還有一個小女孩在操場上……」

這名警察也遭到惡夢的感染了……直人感到十分沮喪。他的回答跟先前聽到的所有回應一模一樣。

「謝謝你……直人,我們走吧。」

綾乃拉著直人邁步走開,隨即行經轉角,走進小巷弄間。

「……剛剛是怎麼一回事啊?」

直人等確認那名警察已經離開現場之後,才開口詢問。

「聽完那名警察的回答之後,我總算可以確定自己的想法了。」

她如此說道。

「關於這場惡夢的描述,其實內容會隨著對象不同而產生些微的差異。你有察覺到這一點嗎?」

「咦?是這樣嗎……?」

直人回溯自己的記憶。光是今天一天就已經聽過許多人講述這場夢境的內容。

「嗯,雖然大家口徑一致地說是在學校裏麵,不過他們每個人置身的場所確實不太一樣呢。有人在教室裏、有人出現在屋頂、不然就是在操場上……」

之後的內容就如同蓋印章一般,找不到任何差異點。

「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就連剛才那名警察也一樣,他隻說夢見自己出現在『某所學校』,但卻不清楚是位在何處的哪所學校。我媽跟水穗不是也都這麼說的嗎?但是……永田同學跟棗卻作出了不同的描述。」

「啊……」

永田之前的確清楚說出了「我們學校」這幾個字。而且他記得棗傳給綾乃的簡訊當中,好像也寫著同樣的一段敘述。

「意思是說……出現在夢境裏的是我們學校嗎?」

飯見川高中——打從很久以前便座落在這個鎮上的都立高中。

「沒錯。這場惡夢的『創造者』,是個熟知飯見川高中的人物。大概是因為對創造者而言,那裏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所以這場惡夢才會以學校為舞台吧。可是,對不清楚那所學校的人來說,隻會覺得那是『某所學校』而已。我想這就是導致說明內容出現微妙差異的主要原因。」

「這麼說來,創造者是我們學校裏的學生囉?」

「八成錯不了。或許我們還曾經在學校跟對方打過照麵呢。」

直人吞了口唾液。對方很有可能是自己與綾乃熟悉的同學。

「那我們隻要以學生為中心展開調查就可以了吧?」

「不過,畢業學生或老師的可能性也不低。若連這兩種身分也納入調查範圍的話……」

「啊,我懂了。」

不但人數過多,他們也沒那麼多時間。況且要從這方麵展開調查,似乎也不如想像中的容易。

「但是,既然找不到其它有力的線索……咦?話說回來,我們現在是要前往什麼地方啊?」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離開商店街,來到了杳無人煙的住宅區。

「妳該不會是……打算回家了吧?」

「你是指我剛才對警察說的話嗎?想也知道是騙他的嘛,我們接下來的目的地是正宗家啦!」

「啥?正宗家?可是那家夥目前並不在家裏吧。」

「這樣才好,我們就可以任意進入調查一番囉。」

綾乃一臉若無其事地說道。

「他不是說『查到線索』了嗎?或許他會把跟『紅色眼珠』行蹤有關的線索留在家裏也扮不定。隻要再搭配上剛才的假設,搞不好就能鎖定『創造者』的真實身分。總之,現在已經答不了那麼多了。」

2

虹子手上躺著一顆橢圓形的藍色藥丸。

「看清楚喔,這是我之前請醫生開給我的安眠藥。」

水穗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顆藥丸。她現在在久世家的客廳裏。虹子打電話告訴她自己接下要設法進入夢境當中,希望她能過來幫個小忙,因此她便連忙從家裏趕了過來。

「隻要吃下這顆藥丸,我就會馬上睡著。大概過個一、二分鍾就會進入熟睡狀態了吧。這是我先前有點失眠時服用的藥。但因為藥效太強,反而常常害我睡過頭,所以我後來就沒再吃了……話說回來,妳還記得自己非做不可的事情是什麼吧?」

