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尾聲(1 / 1)

臘月二十九,整整下了一冬的雪終於停住了,太陽一早就從東麵山峁上冉冉升起。陽光格外明媚,它穿透了城市街道薄薄的晨霧,把趕早上班的人們、來往奔馳的公共汽車,還有終年守望在街頭巷尾的電線杆的影子,一概拉得長長的。

青湖公園荷塘上,最後一片枯黃的荷葉輕輕飄落下來,落在了湖麵上。幾隻白羽的鴨子,抖擻抖擻翅膀,橘紅色的扁嘴兒“嘎嘎”地嗚叫兩聲,搖搖擺擺就遊到了荷葉邊上。它們幾個猛子紮進水裏,把荷葉頂起來,扔到一邊,又攆上去,紮進水裏,再把它頂起來。

原本板結在小青河兩岸的冰淩,慢慢地破碎開來,它們陰一塊陽一塊悄悄溜進水裏,然後在清澈見底的河水中,一會兒鳧上來,一會兒紮下去,一眨眼的工夫,就遊出長長一段路程。

青河大道上那一排銀杏樹,黃葉早已經落光了,剩下光溜溜的樹幹,你隻有走到它們跟前,才瞅得見葉蒂兒上、枝杈兒上,冒出來淺淺一層新芽兒。

金控大廈停工了,裸露在牆外麵的腳手架生出了鐵鏽,大廈通身裹住的一層防護網,也東一處西一處地撕裂開來,就像破旗爛幡,一片一片吊掛在寒風當中。工地大門緊閉,門上貼了封條,隻有封條上檢察院的公章顯得格外鮮紅明亮。

從金控大廈一直往北,到了青河大道盡頭,再上民心路,便是孟莊。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孟莊上一派繁忙景象。你看那老的坐在輪椅上罵罵咧咧比畫了半天;少的爬在樓梯口,卻偏偏掛不齊整牆上兩盞紅燈籠;女的掃地撣灰跑出跑進;偏有那心閑的男人,提一桶熱水去給狗兒刷毛。

再看家家大門上張貼的春聯,依舊是千百年來的紅火氣象。還是大紅的紙,還是金黃的字,什麼“人和家興風調雨順”,什麼“富貴榮華兒孫滿堂”,什麼“家道順遂再添貴子”,什麼“耕讀傳家題名金榜”。

此一刻,就連孟莊後山上那一座荒蕪多年的義塚,也在陽光下生出暢快的氣象來。

義塚的圓土包上本來覆了厚厚一層白雪,這會兒白雪星星點點地融化,全都化成晶瑩剔透的水珠,正好東山的太陽照耀過來,水珠全都閃閃爍爍起來,真好似一把珍珠撒在了玉盤當中。

陶莕媛穿著一襲黑色的風衣,跪在義塚碑前的拜台上,她淚如雨下,一雙手抖抖索索地點燃了香燭紙表。

“爸,不孝女……不孝女莕媛……今天來看你來了。”陶莕媛一開口,已經泣不成聲,“女兒是來叫你……叫你安息,女兒要……要告訴你,女兒……女兒……已把殺死你,殺死鄉親的凶手找到了。”

陶莕媛是義田鎮人,她父親正是死於西山水庫潰壩。隻不過,在父親死後,她沒有同鄉親們一道住進孟莊,而是跟隨母親回了鄉下外婆家。以後,她又回到了城市,陰差陽錯來到呂孟莊身邊,來到蕭郡身邊。她心裏一直被父親遇難後屍骨不全的悲慘景象所籠罩,她從不在人麵前提起她父親的死,也從來不上義塚徒增悲傷。

其實,早在蕭郡報出“水山計劃”之後,她就開始悄悄關注西山水庫的這場潰壩。為了摸清真相,她不動聲色地幫呂孟莊演完結婚的戲,演完“輪妻”的戲,並在陸成發現她的戶籍檔案,得知她是潰壩受害人,又找來蕭郡跟她勸導時,她心甘情願給檢方當起了內線耳目。

“爸爸……爸爸,凶手全部被抓了,一個都沒有逃脫,你……你……你們……鄉親們,如果你們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陶莕媛號啕大哭,邊哭邊跪著上前抱住石碑,使勁兒磕頭。

身後不遠處,是專程陪陶莕媛一起來的蕭郡、陸成、叢鄲,還有蕭郡那位在股交中心工作的大學同學。

他們也都跟著跪下了,匍匐在地上,朝義塚磕了一個頭又一個頭。

2013年冬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