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故鄉柿子(1 / 2)

在我渭北山地的故鄉,水果是很豐盛的。有帶著古代神話色彩的仙桃,有名馳中外的新品種的山地蘋果,有棗兒、梨兒、杏兒、核桃、梅李子,但留在我記憶裏最深的莫過於柿子了。

打我記事起,門前的墊畔上就有一摟粗的老柿樹。聽爺爺說,那是他的爺爺的爺爺栽的。就是老碗口粗的小柿樹,少說也有三、二十年的歲數了。每棵樹的腰間,都有一圈楞兒。楞兒下麵的樹皮很粗糙,是軟棗木的本色;楞兒上麵便是嫁接上去的柿木,一直伸展到樹股權梢,卻是光滑細膩得很。

春上,梨花白了,桃花紅了。故鄉的柿子樹才遲遲從睡眼中醒來,睜開淡黃中泛著綠光的眸子,打探春的信息。當確信無疑地斷定春天果真是來到了的時候,便勃然抖動衣冠,不多日就長出手掌般大小的葉片來。枝與枝之間,樹與樹之間,便挽起了綠色的手臂,給故鄉的山野,架起濃濃的春天的綠色彩虹。它的樹冠之大,可以和上百年的老槐樹媲美,什麼桃兒、杏兒之類就顯得渺小得可憐了。

柿樹的開花時代,卻不如桃李那般富麗堂皇,轟轟烈烈,它的花兒是在綠葉的掩蓋下悄悄兒開的。可它的甜絲絲的芳香,卻很濃很醇,站在樹下,似乎用嘴唇可以品出那味道兒來。不些日子,花凋謝了,滿滿地鋪了一地黃亮亮的、厚敦敦的花瓣兒,輕輕踩上去,還吱吱地響哩!這時候,它的花蒂已托起了指頭臉兒大小的果實。它默默地長著,不慌不忙地度過了盛夏。炎熱,暴雨,在它看來,似乎有點兒不屑一顧。

當第一縷秋風吹來,樹冠上最敏感的葉子便收到了秋天的信息。哦,該是收獲的的季節,該是成熟的時候了!於是,每一片綠葉,便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輸送給就要成熟了的果實。葉子便由綠變黃,由黃變紅,由厚變薄,薄得紅得象一張張秋天的請貼,飄動在每一顆果實的身邊。

嗬,該輪到我們質樸的柿子富麗堂皇、轟轟烈烈地時候了。—顆顆鵝蛋大的柿子露了麵,出了葉,由淺綠變成紅黃色,燈籠似的挑在枝枝梢梢上。這時,血紅的樹葉便揚揚灑灑,紛紛凋落,有如送捷報的使者,撲向了收獲時節的土地。一條條墊畔上的新老柿樹的排起了長隊,肩上挑著千千萬萬個被柿子壓彎了頭的扁擔,忽閃著身子,踏著舞步,把沉甸甸地禮物獻給了秋天,獻給了故鄉的人們。

故鄉的柿子有兩個品種,一種是板柿,一種是尖柿。大概是依照柿子的形狀命名的。四個角兒的板柿,在八月十五就可以用溫水泡熟吃;圓錐形的尖柿卻要待到秋後摘下來放軟後吃。柿於是質樸的,卻也是嬌貴的,卸下來保存不好,就容易爛掉。故鄉的墊畔上、溝沿上長著長生不者的金針,城裏人叫它黃花菜。柿子熟的當兒,金針的花蕾就陸續開敗了,杆兒也幹了,翠綠的葉子也變成金黃色的。綠的時候它很脆,一捋就斷;呈顯金黃色時,就又柔又韌。把它拔下來,就可以擰成指頭粗的帶環兒的繩子,懸掛在草棚裏,每根繩可以蒜辮似的吊上百十個柿子。這帶著丁字形蒂兒的柿子,細心人就一直可以掛到過罷陰曆年。到那陣兒,柿子便呈現紫紅色,皮皺了,經過風幹,汁少了,濃縮了,卻又醇又甜了。吃上一口這陣兒的“桂柿”,似乎連葡萄幹、蜂蜜也要遜色了。卸柿子時摔爛的就釀了醋,故鄉的柿子醋確是又香又酸,帶著淡淡的酒味,想起來就滿口涎水。軟柿子可以做柿子餅吃,也可以拌炒麵吃,那更是有著特殊的風味的。柿子葉子也不廢,卸罷柿子,把落葉掃起來,貯存在幹處,既是羊的優等越冬飼料又是燒熱炕的好柴禾。它易燃,還耐火,能保持土炕的恒溫,賜予農家人以甜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