「……一旦發現阿姨的樣子有點不太對勁,就立刻將妳叫醒。」

水穗一字不差地重述虹子剛才交待的事情。她也很清楚這項任務的重要性究竟有多高。

「沒錯,就算用粗魯的方式叫醒我也沒關係。看是要打我的臉頰,還是用那個水壺裏麵水潑我都可以。」

虹子一邊看著擺在床頭櫃上的水壺,一邊這麼吩咐著。

「太慢出手的話,可是會造成相當嚴重的後果喔。到時我不但無法清醒過來,也不能將夢中看見的一切轉告給綾乃他們知道。至於我個人更是不想落得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女孩吃掉,然後就此一覺不醒的詭異下場啊。」

「……我知道了。」

水穗回想起佇立在夢中操場上的那道身影。就是那名少女殺了自己的父親。她實在很想親眼看看那名少女究竟是長什麼模樣——雖然她也知道那是很危險的舉動。

「那麼,差不多該開始了。妳準備好了嗎?」

虹子以模糊不清的聲音說道。她已經將藥丸咬在兩排牙齒之間,手上也拿著一個裝滿開水的茶杯。

「啊,嗯。我準備好了。」

水穗神情緊張地做出回應——虹子隨即咬碎藥丸,和水吞進肚子裏。然後任由她那副龐大身軀緩緩沉入沙發椅中。

不知從何處傳來時鍾的滴答聲響。水穗采出身子窺視虹子的臉龐,總覺得她的呼吸好像變得格外緩慢。從開始到現在根本還不到一分鍾的時間。

「那個……阿姨?」

她提心吊膽地叫了一聲。

虹子已經完全進入夢鄉。

虹子雙膝著地,跪坐在校舍的屋頂上。

她環視周遭一圈,發現不論是水塔或天線此時都已染上夕陽的色彩,顏色甚至比先前目睹時還要來得鮮紅濃烈。與其說是橘色,倒不如說是一種近似深紅的色調。

在她右手邊有一道低矮的水泥外緣,而且不見防跌柵欄之類的安全設備。看來隻要從外緣探頭向前看,應該就能一眼望盡整座操場了。

(先來看看那家夥究竟是長什麼模樣再說吧。)

她伸手搭住水泥外緣的邊角,試圖向前探出身子。光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她都必須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完成。這並不是因為受傷的緣故,而是身子變得異常沉重所致。

此時她才回想起來,綾乃曾說過被拖進惡夢中的人類,除非擁有什麼鑰匙,否則就無法隨心所欲地采取任何行動。

(還真是一項滿吃力的工作呢。)

虹子咬緊牙根,使勁力氣緩緩抬高頭部,最後總算得以讓整座操場的景觀映入眼簾當中。

「嗚?」

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差點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隻見整座操場如同鏡子一般反射著夕陽餘暉,綻放出耀眼的鮮紅光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虹子瞇起雙眼。她看見有些蒼白異物飄浮於鏡子的表麵,而且數量不單是一個或二個而已,大小與形狀也不盡相同。她定睛注視了好一會兒之後,視線總算適應了遠眺的焦距。

那些白色異物是人類的手腳。

虹子伸手捂住嘴巴,硬是壓抑住放聲大叫的衝動。自己親眼目睹的這片光景,是一座以人類鮮血堆積而成的巨大血池,無數殘骸被棄置在血池之中。這是「紅色眼珠」吞噬人類後留下的痕跡。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虹子拚了命地說服自己。要是被恐懼感嚇得驚慌失措,那就失去了特地前來此處的意義。

(我必須設法助我那寶貝女兒一臂之力才行。)

她強忍著湧上喉頭的嘔吐感,再次探頭俯瞰整座操場。她實在無法想象究竟得犧牲多少人,才能打造出這座可怕的駭人血池。

此外,還有另一件事令虹子十分在意。

那名少女不見了。不管再怎麼搜索,就是找不到她的蹤影。

「她到底跑哪去了呢……」

答案其實不用想也知道。既然不在操場上,那就代表她如今人在校舍之中。

微弱的門鏈軋吱聲響突然傳入耳中。

一股戰栗感瞬間竄過虹子的背脊。她回過頭去,赫然見到通往校舍的門扉已經打開,一名全身染上鮮紅色彩的少女就佇立在門口。

「啊…………」

就在虹子忍不住發出小小悲鳴的瞬間,少女已經踩著響亮的腳步聲朝她直衝而來。虹子根本來不及挪動自己的身體,而她背後就隻有一道低矮的水泥外緣。

(阿姨……阿姨……)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這陣微弱的呼喚聲。一定是水穗。她肯定正在設法叫醒自己吧,「紅色眼珠」此時已經離她愈來愈近,但自己卻始終沒有從夢中醒來的跡象。

