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咱們倆是同類
住在醫院裏,柳琛的睡眠很差。雖然住的是單人病房,並沒有什麼外人幹擾,可是內心的幹擾卻無從摒除。因摔碰而受到震蕩的腦袋隻是有時會有些發懵,腹部縫合後的傷口隻要不動也不怎麼覺得疼。讓她時時刻刻縈繞在心的還是肚子裏的小生命。
這個天外來客一樣的小東西,猝不及防地進入了她的身體,自作主張地成了她生命的一部份,讓她說不清是煩是喜還是悲。有的時候,柳琛覺得他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專橫,他把自己強加給了她,她不能不表示拒絕,她不能不想到將它棄離。有的時候呢,柳琛又覺得他是如此的親近,如此的乖順,他與她息息相通,他讓她魂牽夢縈。
他將柳琛折磨得疲憊而虛弱。
隻要聽到走廊裏響起腳步聲,柳琛就會覺得那是蘇沃野。隨之而來的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轉過身體偏過頭,讓臉朝向裏邊的白牆。是不想見,還是無顏見?柳琛自己也說不清,
臨近黃昏的時候,柳琛又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那聲音又重又急。柳琛剛剛折轉身體,腳步聲就進了房門。那腳步停頓了片刻,然後慢慢地向病床的方向移過來。柳琛在想象裏測算著距離:他已經站到床前了,他俯下身體,勾著腦袋向裏張望……。
柳琛趕忙閉上眼。
“沒睡著吧?嘻嘻,眼皮還動呢——”
聲音甜膩得象巧克力。柳琛把身子轉過來,於是就看到周茹滿頭大汗地站在那兒。周茹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運動服,腳下是是阿迪達斯運動鞋。她是跳完健美操,直接從賽恩健身中心跑過來的。對於她來說,馬路、樓梯、走廊……,都是她的健身場所。
兩個女人久別重逢一般,親熱不已。周茹對柳琛說,是晏蔚然把柳琛受傷的事告訴了韓律師,而韓律師又告訴了她。你可真是的,也太投入了吧!周茹不以為然地撇著嘴搖著頭,讓我瞧瞧,瞧瞧。說著便伸手揭開被單,於是就看到了柳琛肚皮上包著的厚紗布。那些紗布觸目驚心地在周茹麵前展覽著,周茹就象被冷飲倒了牙一樣吸溜吸溜嘴。哇哇,好嚇人,好嚇人。柳琛用手輕輕在紗布上撫一撫,對周茹說刀尖是斜著劃過去的,隻傷了皮肉,並不深。倒黴的是縫了五針,不知道會留下什麼樣的疤。周茹用很內行的口氣安慰她,沒關係沒關係,肚皮也能整容,整了以後什麼疤痕也沒有。
周茹又問出事之後晏蔚然的表現怎麼樣,還感歎說為一個男人受這種罪實在犯不上。柳琛不想讓她再說下去,於是就將話題扯到了韓律師身上。周茹說她已經夠了,夠了是什麼意思呢?夠了就是說已經嚐過了韓是什麼味道,再嚐下去就要倒胃口。跟韓結婚可不成,一輩子就跟著這麼個小矮子?在家裏吧,還湊合,沒人看得見。如果出去走走什麼的,那可太丟人現眼了。
嘻嘻,韓要是有晏蔚然那種模樣和個頭還差不多!
周茹剛說完這句和柳琛逗趣的話,蘇沃野就推門走了進來。
在周茹的眼裏,蘇沃野比晏蔚然還要帥。那種帥不在五官上,而在於風度。蘇沃野的風度用一個字可以代表,──“滿”。男人最怕的是“癟”,一“癟”就顯出弱,顯出苦,顯出無能和無奈。蘇沃野是“滿”的,他滿在眉目之間,滿在圓腮之上,滿在他的粗脖、寬肩、闊背、腆肚……,可以說他的每個毛孔都向外發散著那種誌得意滿的感覺。
“哦,周──”
看到從病床邊站起來的周菇,蘇沃野挑了挑眉角。這個熱氣騰騰的寶貝兒,猶如剛剛出鍋一般煊騰。她臉上那種有點兒怪味兒的笑已經很另類了,再加上這身活力四溢的運動服,就不能不讓蘇沃野眼球發直。
“柳姐,我走了,你們在。”
周菇深諳收放擒縱之術,她適時地離開,把她的一對大波,把她的兩條豐碩的大腿都從蘇沃野的眼前帶走了。
周菇在過道裏彈性十足地走著,她的腳下踩著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她知道那是蘇沃野的眼球。
鑽進電梯間的時候,她用了一個健美操的跳躍動作。這樣一來,她的運動包就碰在了別人的身上。她忽然“哎喲”地叫了一聲,旋即用同樣的跳躍動作又從電梯間鑽了出來。
運動包裏裝著她帶給柳琛的一個電視機,微型的,可以放在床頭櫃上看。折轉回去的時候,周菇下意識地用手按著那個包,猶如按捺著一顆不安份的心。她很高興,她這樣快又要見到蘇沃野,這是上帝的安排,上帝……
來到柳琛的病房前,正要推門,忽然聽到裏麵傳出蘇沃野與柳琛的談話聲。
……
“這麼說,你真的懷孕了?”
