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道第一章山門
紅日初升。千萬道霞光中,大山蘇醒了。
清晨的露水被太陽光芒蒸成了水汽,山腰處已然是白茫茫一片,陽光穿透樹林,被霧氣折射成七彩顏色。草叢裏灰色的野兔咬著嫩葉,長耳朵機警的警惕著,一隻土狼從後方一躍而出,卻撲了個空,兩者追逐片刻,終於還是被野兔逃了性命。鳥兒鳴叫,在枝杈間飛翔追逐,嘰嘰喳喳的衝上天空。山峰頂處,露出白牆黑瓦的一角。
土狼追丟了獵物,有些喪氣地慢慢的在林間緩步而行,忽然豎起耳朵聽了聽,急忙轉過身幾個跳躍,鑽到密林深處。“踏,踏,踏。”一陣急促得腳步聲傳來,隻見一名黑袍道人疾步如風,快步向著山上奔去。青石鋪就的山路不知道已經有多少歲月,早已磨得光溜溜的難以行走,沾了露水更是濕滑,這道人卻走得極穩,連身子都不晃動一下。他身材不高,肩寬背厚,赤紅色臉膛,烏黑的胡須虯結,一雙闊目黑白分明,偶一轉動時候精光四射,好像搜尋獵物的鷹隼,令人生畏。
道人身上道袍下擺處被露水打濕,左肋下挎著一柄長劍,右手卻提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的腰帶,卻仿佛提的是隻剛生出的小貓般毫不費力。腳下步子大且快,大袖當風,簡直要飛起來一般。那孩子忽然痛苦的咳嗽起來,一聲接一聲,將心也咳出來一般。道人眉頭一皺,聲如銅鍾般喝道:“亂叫什麼?這麼點病痛也忍受不住嗎?”口中雖然嚴厲,腳下卻悄然放慢,以另一隻手在孩子後背粗暴的拍弄了幾下。
少年本來咳得心肺間震顫不已,又被這道人提著飛奔了幾十裏路,搖晃的整個人都要散掉了,現下被這道人弄了幾下,稍稍緩了一口氣,被道人一通嗬斥,咬緊了牙關,把接下來的幾下咳嗽硬生生憋了回去,抓住道人袍袖的手卻忍不住用力攥緊,臉上漲得通紅。道人雖看不到少年的臉,卻可以看到他攥緊的手,知道這少年此刻好強心起,不肯再受到自己責備強行忍咳,心中不覺好笑,然而他平日裏一貫冷麵示人,此刻臉上自然不會有什麼讚賞之色,隻是腳下步子放緩,說道:“想咳嗽就咳嗽,硬憋著充什麼硬氣?”
山路越走越高,繞過一道石壁後豁然開朗,麵前出現一片平整地麵,中間卻是一座道觀,占地不過十幾畝,白牆黑瓦,雖然經曆千年歲月卻不見絲毫破敗之色。門前種著兩排垂柳樹,樹下是幾塊青石,光滑潔淨,顯然常常有人在石上休息。門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子匾額,上寫“浩然觀”三字,左右一對八角銅鈴,清風拂過,叮當作響。
道人才到門口,兩名道童本來靠著門口歇息,立刻直起身疾奔出來,陪著笑迎道:“孫師伯,您回來了。”道人嗯了一聲,臉上卻一派嚴肅,開口罵道:“莫閑,莫遠,你們兩個懶貨,是不是又在偷懶?我浩然觀是修行大派,說不得何時便有哪一門派的高人到訪,豈可馬虎?你們如此輕慢本務,若是在我的門下,非要罰你們麵壁三月不可。”
兩道童連連賠笑,心中止不住的叫苦:守門迎客這個差事太過無聊,兩人站了許久沒有人來,便有些懶散,卻不料正被師伯捉個正著。換作旁人倒還罷了,孫必雷孫師伯素來看重規矩,最是不講情麵,隻怕這一次免不得要受些責罰了。
莫遠倒是機靈,知道此刻若是辯解會引得孫師伯越發不快,急忙賠笑道:“師伯所言極是,是我二人懈怠了,明日自當向執法長老領罰。咦,這小娃兒是誰?怎麼勞得師伯帶上山來?”
孫必雷低頭看了少年一眼,手一鬆,扔在地上,道:“山下李家集發了瘟疫,全村死了上百口,這小子父母叔伯都死了,自己卻是命硬,還有口氣被我救了。我見他可憐,隨手帶上山來,免得過幾日不是病死便是餓死了。”一聽說是瘟疫,兩個道童也不由得心頭一哆嗦,哪怕修道人來說碰上瘟疫也不敢說無恙,何況是些凡夫俗子。孫師伯隻說了三言兩語,不欲深講,可三百來人的小村幾天功夫落死了半數,足見這場瘟疫的可怕了。
莫閑強笑道:“雖發了瘟疫,可有孫師伯施以回春妙手,想來定是止住了。”低下身子,在少年肩頭輕拍兩下,道:“這小子被師伯帶上山來能入我浩然觀修行道法,這番卻是因禍得福了。”
孫必雷雙目一瞪,須眉皆炸高聲喝道:“說得什麼混賬話!幼而喪親,家破人亡乃是人生之大不幸,豈可用來開玩笑的?!”
莫閑這下子馬屁排在馬腿上,羞得麵紅耳赤。一旁莫遠急忙解圍:“師伯說得極是,對了,掌門師伯有吩咐,若是孫師伯回來了速去正氣堂有要事商議。”
一聽說掌門有命,孫必雷隻得作罷,哼了一聲,瞅了瞅地上的少年,對兩個道童道:“我去見掌門,你們兩個將他抬進去,灌兩粒祛邪益體丹,好生照料著。”說罷邁步進了道觀。
兩名道童連聲答應,隻待孫必雷走遠了,才彼此對望一眼,苦笑著做了鬼臉:這一番得罪了孫師伯,隻怕過幾日便有責罰。當下急忙把少年抬到觀內住所,依孫師伯所言灌了丹藥,眼看著他潮紅的臉色有所緩和,才鬆了口氣。兩人也是有心,知道孫師伯一向心高,道法精深卻一直沒有收徒,此番下山卻帶了這少年來,說不定日後便收入門下,今日好生照料,算是結個善緣,以後在孫師伯麵前美言幾句,總會有些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