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紅拂想要自殺的事,還有必要補充幾句。作為大唐朝的一品夫人,她很少出門去為指標奔忙。這一點和別人很不一樣——假如你是個小販,對指標就不會這麼陌生,月初月尾你都在各種衙門裏,為自己的攤位指標而奔波,故而長安城裏的市場在月初月尾總是空空蕩蕩,連瓶醬油都買不到。假如你是個泥水匠,對指標這件事也不會太陌生,因為不管誰來請你蓋房子,你都忘不了問一句:搞到蓋房的指標了沒有?但是她也有需要指標的時候,最起碼在自殺時是要的。雖然她說過要不辦手續徑直吊死,但是並未準備實行。這是因為她不是沒有責任感的人。這就是說,她也怕人家罵她。假如我生在唐朝,是個做小買賣的,就因為鄰居吊死了個李衛公夫人就要把我捉起來打一頓,我也要破口大罵。作為一個貴婦人責任十分重大,最起碼街坊鄰居屁股的安危全係於她一身。等到手續辦妥,盡到了對鄰居的責任,紅拂以為可以洗洗臉梳梳頭就上吊了,家裏卻來了一大群人,其中為首的是個魏老婆子。這位老太太在宮裏麵工作,專門負責嬪妃上吊事宜。她來傳達皇後娘娘的懿旨說,紅拂這個小蹄子,幹什麼都是亂七八糟。魏大娘,你去替我指導指導。從那時起,紅拂上吊的準備事項就在專家的領導下進行,和她自己沒了關係。這件事已經列入了計劃,拿到了指標,此後的事情雖然還很複雜,比方說,工部要行文到嶺南,要當地砍一棵上等的楠木,來給紅拂做棺材;國子監要把紅拂寫入明年魏征丞相的國情谘文內本年度社會風氣繼續好轉一節;國史館要把她修入正史;中書省要給她擬定諡號等等,這些都和她沒有了關係。她隻管等到一個良辰吉日死掉就可。而且這一點也和她沒有什麼關係:不到那個日子,她想死都死不了,到了那個日子,她想活也活不成了。這就是說,雖然紅拂暫時還是活著的,但是我們已經可以把她當作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