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天俱樂部出來,王闞不由打了個寒噤。夏夜氣溫宜人,璀璨的燈光將城市粉飾成玻璃城堡一樣,似乎不真實。
他又發現那輛白色車停在俱樂部廣場邊,他知道時下要跟蹤一個人並不難,各種定位儀能精確到五十米內。不過他早已做了防範措施,他和金西喜聯係都是用一個不為人知的手機號碼,但他原來的那個手機號又不能不用,官員和商人對換手機號是很忌諱的,一般都要二十四小時開機,以讓合作者放心其一切很正常,沒有潛逃,沒有被“雙規”,沒有被綁架,那意義太大了。
這個時候,他隻得使出老辦法:摳出手機電池,讓手機自動關機。這樣,就呈現出不在服務區、信號無法連接的狀態,就不會引起人的疑心。他的另一個手機是上個月石無塵給他的,說有家公司請他講課,送了兩部手機,就給王闞一部。對石無塵送的東西,王闞得表現出起碼的尊重,和石無塵見麵,他手裏就拿著這部手機。石無塵手裏也拿的是這部手機,從手機就能看出兩個人的密切程度來。
金西喜在電話中告訴王闞,對方是通過手機打到她房間的固定電話的,說明並不知道她的手機號。
他也有點犯疑:招待所紀律嚴格,應該不會向外界透露金西喜的入住情況。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身份特殊。
王闞又轉念一想,他認為也不對。如果對方身份特殊,那麼完全可以直接去金西喜房間,何必編一個笨拙的謊言。
他的眼神中掠過一絲不安:莫非對方想綁架金西喜?
繼而一想,這種可能性並不存在。因為隻有他和金西喜清楚,金西喜和古公子根本就沒見過麵。據他所知,古公子的紅顏知己不下兩位數,古公子是絕不會拿這件事做文章的。
又轉了一輛出租車,王闞才到了那家招待所。門衛認得他,揮手放行。他想這個時候,招待所外麵肯定有盯梢者,他沒必要遮掩,而是在門口掏出手機故意大聲問:“金小姐在什麼房?”
作為經紀人,他出麵來見金西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樣做還可以釋放迷霧,給對方造成錯覺。
進入金西喜房間,王闞才發現他徹底估計錯了:鄒副局長居然就端坐在金西喜房間裏!
在他吃驚的刹那,端坐一邊的金西喜已給他使了個眼色:“王總,鄒局長說要找你。”
王闞冷冷地望向若無其事的鄒副局長:“鄒局長,你就是公子派來的特使?”
對於王闞的冷眼,鄒副局長似乎是早有心理準備,搖搖手說:“王總,別誤會,我已向金小姐說明了,我聽手下報告說,招待所外有一男子形跡可疑,就過來巡查,沒想到那小子扭頭就跑,逮住一審,竟是針對金小姐來的,打電話假冒公子的人……”
鄒副局長這番說辭,連小孩子也不會信。不過王闞也明白,鄒副局長之所以敢找這麼一個破綻百出的理由,就是因為他有所恃,他隻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而已。他夜闖金西喜房間,萬一上頭或古公子真的追查下來,他也不至於狼狽。作為區公安分局副局長,對轄區內的招待所還是有保護之責的。
金西喜此時已鎮靜下來,恢複了那副高傲,起身沒看鄒副局長一眼便走向臥室:“你們聊吧,我不奉陪。”
王闞又鬆了一口氣,他想金西喜在此之前內心的惶恐不安,是因為她不知道鄒副局長的情況,現在她知道了。王闞也知道了,他知道金西喜因鄒副局長在身邊沒敢貿然給他打電話,他有點遺憾的是,金西喜沒有耍大牌,衝鄒副局長發脾氣。
對鄒副局長的嘴臉,王闞深感厭惡。他仰起頭,不看麵前的這個人。
鄒副局長摸索一陣,在便衣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放在茶幾上。
王闞打算不給他好臉色看:“怎麼,鄒局長還有事?”
“也沒什麼事,王總,不妨看看這張法醫鑒定書。”鄒副局長的聲音有點陰陽怪氣。
王闞隨意一瞄,沒有做聲,心卻提了起來。他知道鄒副局長這種公安油子,是來者不善,是不會有什麼好事找上門的,他馬上想到了那位韓國男人。
鄒副局長果然說的是那件案子:“王總,這是對那位韓商解剖化驗的法醫鑒定,權威真實,是最真實的原始版本……”
“這麼說,你們後來又炮製了虛假的版本?”王闞不無揶揄,在他的意識中,公然索取了錢財的人在他麵前隻是一隻狗,他沒有絲毫敬畏之心。
鄒副局長將鑒定書遞在他麵前,皮笑肉不笑地說:“先看看吧。”
王闞還是認真地看了下去,鑒定結論清楚地寫著“藥物超量而心肌梗塞致死”幾個字,他不由一驚,又看了鑒定書上的化驗數據:氰酸銨劑量超了一百倍。
“也就是說酒中含超量安眠藥。”鄒副局長收回鑒定書,折疊起來放入衣服口袋裏。
王闞飛速思考了一輪,慢條斯理地說:“鄒局長到底想告訴我什麼?他想死是他的事,與我有半毛錢幹係嗎?”
盯著王闞的眼睛,鄒副局長笑了:“王總,你可能有些事不知道,上次金小姐手包被盜,以及此次,都不是我的意思……”
王闞明白了,他以守為進:“難道是公子的意思?”
鄒副局長的臉色沉了下來,隨意地拍拍凸顯在腰間的手槍,大言不慚地說:“王總可能對公安的印象不好,的確,不少公安是流氓,利用特權敲詐勒索,無所不為,更何況刑警更是見官大一級!你也可能聽說過一個派出所所長拉下一位廳長的事吧,因為,刑警有時候製造一件案子,太容易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王闞知道自己不能硬碰硬,他可以動用關係讓鄒副局長的上司發指令,可讓具體經辦人鄒副局長會留下一手,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潛規則。
王闞揉了揉眼皮說:“鄒局長明說了吧,想要我怎麼做?”
鄒副局長卻不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張紙,輕輕推到王闞麵前。
那是兩個人的身份證信息。隻看一眼,王闞的眼睛就灼痛了,連忙閉上:兩個金西喜的圖像下,出現不同的身份證號碼和住址……
那晚,那位同學很快親自給石無塵回了話:下個周日應該有時間,到時他提前給石無塵打電話。
石無塵受寵若驚,雖說他已是知天命之人,但還免不了世俗。他想這就是人的悲哀和劣根性:媚權貴,輕貧賤。
這個好消息,他第二天中午才告訴鍾平。在一家人吃午餐時,石無塵看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漫不經心地對鍾平說:“大約下周日吧,我們去同學那裏走走。”
去走走,好隨意!石天宇和艾麗絲不懂,但鍾平是很懂的。她的手當時顫了一下,筷子落在桌上,也顧不上撿起,就興奮不已地站了起來:“真的?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