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戰爭結束了。”
將軍微微昂著頭,聲音微微發顫,一個字一個字說著:“大將軍軍令:東西交給合適的人選,送去它該去的地方,從此刻起,天罪第七軍團使命完成,此令為最後的軍令。現在,我,天罪軍團軍團長傅天寒命令:天罪軍團,全軍卸甲!”
所有人沉默著,隊列仿佛一條黑色河流,冰封後平靜的水麵下是奔騰不息的浪濤。
傅天寒默默的等待著,麵孔隱藏在深深的夜色中,隻可以看清如同刀斧削刻一般的堅硬的弧線。
“蕭重!”傅天寒大喝一聲。
蕭重壯碩的身體抖動了一下,馬上應道:“末將在!”
“傳達我的軍令:全軍卸甲!”
蕭重臉色發青,嘴唇輕輕顫抖,曾經在戰場上一往無前的猛將此刻卻跨不出一步。他大口地喘了幾口氣,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將軍有令:天罪軍團,全軍卸甲!”
全軍沉默,沒有一個人動一下,此刻,他們是一群堅硬的石頭。
蕭重的身子在顫抖,猩紅的眼睛中放出凶狠無比的光芒,半是嚎叫半是哭泣著傳達著軍團長的命令:“天罪軍團,全軍卸甲!”
依然是一片沉默。
“你們這群狗屎,雜碎,混賬東西!你們在幹什麼?全、軍、卸、甲,軍令裏哪一個字你們他媽的聽不懂?天罪軍團什麼時候有了一群膽敢違抗軍令的混蛋?”蕭重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從肺管子裏直衝出來,帶著騰騰的熱氣和鮮血的味道:“從現在開始,你們這些狗屎自由了。你們可以重新踏入輪回,不用再在這裏傻傻的守衛這個連你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了。來世你們可以投胎做人了,可以自由的曬太陽,下地種田,可以在床上美美的睡覺,可以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你們這些混蛋還在等什麼?雜碎,白癡,王八蛋!”他呼的一下扯下戰袍,用力的扯斷係甲的皮帶,把沉重的鎧甲當啷一下拋在地上:“所有人都他娘的給我一個字一個字聽清楚,我不想再重複第三遍了:將軍有令:全!軍!卸!甲!!”
死一樣的沉默。
終於,一個鬼軍慢慢的解開戰袍,整齊得疊好放在地上,脫下戰甲,輕輕放在身前。然後,猩紅的眼睛注視著將軍,眼眶中沒有一滴淚水,隻有無盡的火焰燃燒。
他用盡渾身力氣,向傅天寒敬了個軍禮,然後回過頭,穿著貼身的單衣,高昂著頭義無反顧的走入黑暗中。
一排排的鬼軍默默的重複著同樣的流程:默默的解開戰甲,默默的放在地上,默默的站起來,敬禮,毫不猶豫的離開。軍令必須執行,哪怕這是最後的令軍團灰飛煙滅的軍令。
傅天寒的手一直停在胸口,從未放下。每一個鬼軍敬禮離開,他都會無聲的念起他的名字。
直到麵前的隊伍已然空無一人,傅天寒的手仍然沒有放下,就這麼一直舉著。
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聲,蕭重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毫無形象的翹起雙腿。
傅天寒皺了皺眉,回頭看著這個毫無顧忌的老兵痞。
“我已經卸甲了,不再是你手下的兵了。”蕭重咧嘴滿不在乎的說:“死人臉,老子愛在這呆著,誰都管不著。”
“你身邊這些都是?”傅天寒指了指站在蕭重身後的依然按照隊列站立的鬼軍,不穿盔甲的鬼軍,依然站得山嶺般不可逾越:“一共一百三十六人,都不想走?”
“都是一群無牽無掛的孤魂野鬼,能到哪去?”蕭重好似滿不在乎的說道,隻是目光有些躲閃的味道。
“至少你們可以重入輪回.......”
“去他娘的輪回!”蕭重大聲說道:“喝一碗忘憂水,忘了這一輩子所有的事,下輩子投胎做農夫,做工匠,運氣好的話念幾天書,取個老婆生個娃,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都是狗屎!將軍,你看看我的手,”他舉起兩隻手掌:“老蕭的兩隻手握過刀把子,拿過槍杆,拉過弓開過箭,這他媽的就是一雙殺人的手,打仗的手,你能想象老蕭用著兩隻手拿鋤頭握筆杆子?還有董肅這個混蛋,”他指著旁邊那個依然穿著盔甲的男人:“你指望者這家夥能將來有好日子過?他這笨蛋出了軍營連邁哪條腿走路都不知道!將軍,我們是軍人,最好的軍人,每一根骨頭上都刻著軍人兩個字。活著的時候是軍人,死了也是軍人,哪怕輪回個十萬八千次,給我們刀槍照樣是戰場上廝殺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