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來自哈爾濱的陳靜怡,家裏條件稍好些,父親是個實業家,姥姥家還開著中藥鋪,但東北淪陷後,舉家遷到北平,家境每況愈下,如今她手上也沒了現錢,路上曾經變賣金墜子,現在卻無論如何不肯動用藤箱裏的東西,隻說箱子裏是書籍。最後三人隻能把身上的錢都拿來買了幹糧,沿著鐵路步行。
這一路,足有八百裏,不知要走到猴年馬月,為此田佩芝想起來就要抱怨了一遍,話裏話外說陳靜怡太吝嗇。
邱鹿鳴聽不下去,回懟她:“你閉嘴吧!若不是你便秘非要下車活動,如廁又磨磨蹭蹭,我們怎麼會誤了火車?”
田佩芝臉色通紅,當場就哭出來,跺腳說:“是!就算是我連累了你們,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什麼叫就算?本來就是!”邱鹿鳴瞪眼睛。
田佩芝捂著臉繼續哭。
第一天走下來,三人全都磨破了腳,她們哭著用指甲掐破水泡,這樣的精疲力竭,也隻走了二十公裏而已。
第二天傍晚到達一個小鎮,在那裏遇到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藥材商人,聽出幾人的北方口音,攀談起來得知,那人多年前曾與同去四川灌縣交易藥材的陳靜怡的姥爺有過一麵之緣,他自稱姚祖德,拱手稱姥爺為王神醫,不僅說出姥爺的姓名,還詳細描述姥爺的外貌,說老人家幫過他。當聽陳靜怡說老人已經故去時,還難過得掉了眼淚。
三個小姑娘確認這人不是壞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亦步亦趨地跟著那商人結伴走了八天,還吃了人家不少幹糧。可惜,姚祖德接下來還要去石屏等地采購,她們隻能與之分道揚鑣。臨行姚祖德好心提醒她們,傍晚前到達蒙自城,就盡快聯係一個販貨的馬幫,跟著馬幫走,會比她們三人單獨行走要安全許多。
說完一臉慚愧地對著她們一拱手,轉身西行而去。
姚祖德一走,田佩芝就開始抱怨,“不夠義氣,既然那麼崇拜你姥爺,怎麼不說給咱仨買三張去春城的火車票?”
陳靜怡可做不到開口跟人要錢,她冷冷說:“嗬,那你現在追上去啊,跟人家討要,還來得及。”
田佩芝哼了一聲,“我追什麼追,又不是我姥爺的故交!”
“難為你還記得人家跟你非親非故!”陳靜怡也哼一聲,繼續趕路。
“這亂世,命能保住就不錯了,隻有你還顧及什麼假清高!”田佩芝又嘟囔了一句,跟上了她們的步伐。
因姚祖德特別提過,這段路曾有馬匪出沒,三人一路便如驚弓之鳥,每每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慌忙躲到樹叢裏。
說來幸運,這天田佩芝又趕上便秘,三人便到路邊草叢中解手,竟可巧躲過了一撥馬匪。三人聽著馬蹄聲、呼喝聲,嚇得大氣不敢喘,她們縮在樹後,眼睜睜看著四個彪悍男子,扛著搶來的兩個哭號掙紮的年輕女子,發出桀桀怪笑,縱馬拐上一條岔道,揚長而去。
三人互看一眼,慶幸不已,卻都腳軟的走不動路,直過了半小時,大路上仍無動靜,這才敢鑽出草叢。
上了大路,三人顧不得腿腳是否酸疼,朝著春城的方向,發足狂奔。
陳靜怡體質最弱,又驚又累的,沒跑多遠就失足滾下一處陡坡,磕破額頭,血流不止。等被兩人拖上來,已是昏迷不醒。
邱鹿鳴自覺身體稍好些,主動承擔了大半背負的任務,隻可惜她並不知,背後的同窗好友已化作一縷香魂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