虹子恍然大悟。

(……一定是藥效過強的緣故。)

打從入睡以來,也才不過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因此身體還不肯讓意識這麼快就清醒過來。

「紅色眼珠」在她眼前停下腳步,身上飄散出陣陣嗆鼻的血腥味。虹子一邊打著寒顫,一邊抬起頭來。近距離目睹後才發現,對方根本無法以「少女」——不對,應該說無法以人類一詞來形容對方。雖然勉強擁有頭顱以及四肢,但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具以塑料製成的人偶,簡直是不堪入目。手腳柔軟膨脹,根本分不清關節究竟在哪。至於頭部尺寸則是大得十分誇張,連五官都顯得模糊不清。

而且她的雙眼並沒有瞳孔,隻有兩個空洞並排在臉上。

(這家夥……究竟是……)

這是虹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如此詭異的物體。

「我的、身體、還沒、完成。」

「紅色眼珠」發出沙啞嗓音說道。或許是嘴唇幾乎沒有打開的緣故,以致於她好像很難把話講清楚。

「可是、再過不久、我的身體、就會變得、更漂亮了。」

她緩緩朝虹子伸出那雙被鮮血染濕的雙手。膨脹到極點的十根手指頭長度一模一樣。這雙不屬於現實世界的雙手緊緊扣住了無路可退的虹子頭部。

虹子脫口發出了尖銳的悲鳴。

紅色影子逐漸覆蓋住她的身體,就連血腥味也變得愈來愈濃烈。

「綾乃……綾乃……」

虹子小聲地反複叫著女兒的名字。完蛋了——她已經有所覺悟,自己即將被這個怪物吃掉了。

就在這時候,通往校舍的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紅色眼珠」抬頭轉過身——一雙不知出自何人的手在同一時間用力推開怪物的鮮紅軀體。怪物就這麼飛越屋頂的水泥外緣,無聲無息地跌落到校舍下方。

一名身穿素色罩衫與裙子的嬌小少女將虹子攙扶起來。

「哦哦,原來是妳啊……真是謝謝妳了。」

及時救她一命的人是棗。虹子這才想起,這個女孩好像也被這場惡夢給「感染」了。

「阿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棗一臉訝異地開口詢問。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我隻是進來偵察一下敵情罷了。」

虹子說完,轉過頭望向「紅色眼珠」已然消失的空間。

(那家夥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呢?)

虹子再度使出渾身解數,探頭從水泥外緣往校舍下方俯瞰。隻見「紅色眼珠」站在草皮上,若無其事地抬頭仰望著她們的所在位置。她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虹子見狀忍不住咂了下舌。

「……還真是個耐摔的家夥呢。」

這時,虹子察覺到一個怪異現象。「紅色眼珠」抬頭觀望的好像並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身旁的棗。總覺得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對著棗展露笑容的模樣。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紅色眼珠」突然從草皮上躍起,從她的視野當中消逝無蹤。看樣子她子她似乎衝進了校舍當中。

「不快點離開這裏,我想她八成又會再度衝上屋頂吧。」

棗伸臂繞過虹子的肩頭,準備將她攙扶起來。

「沒關係,妳用不著理我。」

棗一臉愕然地搖了搖頭。

「這怎麼可以呢……」

「沒有關係啦。因為看樣子我就快要離開這場惡夢了。」

由耳膜深處傳來的水穗吶喊聲逐漸變大,可見清醒時刻大概即將來臨。虹子就這麼坐在屋頂上,抬頭看著棗的臉。

「所以啦,妳就快點自行……」

虹子微微側頭感到不解,總覺得自己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目睹著某種奇怪的現象,而這個現象似乎不太符合綾乃先前所描述的夢境世界法則。她交抱雙臂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總算發現,到底是什麼地方讓自己感覺不對勁。

