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奔喪 (2)(1 / 3)

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四哥這麼惱怒,雖有意外的興奮在腦門上跳躍,可還是掩不住心底的緊張,畢竟,這是二哥的葬禮,母親和二嫂又都在身後的屋子裏。這時,隻見我的三哥也竄到桌子邊,他好像一直躲在身後的黑暗裏,因為他過來時眼睛被燈光晃得使勁眯縫著。他眯縫著眼,瞅著四哥。我和身邊人,都以為他會罵四哥,或者把他推出去,這應該是願意圍著頭頭轉的他的拿手把戲,尤其在四哥的舅哥已不再有本事把他從家裏呼喚到工地的時候。可是,誰也想不到,三哥眯成一條縫隙的小眼睛在四哥那裏盯一會,突然轉向劉大頭,而就在這一轉之中,原來那種看不出任何意味的目光有了意味,有了劉大頭如果再說一句,他就讓他滾出院子的意味,因為他的眉頭使勁皺著,陷得很深的嘴角擠出扁扁的聲音:“老哥別不識抬舉。”

見此情景,吉成大哥終於忍不住:“幹什麼老三老四,不就是一句玩笑話嘛!”

大概意識到在二哥的葬禮上如此動怒不合時宜,吉成大哥說出那句話之後,三哥四哥沒再怎麼樣,梗著脖子又躲到黑暗裏。這個晚上,村裏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景象一下子就結束了。劉大頭提前離席,吉成大哥隨後也離了席,人們靜悄悄地吃飽喝足,紛紛散了去,還不到八點,院子裏就隻剩下我的哥哥姐姐和侄子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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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關於我的三哥,我一直覺得是個謎。如果說四哥對劉大頭的憤怒,是因為大半年留在家裏,耳聞目睹了劉大頭對四嫂的好,或者真實覺察了四嫂對劉大頭的好,實在忍不下去,那麼三哥是為什麼呢?他多年來圍著劉大頭轉,任何時候,都願意把他當成自身的一個籌碼,何故大庭廣眾得罪他呢。

揭開這個迷,還是在那個晚上的後半夜,那時,大哥、大姐、三嫂、四嫂、二嫂的三個兒子、三嫂的一個女兒,我們一起在三黃叔的引領下,到東山崗的土地廟給二哥的亡靈報到。三黃叔飯桌上受到劉大頭瓜連,吃了四哥三哥的臉子,可是他這樣的人的最大特點就是有職業理性,不會因為區區小事就撂挑子。從土地廟往回走時,他長一聲短一聲地喊著二哥的名字:“吉民――吉民――”聽起來仿佛二哥真就跟在我們身後。我是說,就在三黃叔一路喚著二哥名字回到家裏的時候,三哥借機為我搞了一個儀式。

說為我,是說他在接下來的儀式中,單獨點了我的名字。他讓從海邊回來的三嫂和一晚上都隻顧低頭幹活的四嫂熱了幾個湯菜,端到二哥的欞疚前,之後讓侄子把一直坐在屋裏的母親和二嫂攙出來,往供桌上插了三柱香,抱來一抱印著百元麵值的冥紙。他帶頭跪下來,抻著腰筋,一邊燒香燒紙磕頭,一邊認真地說:“二哥,你要是能顯靈,就顯給大夥看看,讓大夥知道,你三兄弟成不了了不起的人物,吉寬一定能成,你三兄弟成不了有錢的大老板超過吉成大哥,吉寬一定能成,一定能超過吉成大哥。”

說真的,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三哥心底下,居然潛藏著這樣一顆野心――代表申家母親這一份子人超過吉成大哥,也從來不知道他多年來圍圍當官的,是這樣的野心在作怪。某一天,當發現他已經沒有希望,或者發現他的希望可以寄托在別人身上,他就狗仗人勢,敢於挑戰劉大頭。

三哥一邊說,一邊用柴火棍挑起冥紙,冥紙於是旋起一股白煙,一團明亮的火苗向上盤旋,直至黑暗的天空。

這真是一個奇特的時刻,冥紙燒起的火照亮了二哥家整個院子,火星在二哥的欞疚前越躥越高,在黑暗中劃著神秘的弧線,最後歡騰的朝一個方向寂寂而去。那歡騰的、寧願消失的樣子,仿佛二哥的神靈真的在火光中顯現並冉冉升空,那一刻,我真的感到有某種東西就在火星消失時化在了我心裏,使我覺得我不再是原來那個因為愛情才進城的吉寬了,也不再是那個因為一時衝動想為兄弟們好好幹一番的吉寬了,而是一個肩負了家族命運,已經讓申家從我身上看到希望的創業者。因為我說出了一句我自己都沒想到的話:“我會成為大老板!”隨後,把林榕真給我的五千塊錢全部掏出來,扔在大家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