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的長相非常奇特,皮膚黝黑,毛發赤紅,簡直如同雷神之子。他一會兒看看金光燦燦的楣窗,一會兒又望望侍女們華麗的衣衫和榻榻米那講究的鑲邊。當母親讓他給藤吉郎施禮時,他便把臉偎在母親肩頭撒起嬌來。
“真沒出息!”阿悅瞪了兒子一眼。“你要麵向大人,雙手伏地來答話。大人問你今年多大了?”於是,這孩子看向藤吉郎,一邊微笑著一邊說:“我七歲了。”“哦,七歲了。”藤吉郎也笑起來,他仿佛看到了從前那個頑劣不堪的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虎之助。”
“噢。這名字真有氣勢呀!”這時,虎之助突然站起身,他仿佛發現了什麼東西,想要去院子那邊。“坐下!”阿悅嗬斥了一聲。“其實,我千裏迢迢從中村趕到這裏,是想請求大人把這孩子留在身邊聽用。因為他父親彈正就是一名武士,所以我也想讓這孩子成為武士,這樣也對得起我死去的丈夫。”
阿悅一隻手緊緊抱著孩子,她的眼淚打濕了榻榻米。藤吉郎一邊聽一邊點頭,當阿悅說完後,他開口道:“可以,就把他留在我身邊吧!隻要他有此誌向,我一定把他培養成一名出色的武士。虎之助,過來!”藤吉郎招手讓孩子過去。
“是。”等候已久的虎之助來到藤吉郎麵前,並施了大禮。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母親,重新雙手伏地。想必阿悅之前曾教過他麵見大人時要如此行禮。看到兒子雙手伏地的樣子,阿悅既憐愛又擔心。“看來這孩子還挺不好管教啊!”藤吉郎嘀咕了一句,旁邊的寧子和母親也不禁露出笑容。
“虎之助。”
“是。”“再往前來些。”“是。”“你想當武士嗎?”“想。”
“武士為完成任務,常要拚上性命,有時生死隻在頃刻間,你不怕嗎?”
“不怕。”“你的父親加藤彈正就是一名武士。你也要成為一名了不起的武士,好讓母親放心喲!”“……”
虎之助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突然意識到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阿悅一時間淚流滿麵,那是欣喜的淚水。藤吉郎看了一眼左右,命令道:“誰去找一下侍童長堀尾茂助,讓他把市鬆帶過來!”
同時,藤吉郎又說道:“給虎之助拿些點心來。”於是,寧子拿來了點心。開始虎之助隻是盯著點心看,最後終於忍不住拿起一塊大口吃起來。母親阿悅見此情景,不禁紅著臉嗬斥道:“虎之助,你怎麼這麼沒規矩!”
寧子和母親急忙說道:“不用管那孩子,你就待在這兒吧!”於是,阿悅隻得遠遠看著兒子。這時,堀尾茂助從東側廊簷走進客廳並站在遠處待命,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侍童。
“聽說大人找我。”茂助伏身施禮,身後的侍童也學著他的樣子,笨拙地施著禮。盡管這侍童比虎之助年長幾歲,身體也要魁梧一些,但臉上仍流露出一種鄉下人的土氣。他麵色黝黑,臉上殘存著一些天花痘印,兩個鼻孔大如壺嘴,怎麼看都是一副笨手笨腳的模樣。
“市鬆,你有夥伴了。以後你就和虎之助一起聽差吧!”聽到藤吉郎的話,市鬆有些靦腆,隻有眼睛在滴溜亂轉。此時的侍童隊已有十多個孩子了,身為隊長的堀尾茂助小聲對市鬆說:“你應該走到大人麵前,然後坐到那孩子身邊。”
於是,市鬆坐到了虎之助身邊,斜眼打量著這個跟自己差不多的鄉下孩子。
“姨媽,你知道這小鬼是誰嗎?他就是我在二寺借宿時遇到的那個木桶匠新左衛門的兒子,名叫市鬆。”“哦!”阿悅看著市鬆,顯得非常驚訝。
“這孩子就是新左衛門的兒子呀!當年丈夫去世時,他曾帶著兒子來數山看望我們……不知不覺,這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去年我多方查詢才找到他,這孩子也非常與眾不同。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很靦腆、很老實。”藤吉郎一笑,寧子和母親也跟著笑起來。隻見兩個鄉下孩子表情嚴肅,斜著眼互相打量著。市鬆的父親也曾是名武士,生於信濃的福島。
後來,新左衛門搬到了尾州二寺,以做木桶為生。他覺得還是當個小生意人更舒心。於是,他不再抱有任何奢望,每天隻是用錘子在木桶底上敲敲打打。市鬆從小脾氣就很暴躁,新左衛門很難管束這個兒子,便經常想:要是能找個熟人把他送走就好了,哪怕給人家打掃馬廄、廚房,隻要對方是個正經武士家就行啊!
今年正月,剛滿十四歲的市鬆在蟹江川的一條小河旁竟砍死了一個仆役長。
事情是這樣的。在河邊,一名喝醉的足輕正倚著石橋睡覺,隻顧著玩鬧的市鬆經過此處時不小心踩到了足輕的腳。足輕跳起來大罵:“你這小渾蛋!”同時還抓住市鬆,一頓猛踢猛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