「……這或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啦。不過……」

她開口說道。

「咦?什麼事?」

「為什麼……妳有辦法自由自在地動來動去呢?」

棗倏然睜開雙眼。接著發現自己置身在乘客人數並不多的電車車廂中。電車此時停靠在月台邊,開啟的車門對麵則是可以看見一塊寫著「飯見」站名的告示牌。

她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加快腳步衝出車廂。背後的車門隨即猛然關上。

「呼……」

她放下心來歎了口氣。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小心了,沒想到還是不慎打起瞌睡。不過,她萬萬沒想到虹子竟然會在同一個時間出現在夢境裏。

能夠救她脫離險境真是太好了——要是先前也能像這樣救自己的母親免遭毒手,不知該有多好。

棗舉步走向樓梯。車站大樓裏麵的人潮看起來比往常還要稀少許多,一定是這場騷動所造成的。畢竟政府已經呼籲鎮上居民沒事盡可能不要外出,相信在這種狀況下還會想來車站的人應該也不多才對。

(為什麼……妳有辦法自由自在地動來動去呢?)

棗的腦海中突然浮現虹子說的這句話。她不自覺地在樓梯前麵停下腳步,心跳逐漸加快。昨天晚上作那場惡夢時,棗也是一如往常地保有行動能力。

經虹子阿姨這麼一說,究竟是為什麼呢?

被拉進惡夢中的人類,照理說身體應該會變得不聽使喚才對啊。

當然也有一些例外。像是擁有黑色鑰匙的「守門之民」,以及持有白色鑰匙的惡夢創造者。

棗連忙驅散了腦中瞬間浮現的想法。怎麼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應該老早就發現異狀了才對。最重要的是,夢神是人類擁有的強烈情感凝結成形的產物,而自己心中根本就沒有足以創造出「紅色眼珠」的情感啊。

(我真像個傻瓜。)

棗再度舉步走下樓梯。時間已經不多了,自己居然還沉溺在這種無聊的想象之中。她伸手探入掛在肩頭的包包裏麵找尋手機。她必須連絡綾乃,商量一下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才行。他們兩人想必此時還在搜查衍生出那場巨大惡夢的「創造者」,自己應該多少也能幫上一點忙才對

咦?她的指尖突然觸摸到某種奇怪的物體。那是一隻細細長長,由金屬製成的不明物體。自己先前有將類似的東西放進包包裏麵嗎?她緩緩掏出這個不明物體。

「…………怎麼可能?」

她瞠目結舌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隻見一把附有細膩浮雕裝飾的巨大白色鑰匙,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裏。

3

直人與綾乃穿越被黑色煤灰弄髒的鳥居。那算是麟堂家的大門。

兩個星期前遭焚毀的建築物,如今幾乎已經全數拆除,隻剩下一片平坦的土台而已。純粹隻看這片土台的話,大概沒人想象得到此處原有的模樣吧。

(現在再重新細看,還真是慘不忍睹呢。)

直人心裏這麼想著。鶇生前最喜歡的那片庭院草皮,也因為被烈火焚燒以及展開滅火行動的消防人員態意踐踏,導致漆黑地表全部曝露在外。

照理說,正宗應該是最不願意看見這幅景象的人,但他卻堅持不肯離開。雖然他曾說過縱使空無一物,這裏依然是他的家,不過原因真的如此單純嗎?

「……我們進去吧。」

綾乃開口對直人說道。

兩人繞過火災遺址,走向位於庭院一角的小小組合屋。正宗就是在這間小組合屋裏過活的。

當然,他現在並不在裏麵。隻見組合屋入口的拉門扣著一個大鎖。

「大門被鎖住了,我們要怎麼……」

喀啷。現場突然響起一陣不祥聲響。隻見綾乃手上拿著一根不曉得幾時撿來的金屬球棒站在窗戶前麵,組合屋的一扇窗戶玻璃則是化成了碎片。

「我打開窗戶囉。」

她一臉得意地回頭說道。

「那樣哪叫打開窗戶啊……」

直人則是無奈地嘀咕著。

一從窗戶爬進屋內,全身的皮膚頓時感受到一股黏膩的熱氣。雖然他們一開始對於直接穿鞋子登門入室感到有點良心不安,但進去之後卻馬上改變想法。這間小屋根本沒有鋪設地板,隻是直接將屋頂與四麵牆壁搭蓋在未經整理的地皮上頭罷了。

