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君元一直沉默地坐在船尾,眼睛卻是將船上所有人的狀態都看了個清楚。範嘯天的表現讓他覺得此人不但掩形、逃遁的嚇詐屬技法匪夷所思,而且內修和心境的層次也是非同凡響。秦笙笙的話雖然拐彎抹角,但其意圖還是很明顯的。範嘯天卻不緊不慢地跟著搭腔,並且意念隻是停留在欣賞秦笙笙說話的聲音節奏上。這樣的人要麼真的迂腐到家了,要麼就是城府極深,將厚黑之學、內防之術運用到了極至。
眼下幾個人雖然可以算是一個團隊,但關係其實極為微妙。
齊君元在瀖州被秦笙笙利用,泄漏消息導致刺殺顧子敬的活兒打旋(失敗的意思)。但自己所收到的“露芒箋”中的確有要求帶秦笙笙去秀灣集,所以從這點上可以確定秦笙笙和自己是一路的。範嘯天和王炎霸師徒的任務中也有帶秦笙笙走,有秦笙笙作為媒介,範嘯天和王炎霸兩個也是可信的。蹊蹺的隻是離恨穀中怎麼會同時安排兩路人找秦笙笙,她有什麼特別嗎?還是自己和範嘯天對“露芒箋”上內容都存有誤解,悖違了離恨穀原有的意願和計劃?
啞巴也應該是可信的。自己前往秀灣集等下一步指令安排,是“露芒箋”上非常明確寫好的。而啞巴也確實是被安排在那裏等行芒的,黃快嘴就是個無法模仿假冒的證明。從這點上來講,他比範嘯天師徒更具可信度。
但這其中有個關鍵問題,如果秦笙笙本身就是個疑點,那麼其他與她有聯係的可信對象就要全部被推翻。
齊君元腦海裏將之前的所有情況梳理一遍,而且思考的重點就是秦笙笙。
秦笙笙在南唐境內的做法以及她私仇的內情原來可以不加考慮,因為是離恨穀派出的人,資格和可信度歸穀裏評估,而齊君元隻需要把自己的任務做好就行了。但是現在的情形不同了,自己的刺活沒有完成,然後是各種意外接踵而至,下一步的安排和任務也一直在往後拖。從秀灣集拖到上德塬,再從上德塬拖到呼壺裏,始終沒有一個能代表穀裏做主的人來把局勢和任務明確。但隨著時間和地點的變遷,秦笙笙身上原來還不算太奇怪的現象便凸顯出來。比如說她隻是個穀客,為何技藝比穀生還要高,掌握的武器就連各技屬執掌都未必擁有。比如說她複仇為何不直接去臨荊縣,反是在時間很緊的情況下仍守候在瀖州,直到攪掉齊君元的刺活才算。再有,秦笙笙先後遇到啞巴、範嘯天,首先問的就是有沒有“同屍腐”的解藥,為何見到裴盛和唐三娘卻沒有急切地問解藥?甚至到現在都沒有聽到她和那兩人提到解藥的事情,這應該是最奇怪的事情。
這趟刺活出得太累太費腦子,但齊君元之所以沒有趕走身邊可疑的人或是斷然離開這群人獨自行動,是因為目前他仍能夠通過這群人各自擁有的絕技確定他們都是離恨穀的成員。思前想後,問題可能是出在穀裏各屬執掌相互間沒有協調好,銜接上發生差錯,從而導致混亂、誤會。
不過齊君元偶爾也會從腦子中閃過另一種可怕想法,這想法早在秀灣集時就已經有過:“遭遇到的連串不正常情況中會不會存有某種陰謀?”有這樣的想法一點不奇怪,畢竟齊君元是個有思想有經驗的一流刺客。
船上除了齊君元在暗中觀察外,範嘯天也在認真地觀察著別人。所不同的範嘯天隻盯住一個人仔細地看,這人就是唐三娘。
終於,範嘯天鼓足勇氣開始行動,慢慢地朝唐三娘旁邊湊近。腆著臉,擠著笑,吊著嗓子跟三娘套近乎:“嘿嘿,大妹子,我瞧著你的麵相就跟菩薩一樣,由心底生出股子親近勁兒。也真是的,你我以往天涯海角,老天偏偏捉弄,讓我們同船共渡,那可是百年修的緣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