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亂七八糟，夢裏時而有風聲，時而有女人，還出現過一隻巨大無比的眼睛。
女人拚命地跑，想逃離那隻眼睛的注視，我伸出手，把她拉過來。
剛接觸到這隻手的時候，眼睛的焦點就轉移到我的身上，黑黝黝的瞳孔裏密布我的倒影。
我一驚，就醒了。
天已泛亮，晨曦正溫柔地飄進我的眼眶。
又是一個新的早晨，可是我不得不以昏沉脹痛的頭腦來迎接新的一天。
昨晚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我翻開隨身電話，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正是幾小時前被我撥打了無數次的號碼。
我試著重撥，仍是那句答複：“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就把她當作一場夢吧，我對自己說。一個神經質的夜晚，一個神經質的女人，一個神經質的電話號碼，這比一場夢還要荒唐。
再糾纏下去連我自己也變得有些神經質。
於是我恢複了一個正常人的生活，起床、洗漱、穿戴、出門。天還是那麼冷，不過正好，可以把我發暈的頭腦吹得冷靜些。
地鐵站在寒風中展開它的形狀，我的腦中又不期然地想起數小時前的一幕。
仿佛那個女人的香氣還充斥在車廂內。
叫什麼名字？顧杏。我回憶起來，手指下意識地把它輸入了隨身電話裏的號碼本。
為什麼？不是說要把她徹底忘記嗎？我也解釋不了自己的行為，手指還在不聽使喚地按向通話鍵。
“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我任由這把機械化的女聲重複響起，把電話扔進了衣袋裏。
或許這樣就是徹底忘記的開始，我安慰自己。
這理由很充足，使我能夠安下心來打量四周。
全是一雙雙的眼睛，漠然而又冷酷，帶著或高貴或卑微的神采指向別方。
其中有沒有一雙眼睛在背後注視我？這想法讓我如芒在背，趕緊把自己的脊背隱藏在空曠的車廂壁一邊。
見鬼！我暗罵自己，再這樣下去你也會和昨晚的那個女人一樣，變成神經兮兮的。
我可不想在寒冬的午夜裏四處狂奔。
唯一增加勇氣的辦法就是放開自己。我轉過身，麵對著牆壁，把脊背袒露給無處不在的眼光。
感覺隨勇氣的上升好了許多。
可惜地鐵並沒有給我太多提升勇氣的時間，十分鍾後，我必須下車上班。
在那條小巷口，我特意轉頭看了看。
沒什麼異樣，還是一如既往的陰森冰冷。
我一步不停地經過，一步不停地走向水泥籠子。
終於可以見到熟悉的麵孔。
“李認，早上好。”每天第一個出現在我眼前的同事總是小雪。
“早上好。”我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就想溜回到我的座位上去。
小雪卻不肯放過我：“你怎麼了？今天的臉色那麼蒼白？不舒服？還是病了？”
我擋住那隻伸向我額頭的手：“沒什麼，隻是昨晚沒休息好。”
又是昨晚，這是我今天起床後第幾次想到了那個時間？
還好，小雪的話止住了我的胡思亂想：“你的臉色怎麼越來越難看？這樣吧，我去泡杯咖啡給你。”
又是咖啡！好象沒一樣事情不能讓我想起那個相處還不到半個小時的女人。
好吧，咖啡就咖啡，我決定不再受它的困擾，向小雪端起一個笑臉：“真是太謝謝你了。”
這句話好熟。
當我剛想出這句話是出自誰人之口時，一隻手就搭在我的肩上。
“小子，昨晚去哪兒快活了？”我認出是阿德的聲音。
“去去去，”我把那隻手撥到一邊，“昨晚我就在這裏快活，抱著電腦雲遊巫山呢。”
“難怪，我看電腦怎麼瘦了一圈，原來油水全讓你給抽光了。”穀徳還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
“對，改天我就去抽你那部電腦的油水。”我一邊回應一邊癱倒在座位上。
阿德不再理我，轉頭向小雪說：“你看，我說這小子沒事吧？還會油嘴滑舌的。你那杯咖啡真是浪費了。”
我趁著談話目標轉移的空暇，打開電腦，半分鍾後，一副奇怪的畫麵出現在我的眼前。
那個女人！顧杏！她在電腦裏正對著我笑！
難道我也出現了幻覺？我急忙擦眼，電腦裏還是那個女人。
幾個小時前還挺迷人的笑容現在看起來詭異無比，迫使我後退，再後退，一直到跌坐在地上。
我的手帶起的物件落地聲立刻引發了一片混亂。
“怎麼了？李認？你沒事吧？”焦急關切的是小雪的聲音。
“你在玩什麼雜技？”這是阿德。
我卻說不出話來，隻能用手指著那部電腦。
在其他人眼光移過去的瞬間，我千真萬確地看到：那張笑臉慢慢轉淡，象雪花融化一樣，漸漸散開，變藍，最後變成我熟悉的桌麵。
這不是我眼花，我敢發誓。
一隻手把我從昏亂的誓言裏揪了出來：“你這是怎麼了？”
這句話使我立刻變得理智，經理的聲音，在他麵前什麼胡話、鬼話最好還是全憋在肚子裏。
我急忙尋找理由：“可能是沒吃早餐，頭有點暈。”
顯然這個理由可以蒙混過關，我看著經理的背影由大到小，由小到無，消失在房門後，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要不，我幫你買些早餐吧？”小雪還在往前湊。
“好吧，”為了讓謊話貫徹到底，我索性假戲真做，“不過你要記得，千萬不要買咖啡。”
一提起咖啡我就不得不麵對眼前的電腦，這部見鬼的電腦，正在麵無表情地等待著我的靠近。
冷冰冰的桌麵，再也找不到剛才那個笑容。
我試著一個個點開電腦裏的文件，都在，全都安分地躺在既定地方，與昨日並沒有絲毫不同。
真是幻覺，我不停地給自己信心，也許是自己太過思念別人的緣故。
思念？那麼說我是愛上顧杏了？另一個疑問浮上我的心頭。
好吧，我被迫承認，我是有一點點喜歡她。就是因為這一點點，所以才會導致剛才的舉動。
這一次認知激發起心底的暖流，也溫暖了我的身體。
順帶著引起身體裏的一連串震動。
我隨手扔進口袋的隨身電話，居然一直在堅持不懈地重撥著那個號碼。這一刻，從聽筒裏傳來的一長一短電流聲表明：電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