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蔚然說的是心裏話,柳琛受了傷,讓他有一種負債的感覺,如果不向對方還報一點兒什麼,心裏就很難受。另一層原因呢,晏蔚然沒有說出來,他似乎習慣和柳琛在一起了,他覺得越來越離不開她。
羅雅麗一把將晏蔚然手裏的塑料袋拿過來,翻翻扒扒地看著,然後冷冷地笑了,“哈,怪不得你慌慌張張買了那麼多東西,原來早就計劃好了,晚上到她那兒去呀。”
晏蔚然緘默不語。
羅雅麗將兩個袋子看完了,撇撇嘴說,“貨倒是買得挺全,想得也還周到。可惜,少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什麼?”
“就是那種,‘太太口服液’呀。”羅雅麗故意撮起嘴,做出個吸吮的樣子。
“唔,開玩笑,”晏蔚然苦笑了,“那不是該我買的東西。”
“不對,‘太太口服液’就是該你買!”羅雅麗尖刻地說,“蘇沃野告訴我了,他每次和柳琛在一起的時候,都用那東西。柳琛肚裏的孩子絕對不是他的。”
晏蔚然愣住了,他的臉慢慢紅起來。
“你覺得柳琛是那種女人嗎?你覺得柳琛還能再和別的什麼男人上床嗎?——”羅雅麗盯著丈夫的眼睛。
晏蔚然在椅子上慢慢地坐下來。
“那是你的孩子吧?”羅雅麗不無怨恨地嘲諷著,“還真看不出來,你這個人內戰不行,外戰倒是挺有兩下子!”
剛剛坐穩了的晏蔚然驀地又跳起來,“不行,我得走了。”
羅雅麗眼圈潮潮地叫著,“蔚然,你不覺得你應該跟我談談嗎?”
“對不起,咱們抽時間再說好不好?”晏蔚然抱歉地拍拍太太的背,然後堅決地離開了。
關門的“砰”聲在樓道裏回響著,聽上去很空洞,很寂寥。
羅雅麗獨自呆坐,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她的心一下子給掏空了。
手機的振鈴聲使羅雅麗跳了起來,是上海那邊的廠家來了人,他們已經住進了新都飯店。羅雅麗立刻打起精神,整妝,更衣,準備出門去拜客。她打電話告訴安迪,要安迪趕過來,陪她一起去新都。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羅雅麗養成了要安迪做跟班的習慣,有人跟在身後拿一拿包,開一開車門,接一接手機……,那感覺挺好的。
等羅雅麗把自己收拾停當,安迪也踩著那輛撅屁股跑車趕了過來。小夥子一米八幾的個頭,配上黑西裝藍領帶,瞧上去帥極了。羅雅麗隻“嗯”了一聲,做出個起駕的樣子,安迪就殷勤地上前拿起了她的手袋和汽車鑰匙。
車門是安迪替她打開的,小夥子俯下身,一手擋在車頂,一手做出個請進的姿勢。羅雅麗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那兒望著他笑了笑。
“拿到本兒了嗎?”
安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很快地說,“拿到了!”
