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領導拿起筆記本,開始通報案子的整體情形:“自你們市上今年夏天展開‘打黑百日會戰’以來,上頭紀委、檢察院、人大、信訪等相關部門,就不斷接到各種形式的上書、上訪。當然,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秘密的。這些人當中,既有完全與案子無關的人,比如,你們當地的老法律人、老幹部,也有涉案的家屬、律師,同時也不乏一些匿名的打黑參與人員、在職公務人員。而他們反映的問題,涉及打黑的方方麵麵,歸結起來一句話,就是‘打黑搞成了黑打’。
“上頭接到這些反映,進行了一些初核工作,在輿情沸騰,但又普遍缺乏證據的情況下,有關領導主要安排了以下幾方麵工作:一是讓紀委從黨委層麵,第一時間將情況通報給宋書記,讓宋書記心裏有底,並暗中著手預防打黑負麵輿情進一步擴大,以免給市上整體工作造成衝擊和影響;第二,在檢察院係統領導層麵,進行了特別通報,對凡是受理打黑案子的檢察院,責成嚴把案審關,尤其在審查起訴環節,要做到糾錯糾偏,從而杜絕冤假錯案發生;第三,在打黑進行到中途,線索進一步明朗的情況下,檢察院果斷抽調力量成立專案組,專案組經過這半年多努力,終於在昨天晚上取得重大進展,今天啟動正式收網行動。
紀委領導說個大概,之後輪到檢察院通報案件偵辦情況。陸成的領導捋了一把花白的頭發,望了望齊楚元,抬手朝他做個請的動作:“齊教授,你研究得比較透,先按照你的思路說一說,以便大家能抓住辦案的關鍵。”
齊楚元是個瘦高個子的老同誌,坐在那裏就像一隻螳螂趴在桌沿上。他顯得有些興奮,才一開口,手就比畫上了。“我到專案組以後啊,主要是根據案件偵破情況,結合自己對袍哥文化的一點兒研究,做了相應的分析和判斷。現在,從案件呈現情況看,呂孟莊、秦劍雄、劉子良這三個人,完全依照‘袍哥道’的一套規則,在這個城市裏麵建立起了一個現代的、秘密的、規模巨大、破壞力驚人的袍哥堂口。”齊楚元說著說著,學究氣就上來了:“那麼,這個堂口的龍頭大爺是呂孟莊,他是一把手。秦劍雄是四排大爺,他主要製造了水庫潰壩的案子。而劉子良呢,是七排大爺,獨立控製堂口人事,結成了一個既為他們三人所用,內部又能互相協作、互相利用的權錢交易聯盟。哎,你們看啊,龍頭大爺是首富,四排大爺是公安局長,七排大爺則是你們市裏經濟新區管委會主任,好像,好像還是市委常委,是不是?”
齊楚元直頭直腦地望著宋承言問,宋承言尷尬地點了點頭。“哎,這就有意思了,這本來就是一個由權力、資本、黑惡三者結成的高級聯盟,而從高級聯盟母體內,又派生出一個由七排大爺劉子良控製的二級組織。組織成員那是個個身家過億,他們要麼是手握權力的官員幹部,要麼是掌握資源、資本的企業老板,而他們的主營業務是啥,就一個,權錢交易。”
齊楚元說得眉飛色舞,陸成的領導在一旁聽,意識到他的話漸漸不在辦案路數上,就掐在此處接過話頭:“在座的要注意,齊教授說到了我們這次辦案的關鍵上。這次辦案,說白了也是一場打黑,可是在以往打黑實踐中,我們最頭疼的是剜不到根,打不幹淨。要麼,你抓幾個老大,以為抓住源頭了,結果這些老大一肩扛,底下的兒子、孫子全都逍遙法外,要麼是抓一幫馬仔、嘍噦、中層骨幹,看起來壯觀,結果上麵的老大又追查不出來。
“那麼這次呢,情況就更加特殊。因為它采用了袍哥堂口的組織體係,你明明知道它就是一個黑社會組織,明明知道它就是一個權錢聯盟,明明知道他們在搞權錢交易,甚至他們在你辦案期間不斷地殺人滅口,但是,就是抓不住證據,起訴不了他們,落不下他們的罪。可以說啊,我們專案組一度都知道他們老大是誰,他們自己也清楚我們知道,但不敢抓,抓了也沒用。他們手底下一個大圈子,一張人脈網,這些人在我們辦案期間恐怕都在搞權錢交易,但就是不知道他是張三還是李四,單是抓了張三,他上線李四就不明不白死了,多害一條人命,線索也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