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現實啊……往往很適合拿來權充為一時無能為力的理由,很不錯,絕對無懈可擊的理由。
那國家呢?國家的未來還有誰肯費心思去關照?今日的苟且,在今後若是起了不良的後遺症,廣大的中國人民還能責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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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本以為,中國內戰就如同美國南北戰爭,是信念與信念之間互相較量的戰爭,不過現在看來,中國五千年累積下來,浩瀚廣闊的聖賢智慧,並沒有如實帶給祂的人民同等深遠的思考能力。一個沒有思考的國度,僅能是一灘死水,無法活魚的。
「司令假使不願執行總統的策略,下官也沒收到必須強迫您就範的命令,將軍大可隨意。」少女靜靜聽完鄭洞國的解釋後,也不特意繼續勸說,她在擔任傳令這方麵的堅持有時往往虛應故事,一定程度上談不攏,她便會自行打住,不再深入強辯。一方麵是尊重前線司令官臨場上的專業判斷,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避免落人口實,以防有心人士趁機造謠,惡意散播美國軍官擅自幹涉中國軍事的不利消息。
隻是,美軍委派米迦勒來華的初衷,是作為蔣中正的隨身護衛,如今,與其說是護衛,反倒更像隨意出入各個戰場,一天飛奔幾千裏路的私人信使。
「等等!妳不是說方案有兩項?那另一項是什麼?」見米迦勒就要結束談話,鄭洞國趕忙問了。這姑娘一開始還振振有詞,怎麼一下又變得不太說話了?
「第二個方案?總統提的第二個方案—」米迦勒意興闌珊,將自己聽到的原句原封不動照抄而出。「護送鄭洞國到沈陽取代堅守不攻,無能抗敵的衛立煌(注4)。」
「護送!?誰來護送?」
米迦勒小手指指自己,翅膀再次誇張的“嘩“地散了開。「若是司令您同意的話,我可以立刻帶您走,現在啟程,下官保證,肯定足夠在沈陽司令部入夜熄燈之前抵達。」
目前時間下午五點,軍營九點熄燈,長春到沈陽路途三百多公裏,她打算隻花不到四個鍾頭!?鄭洞國傻傻盯著少女那對活靈活現搧阿搧的雪白羽翼,半晌,他別了別手。「還是免了,妳早料定我不會答應,對吧?」
米迦勒委婉地點點頭,淡淡補上一段。「因為…我遇見太多了,黃埔子弟們,每每,總是讓人覺得扼腕,然後……又不曉得適時變通,假使要做個歸類,那大概,盡是些足以被稱之為—極度的性情中人吧!」
從略為惋惜的口吻聽來,她內心似乎早已給絕大多數的黃埔軍校畢業生塑了形象—一群滿腔熱血、理想崇高,卻終究時不我與,注定淹沒在大時代洪流中的可憐英傑。
取代衛立煌擔任東北剿匪總司令?若是如此,或許自己可挪用沈陽重兵解長春之危。「但我這一走,原本部隊低迷的士氣,恐怕更是一戳就破,長春一旦陷入混亂,堅守大半年的城池,隻怕轉眼便會易手他人。於情於理,身為長春大家長的我都不應該在這個節骨眼,上演一出臨陣脫逃。」
鄭洞國左思右想,得不到半點解決辦法,他無奈地望著少女澄澈的眸子,那是一雙絲毫未染,不摻半分世俗渾沌的美麗黑眸。「她用這般純潔明淨的眼神,來此傳達政府幾近放棄長春的不幸噩耗!?這想來是多麼令人痛心,校長!您為什麼偏偏把這種不討喜的苦差事推給個無辜的西洋姑娘,我寧可您指派的是其他人,其他能夠讓我狠下心腸劈頭胡亂謾罵的倒黴鬼,那樣一來,縱使無助於戰局,至少,尚能勉勉強強緩緩我這口渾壓在心頭的烏煙悶氣!」
兩人沉靜了好一會兒,少女大約認為口信已切實轉達,職責了卻,隻待司令官開口放人;鄭洞國此刻則是天人交戰,他深知自己並不具備突破當前困局的能耐,但又不忍心執行總統下達的計策(這策略分明是把長春當作棄子),眼見軍民一天拖著一天,百姓都瘦得皮包骨了,餓莩每日每夜幾十具幾十具地掩埋掉,整座城市弄得麵目全非完全不像給人住的,長此下去,不論最後結局如何,都將不是一個“慘“字了得,我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