“那你開吧。”羅雅麗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好哩。”安迪興高采烈地坐在了駕駛座上。
安迪喜歡汽車,他早就東一下西一下地跟朋友們混著開車玩了。前些時羅雅麗給了他辦駕照的錢,要他自己去拿個本。這樣在羅雅麗不想摸車的時候,安迪就能給她當當司機。
起步,加油,換檔,加速,轉彎……,安迪做得挺熟練,讓羅雅麗覺得這車開得似乎比她自己開得還要流暢些。羅雅麗靠在後座上,半眯起眼睛舒舒服服地打盹兒,還真有點兒養尊處優的感覺了。
住進新都飯店的客人是上海瑞安製藥廠銷售部的兩個小頭頭。正頭兒是個女的,羅雅麗稱她肖大姐,其實那人還很年輕,聊天的時候羅雅麗問了,隻比羅雅麗大幾個月。姓宋的副手卻是個半老頭子了,羅雅麗不好叫他叔叔,就一口一個“宋大哥”。談了一陣銷售業務上的事兒,宋大哥忽然問晚上有什麼地方可玩的?羅雅麗透得很,即刻回答說“新新世界”,那是個休閑放鬆的好去處,能跳也能唱。
一行人興衝衝地來到“新新世界”,開了一個KTV包房。這包房瞧上去挺上檔次,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都被紅木包裹著,給人的感覺就象鑽進了一個厚實的紅木首飾匣。大屏幕彩電,音響和燈光也很講究。沙發軟座的前邊空著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場地,是讓客人嘭嚓嚓磨鞋底的。
樂曲一響,宋大哥就笑眯眯地站到羅雅麗麵前,邀她共舞。勾腰搭肩,牽轉遊移,剛剛挪了幾步羅雅麗就感覺到宋大哥是個老手。肖大姐自然留給了安迪,這小夥子活力煥發,跳起來又晃又搖,肖大姐隨之亦步亦趨,引得她忍俊不禁地哈哈直樂。羅雅麗世事洞明,一曲已畢,推說自己水平太差,便點了一位小姐來給宋大哥伴舞。
舞過一陣,又換了花樣唱歌。宋大哥不搶風頭,讓肖大姐先唱。肖大姐拿起話筒,卻說要男女對唱,安迪就笑嘻嘻地再次挺身而出了。肖大姐問,唱什麼?安迪隨隨便便地說,隨便。肖大姐就挑了一首《明明白白我的心》。
肖大姐一張口,就聽得出是卡拉OK的行家,起停降升,進轉回旋都象是原裝配件,與伴奏曲嚴絲合縫。安迪甫一接唱,肖大姐就讚了一聲“好!”。安迪不僅唱得好,還邊唱邊搖著,一派流行歌星的風度。有了這麼棒的歌伴兒,肖大姐也就興致勃勃,再唱《讓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又唱《無言的結局》,接連唱了好幾首,絲毫也沒有想要結局的意思。
……
跳過了唱過了,又去吃晚茶。大家邊吃邊談業務,讓羅雅麗覺得很開心很充實。想一想晏蔚然離家去醫院時自己那種傷心落寞的情景,恍然間覺得那竟是很遙遠,很可笑的事情了。
晏蔚然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病號們早已用完了晚餐。他推開病房的門,看到護工正扶著柳琛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晏蔚然連忙放下東西,上前去攙。柳琛擺擺手說,“不用不用,其實我自己可以走了。你們看──”
說完,她自己扶著牆,慢慢地往前走,那樣子看上去還真行了。等到她一步一步地挪到床邊,歪歪身子爬上去,晏蔚然不禁拍響了巴掌說,“好哇,祝賀你,祝賀你。”
柳琛喘著氣,高興地望著他說,“哎喲,你來看看就行了,還買這麼多東西。”
“犒勞犒勞功臣嘛,要不是你,哪能有那些收獲。”晏蔚然說,“今天晚上,我得在這兒陪陪功臣呐。”
柳琛的眼睛裏有亮光閃了一下,嘴裏卻說,“不用麻煩你,我這兒有護工。”
晏蔚然不接她的話,隻是轉過身對那護工說,“你沒什麼事了,今天晚上你可以回家去。”
那護工連連搖著手,“不不,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晏蔚然加重了語氣說,“你還是回去吧,這兒用不著你。”
那護工知道是真的讓她回家休息,搓著手連連說,“謝謝,謝謝,那就讓你受累了。我家小外孫,正好今天晚上來……”
等那護工離開了,晏蔚然就坐在柳琛的床邊,拉住了她的手。
“你怎麼了?”柳琛覺得晏蔚然的神情有些異樣。
晏蔚然沉默著,他的手慢慢地滑著,滑過柳琛的手腕、胳膊,滑進了被子裏,滑落在柳琛溫軟的小腹上。
“是,我們的孩子?”他忽然開口問。
柳琛抖了一下,驀地紅了臉。
“你相信是你的嗎?”柳琛深深地望著對方的眼睛。
“嗯,我相信。”
柳琛的身子忽然一軟,把臉偏靠在晏蔚然的臉頰上,喃喃地說,“……是你的,我算了日子。”
晏蔚然緊緊地抱住了她,兩人竟一時無語。
柳琛在等待,等著聽他下麵要說什麼。同樣,晏蔚然也在等待,等著聽柳琛接下來會說些什麼。
沉默就象積雨雲,愈來愈濃,愈來愈重。晏蔚然終於覺得有些挺不住,於是他喘息著,象下雨一樣淅淅瀝瀝地說,“等你傷好了,醫生說可以做的時候,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