在這間約莫有八塊榻榻米的小屋內,隻擺設了少許的家具。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或許還不一定會認為有人住在這裏麵呢。與其說是一個家,看起來反而還比較像是一間倉庫。(譯注:將近四坪大小。)

小小的廚房旁邊有個書櫃,上麵擺滿了製作西式點心的食譜。鶇還活著的時候,正宗每天都會為她製作西式點心。正如綾乃喜歡棒棒糖的道理一樣,鶇也擁有愛吃西式點心的「體質」。

「直人,你看這裏……」

綾乃指著流理台旁邊的地麵。隻見一扇老舊的鐵製拉門橫躺在地麵上,門扉上還寫了幾個相當潦草的大字。

我的秘密基地(據點)。

「……你有什麼看法?」

「就算妳問我有什麼看法,我也……」

光是看一眼就令人感到全身無力,實在不知道該針對哪一點吐槽才好。

「硬是要別人念成『據點』的做法,真不曉得到底恰不恰當呢……」

「先撇開這點不談,我比較好奇的是哪來的秘密基地啊……」

「而且明明是秘密基地,這幾個字卻又寫得特別大……」

「這訊息究竟是打算寫給誰看的啊……」

總而言之,這下麵肯定藏有什麼東西。直人抓住把手,慎重其事地拉開鐵製門板。隻見一條以水泥搭建的漆黑垂直洞窟朝著地底延伸而去。雖然旁邊有座鐵梯,但就算再怎麼凝神細看,依舊見不到底部。

貿然進入真的不要緊嗎?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感頓時在心中蔓延開來。

「我先進去囉。」

還來不及出聲阻止,綾乃已經沿著樓梯往下爬了,她的身影轉眼間便消失在洞窟之中。

「妳還好吧?」

「……沒事,我已經抵達洞窟底部了。」

隔了一會兒,下麵傳來這聲有點模糊不清的響應。

「你為什麼不一起下來呢?其實沒想象中深啊。」

直人再次探頭窺視洞窟深處。反正待在這裏煩惱也沒用,於是他下定決心,踏上了樓梯。

正如綾乃所說的,洞窟其實並不深。雖然帶有水分的泥土氣味變得較為強烈,不過卻比地表還要來得涼快許多。地麵依然維持著泥土狀,牆壁與天花板似乎是用水泥加以固定的。

「這裏該不會是那家夥自己打造出來的吧?」

雖然不太可能,然而又覺得正宗會幹出這種傻事的機率實在很高。畢竟這裏是所謂「我的秘密基地」啊。

「……路好像朝著這邊延伸過去的樣子,走吧。」

綾乃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直人跟在她背後邁步前進,沿途隻有彼此的腳步聲以及微弱的呼吸聲回蕩在耳際。直人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前往某處公園玩耍之際,他們也曾一起走進一座洞窟裏。那時他們共騎一輛自行車出門,由於玩得太過開心,不知不覺就到了日落時分。他無法清楚回憶起兩人當時花了那麼長的時間,究竟在洞窟裏麵做了些什麼,隻依稀記得兩人在黑暗中好像一直都是手牽著手。

直人不由自主地對自己雙手空空一事感到不太對勁。每次隻要跟綾乃獨處,就會不自覺地產生這種念頭。內心總是有股衝動,很想重現孩提時代那個隻有他倆才知道的習慣。

四周的牆壁突然消失,腳步聲聽起來也不太一樣。他們似乎是走進了某個房間,不過這裏當然沒有窗戶,甚至看不見這個空間裏到底有什麼東西。

「……咦?這是?」

「怎麼了嗎?」

周遭突然變得有如白晝般的明亮。原來是綾乃按下牆上開關,打開了天花板的日光燈。兩人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比組合屋還要寬敞一點,四麵卻被水泥牆包圍住的房間。

房間中央分別擺著一張蓋上白色塑料布的大型桌子以及椅子,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特別醒目的物品了。

