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2 / 2)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

肖明川集中精力聽法官宣判,直到“判處郭梓沁有期徒刑五年”這句話,清晰地灌入他的耳朵,他才再次把目光移到了郭梓沁身上。

法警上前給郭梓沁戴手銬,郭梓沁這時轉了一下頭,目光就掃到了肖明川臉上。肖明川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與郭梓沁的目光對接,盡管他在來路上,設想過郭梓沁麵對宣判後的種種表情,像什麼怨恨了,膽怯了,懺悔了,掙紮了,絕望了,以及破罐子破摔什麼的,但他剛才從郭梓沁的那一眼裏,好像沒有找到那些詞彙所賦予的東西,郭梓沁那一眼裏攜帶的東西有速度,有亮度,也許還有能量什麼的,總之是在肖明川的意料之外,讓他一時不好用語言來表述。

然而,盡管郭梓沁那一眼裏流露出來的東西難以讓肖明川解讀,但深藏在那一眼底處的一股很難被人輕易察覺到的活氣,還是讓帶著感恩心理奔回來的肖明川捕捉到了。

肖明川呼出一口長氣,緊巴巴的心裏,似乎得到了一些緩解,一直都在緊蹙的眉頭也散開了。稍後,肖明川不知怎麼的就明白過來,這會兒自己能夠放鬆下來,完全是因為剛才郭梓沁眼裏那股活氣流動的緣故,確切地說,那股活氣是一股摻雜著疼痛的活氣!肖明川在心裏過濾著那股疼痛,仿佛那股疼痛能滋養他什麼,化解他什麼,或是警示他什麼,他在心潮起伏中,漸漸感知到那股隱匿的疼痛,對郭梓沁未來的生命意味著什麼了——郭梓沁的心並沒有死,他埋在眼底的生命疼痛,就是他心氣的折光!

肖明川再次鬆動了一下眉頭,心想這樣就好,領了五年刑期的郭梓沁,又讓自己看到了他生命的另一麵,拿得起放得下,放下了站得住,站住了不萎縮,從生命難得這個意義上講,一個被判了刑的人,也還應該有生命的尊嚴意識,套用俗話說,就是去死,你也得有個不含糊的死樣,給生命一個敬意,或者說是一個道歉,除非是那種性格扭曲,心態畸形,對自己和社會徹底絕望的人,才會把對生命的全部放棄,在法庭上通過空洞的眼睛排泄出來。現在肖明川有理由認為,郭梓沁這是在認罪中,善待了他自己的生命,一如他昔日冒著死的危險,在洪水奔騰的寬溝裏,善待了我肖明川的生命一樣。

郭梓沁等人被法警帶出去了,法庭裏響起了亂亂哄哄的聲音,幾個熟人趕過來跟肖明川握手過話,肖明川左右應酬。後來他看見陳部長朝自己走來了,就拔腿迎了上去,握手問陳部長好。

陳部長不露聲色地說,回來了肖組長,回來聽聽也好。

肖明川道,陳部長,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跟領導彙報一下我那裏的工作情況。如今有了在京城外獨擋一麵工作經曆的肖明川,在說話與辦事上,已經不缺少沉穩了。小心當官,認真做事,這八個字,眼下差不多刻在了肖明川心裏。

陳部長邊走邊說,噢,你主持辦事處籌備小組的工作,有半年多了吧?

肖明川側身讓過後麵的一個女人說,快有七個月了陳部長。

唉,陳部長感歎道,一晃你在西安都待了快七個月了,時間過得真快呀!說到這裏,扭頭看一眼肖明川,再問,這期間一直沒回來過吧?

肖明川道,是的陳部長。

辛苦。陳部長說,又問,明川啊,有沒有著急把籌備小組的招牌換成辦事處的牌子呀?

肖明川搓著手說,掛哪塊牌子,責任都是一樣的陳部長。

陳部長笑笑,臨分手時說,既然回來了,就別忙著回去,下來找有關領導多溝通溝通。

肖明川回味著陳部長的這番話,意識到陳部長這是在拿話點撥他,多少有些正在往深處關心自己意思,因為大家都知道,陳部長的嘴是一張有分量的嘴,他的某些聲音,有時就是一個人仕途上的路標;他的某些意思,有時就是組織上待實現或是正準備落實的目標。多溝通溝通的涵義,說白了就是多走動走動,多交流交流,駐西部辦事處籌備小組的牌子,雖說早晚是要換掉的,但這早與晚的界線究竟在哪年哪月裏劃定,說起來就與肖明川的溝通能力和努力方向有密切關係了。付出才能得到嘛,活動才有機遇嘛,你肖明川棲身西安,不在領導的眼皮子底下,你不時常回來跟領導嘮叨嘮叨,彙報彙報,請示請示,領導哪能知道你在西安都幹了哪些具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