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這八個字,是任曦有意識之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有個溫潤低沉的聲音,恍若清泉般好聽,他站在太陽下,就好似天神,看著血泊裏的她,笑歎如此一句,似乎是在誇獎她。
這是重生的任曦第一次見到她的大哥——楚氏皇族恒公子,就如“恒”這個字一樣,楚恒比驕陽更加明豔,是一個仙訣般俊逸又頂天立地的男人。她永遠記得他同她說的一句話:“楚家子弟個性尊貴,氣節凜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才是堂堂千年楚氏皇族的尊嚴和驕傲。”
皇族的尊嚴和驕傲,這是什麼,前世身為平頭百姓的任曦一直都不懂,但此刻站在漢水大江畔的她終於明白了。
她明白了楚家先君的絕決,明白了楚家子弟的驕傲——那是一種自由,在曠古年代難得的自由。尊貴的人,不在身上多少華貴珠寶,而在於有一顆貴重的心。
現在,隻要跳下去,她也能獲得這樣尊貴的自由,不被汙穢的陰謀玷汙,不為強勢的權力折腰,不做他的金絲雀……
隻要跳下去,她就是自由的。
崖邊春風正暖,梨花紛紛揚揚落下,如雪如夢,勾起了她心頭無盡的回憶。任曦還記得,她第一天來到這裏的情形,那是多麼的烏龍和好玩兒……
當她醒了的時候,還清晰地記得載重四十噸的鐵粉大拖車迎麵橫掃而來,黑色的鐵粉如洪流,駭然撲麵壓下……,她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有些殘忍冰冷,但更多的是驚恐:前麵的奧迪小轎車被碾壓成了鐵片,而她的小破QQ車——她就沒看見了,因為,她死了。
但是,她重生了,生在黎城楚家,成了小小的嬰兒,隻是後來世事弄人,她隻記得自己死亡,不記得自己已然重生過一次。
“你是黎城楚家的老三麼?”
任希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刺眼的太陽讓她不得不屈服,她又不是後羿,能無視太陽的炙熱光芒,還去瞄準它。她想要伸手去擋一擋,卻也動不了。就像是夢靨一樣,盡管用盡了生平最大的力氣和決心,卻動不了一根手指。
任希沒法開口,影影綽綽之間,她隻看到了一個白色的高大身影,在太陽下朦朧著,就像是天神一樣聖潔。
“公子,這不是三公子,是我們家大小姐。”
“哦?為何男裝示人,你們又要去哪兒?”
聽聞是個女孩兒,楚恒眉尖微蹙,掏出帕子,俯身替躺在地上的任希包紮傷口。侍衛見狀,也急忙去車裏取傷藥,在楚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女孩兒要格外精貴地供著。
因為,南楚帝族楚氏,已經一百八十七年無女嗣了。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顯然是黎城楚家想要逃避什麼,才故意隱瞞不報的。
楚恒臉色不太好,跟隨任希的侍女青青被他身邊的侍衛瞪得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地說:“回主子的話,這是我們家大小姐,十四歲了,老爺夫人怕——所以一直養在外邊,此次回來是為議婚,卻不料慘遭橫禍。”
橫禍?楚恒並不這樣認為,若是橫禍,他又豈會趕來黎城?隻是不曾想到,究竟還是晚了一步,楚家稀薄的宗嗣又絕了一處。
聽著別人說話,任希恍恍惚惚間覺得自己不是在陰曹地府,但是她也不認為自己積了大功德,能夠去極樂世界。她動了動,想要問這究竟是在哪兒,誰能去叫個救護車。
到了此時此刻,任希覺得哪怕做個高位截癱的殘疾人,隻消活著,就很好。
活著,太特麼的好了!
若能活著,她一定早晚三炷香,把家裏的土地爺灶王爺等等所有神仙爺都好好供奉起來。
楚恒見她有了意識,便溫聲安慰她:“沒事了,你叫什麼名字,哥哥會救你的。”
“我……叫任希……”
“任曦?”楚恒好看的眉又微微皺了起來,旁門庶宗的女孩兒,怎得用了嫡宗的字,曦者,從日,黃道陽光也,就像是他的名字裏,也有個太陽……
盡管不悅且疑惑,但楚恒還是彎腰抱起了‘任曦’,將她帶回了南楚京都皇城,帶回了楚家嫡宗的大院,和他尋回來的另外一個弟弟養在一起教育。
於是,渴望活命的現代人任希,就在一個梨花碎飛的季節裏,借由楚恒尊口玉言,重生變成了南楚帝女楚任曦。
唯一可惜的是,雖然存了帝王之家的名分,但坐莊的卻並不是楚家。
這楚家家族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那也是簡單透頂了。因為加上任曦這個半途出現的女兒,昔日世人謂之“千年楚家”的堂堂王族,可憐到隻剩下五個子嗣了。
這樣的家族,在這種年代,不能叫做簡單,應該叫做簡陋。
任曦覺得誤會雖是誤會,但她也不介意自己的名字從希望變成朝陽,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她便也入鄉隨俗了。
她,楚任曦,現在可是堂堂楚家大小姐,是南楚最最貴不可言的女子了。
這些,都是任曦從大丫頭青青那裏聽來的,她一個民辦破爛學校的美術老師,除了畫畫,一無是處,實打實沒什麼文化。幸而她做過混混,還有打架罵人這樣的一技之長,否則,真是弱到豆芽菜都嫌棄她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