在塑料布上麵則是放著一張攤開來的大尺寸地圖,似乎是整個飯見町的市街圖。隻見地圖上有好幾個點被畫上了紅色圈圈。

「這是什麼意思啊?」

「會不會是這個鎮上的結界所在地呢?」

「啊,原來如此。」

有好幾個專供夢神居住的結界散布在這個小鎮上,正宗為了確認「紅色眼珠」的蹤影而到這些地點去巡視。這張地圖八成就是為了執行巡視工作而準備的道具吧。

直人定睛望著某個畫在山麓地帶的紅色圈圈。

「啊……原來我們舊家也是結界啊。」

那是直人與水穗小時候居住的地方,同時也是自己與來到現實世界的綾乃首度碰麵的場所。不過,他也不曉得那個地方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

「那裏畢竟曾是『守門之民』居住的地方,所以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綾乃出聲回應。

兩人重新確認地圖上的其它細節。仔細一看,圖上畫有兩個相當顯眼的大圈。一個是直人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另一個則是位於郊外的神社。或許那正代表對正宗而言,這兩處是很重要的地方也說不定。

「……咦?那這裏又是什麼地方啊?」

直人指著地圖上的某一點說道。隻見那裏以不同的顏色畫了一個鬥大的圈圈。地點就位在直人他們就讀的飯見川高中附近——但那一帶明明就沒有任何結界啊。綾乃趴在地圖上,探頭仔細觀看那個圈圈。

「這裏……是棗的家。」

「倉野?」

直人忍不住大叫出聲。正宗為何刻意將此處列為偵察重點呢?感覺似乎並不是衝著她是同伴的這個理由。因為在這張地圖上,直人以及綾乃的住處仍保持著空白的狀態。

就在這時候,綾乃的手機剛好響起了。大概是由於離地麵不算太遠,因此還能夠收到訊號。隻見她從牛仔褲的口袋裏掏出手機。

「是我媽打來的。」

她按下通話鍵,開始跟虹子交談,直人依稀可以聽見虹子的聲音自手機的另一端傳來。綾乃突然間臉色大變。

「妳幹嘛做這麼危險的事啊!」

直人嚇得整個人差點跳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綾乃對自己的母親大聲怒吼。看樣子,好像是發生了什麼非常嚴重的事態。

「……可是,妳也不該……什麼?妳真的看到了嗎?」

綾乃最初的激動情緒逐漸消退,音量也愈來愈小。

「等等……妳的意思是說她能夠在惡夢當中自由行動……?」

綾乃一邊側耳聆聽虹子的說明,一邊伸出手指搜尋正宗那張地圖後——停留在圈住倉野家所在位置的那個圓圈上。

「……總之,以後絕對不可以再做出類似的舉動。剩下的我們會設法解決。」

她一講完電話,便立刻撥打電話給某人。

「九識阿姨剛才跟妳說了些什麼啊?」

「你先安靜一下。」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接電話。綾乃動作緩慢地將手機放進口袋裏。

「……棗好像關掉了手機電源。」

「啥?倉野?」

直人一臉不解。為什麼綾乃會突然提到棗的名字呢?

「我媽試圖收集『紅色眼珠』的情報,幸虧在危急之際被棗所搭救……但是……這也就表示……」

綾乃緊咬著嘴唇。直人等了老半天,卻始終不見她把整句話說完。

「那個……我搞不懂妳到底想表達什麼耶。」

「……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她關掉電燈,徑自轉身走出房間。直人完全摸不著頭緒,隻能隨後追上她的腳步。

「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他一邊沿著通道前進,一邊對著看不見的背影說話。

「妳好歹也把話給講清……」

「少囉嗦!我自己的思緒也混亂得要命啊!」

綾乃的怒吼聲突然響遍整個黑暗空間。她似乎停下腳步,佇立在樓梯下麵。

「綾乃……?」

直人出聲叫了她的名字。耳邊傳來一陣微弱的呼吸聲。總覺得在黑暗另一端的她好像正在向自己求救似的。

直人展現出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自然動作,伸手輕輕觸摸她的肩頭,一陣微微的顫抖沿著手掌傳來。他就這麼順著手臂往下移動,緊緊握住那隻冰冷的手掌。片刻之後,綾乃隨即以足以令直人覺得疼痛的力道回握。

打從小時候開始,每當他們其中一人遇上麻煩之際,便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之前鶇不幸喪生時,綾乃也曾如此握住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