“嗯。“
“真沒想到。”
“應該想到的。”
“你現在怎麼想?”
“你讓我再想想。”
“沒什麼可想的,拿掉他!”
那聲音聽上去有些氣急敗壞,周菇把耳朵貼過去,想聽得更清楚些,門卻忽然拉開,蘇沃野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應該有些尷尬的,周菇卻隻是站在那裏,望著蘇沃野笑。
蘇沃野也笑了,“哦,你還沒有走?”
“怎麼,你要走啦。”
“是啊,你走不走?”
就是在那一刻,周菇拿定了主意,和他一起離開。於是,周菇點了點頭。
“好,我送送你。”蘇沃野殷勤地說。
“謝謝。”周菇明媚地望著對方。
周菇沒有再走進病房去給柳琛送那個微型電視機,對於她來說,坐在蘇沃野的白色本田MPV車上要比坐在柳琛的病床前讓她更感興趣。
“千客來”是吉州市規模最大的超市量販,晏蔚然一陷進去,就幾乎走不出來。他在那些亂花迷眼的食品櫃架前反來複去地走著,那情形就象辛勤的紗廠擋車工在一排排紡機前巡看。奶油巧克力塊女人都愛吃,夾心威化餅幹嚼起來口感好。對,來一大包切片麵包,有了切片麵包還應該有果醬、花生醬。唔,怎麼全是甜東西?甜的吃多了,容易胃酸。買幾塊三明治火腿,買幾包膨化薯條,再來兩袋菜汁鹹餅幹……
不鏽鋼手推車幾乎放滿了,晏蔚然卻意猶未盡,仍舊不停地挑著,選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回報柳琛,他覺得自己仿佛欠了柳琛一大筆債。
他提著那些東西回到家裏,羅雅麗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羅雅麗能在家裏和晏蔚然一起吃晚飯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為了這頓晚飯羅雅麗辭掉了一個本該應酬的飯局。羅雅麗敏感地意識到現在是和丈夫談一談他們夫妻關係的時候了,當蘇沃野告訴她柳琛可能懷了晏蔚然的孩子的時候,羅雅麗仿佛被毒蜂狠狠地剌了一下。火燒火燎般的痛感久久不去,讓她難以釋懷。在此之前,羅雅麗認為大家隻是在做遊戲罷了,然而柳琛懷孕卻是一個讓人不能掉以輕心的信號,它意味著事情的性質可能會發生異變了。
那頓晚飯吃得很安靜,晏蔚然悶著頭不停地用筷子扒碗,羅雅麗則在心裏醞釀著如何與丈夫開談。她打算等到收拾了碗筷,兩人一起坐下看電視的時候再開演他們夫妻之間的實話實說。這樣會顯得輕鬆一些,顯得隨便一些,因為這個話題隻要往深裏想一想,就會發現它實在是太嚴峻太沉重了。
羅雅麗有一口沒一口,心不在焉地吃著,晏蔚然則是匆匆地扒完了碗裏的飯,立刻從餐桌邊站了起來。
“怎麼,不吃了?”羅雅麗望著丈夫。
“吃飽了。”
晏蔚然一邊說,一邊折身進了書房。等他再出來的時候,雙手提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
“雅麗,你慢慢吃,我出去了。”
“你到哪兒?”
“去醫院,我想今天晚上做做陪護。”
羅雅麗惱了,“犯得著嘛,人家丈夫請了護工,二十四小時陪護。”
晏蔚然笑著解釋說,“柳琛是為了我們家的事情才受了傷,我去陪陪,覺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