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哭……”蘭丸用肘遮住了雙眼,說道,“剛才給大人按摩肩膀的時候,想到了戰死的父親,心裏堵得慌,淚水便流了出來。請大人恕罪!”
“你是說想起了森三左衛門可成嗎?”“……是的。”
“你父親可成,去年圍攻比睿山之時,遭遇朝倉大軍和僧兵的包圍,犧牲於宇佐山城。留下你一人,正值年少之時,傷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你若是悲歎,你父親壯烈的犧牲就會化為烏有。別哭,可成並沒有死。”
“啊?我父親不是死了嗎?”蘭丸將胳膊從臉上移開,一副吃驚的表情。
信長重新坐正,使勁點了下頭,說道:“他還活著。”“我父親在哪裏……在哪裏活著?”蘭丸雙手撐地,顫抖著看著主公的唇邊。
信長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說道:“就在這裏,就在信長的心中。我的意思是,活著的,並非你父親的身體,他即使犧牲了,但他的英靈還活在信長的心中。”
“這,這是為什麼?”“不光是可成,信長的軍中,至今為止,各地戰鬥中死去的人,都合祀在信長的心中。每當我遇到困難,他們就會給我勇氣。在我年幼時,平手政秀以死向我進諫。每當我擔憂或困惑時,以他為首的眾多英靈,就會斥責我,將我引向善途。你父親森三左衛門可成,也是其中一人啊。你一傷心,信長的心就會痛苦。看好了,我還會讓無數優秀的將士死去,悲傷是無濟於事的。”
信長的話,句句語重心長。生來聰明伶俐的蘭丸,凝神端坐著,一動不動。
信長接著說道:“然而,我信長也對你發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讓沉默於混亂與黑暗中的日本全境的民眾蘇醒過來,讓天皇聖心安定。百年之後,信長的所作所為對日本一定是有益的。如果我能做到這些,我的那些戰死的部下,也不會悲歎自己白送了性命吧。”
“主公……主公……我明白了。蘭丸決不悲歎!”黑暗的山林中,傳來布穀鳥的叫聲。人的心情一般容易被年幼之人和弱者打動。信長看到眼前的蘭丸,心中湧起一種不同尋常的感傷,但這種心境並沒有持續太久。
“蘭丸,拿筆墨來。”“是……我放在這裏了。”“磨墨!”
信長舉筆寫下了一封信。信是寫給橫山城裏的木下藤吉郎的。內容寫得非常詳細,信長將信密封後,叫來了值宿的仆人,吩咐道:“立即快馬送走。”
隨後,他又提起筆,將家臣們的名字列舉了出來。名單僅限於住在城中以及城邊的人。
“將這個交給勝家!讓他通知名單中有的人,明早卯時前,在會議間集合。”信長將信交給值宿的人,緊接著便回到了臥室。
卯時天還未亮,受到信長召見的人,都以為要發生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最近很長時間沒有召開過軍事會議,想必是主公想到了什麼計策,有什麼神機妙算了。
出席的眾將領,依次坐在高高的議事大廳裏。首席上坐有柴田和佐久間,其餘的還有氏家卜全、安藤伊賀守、武井夕庵和明智十兵衛光秀等人。
信長落座了。軍事會議的時間極短。決定之後,大家便各自離席。走出門外,早晨的空氣還是冷冰冰的。“還沒吃早飯,就定下來了啊。”
“是啊,不隻是會議,大人要去哪裏,憑他的意誌,輕而易舉地就能定下來。”依次走出回廊的眾將領心中,升起了一股臨戰的鬥誌。
這天早上,信長向眾將問了下麵的話:“首先平定長島的門徒宗暴動,然後將四麵受敵的岐阜城打開一角,諸位認為如何?”
大阪石山本願寺、京都比睿山、尾張、伊勢境內的長島門徒宗,除此之外,佛教徒的勢力還根深蒂固地存在於江州及其餘各處。這些地方形成了反信長聯盟的三座大本營,旗幟鮮明地亮出了反抗的陣勢。
對信長而言,最棘手的敵人,莫過於那些晚期的佛教團體,他們沒有明確的領土,而且深得各國民心,擁有強大的煽動力。
進入五月後,信長的大軍早早地便在岐阜城下集結起來。除了信長家的重臣之外,其他人之前都沒聽說過此事,紛紛打聽道:“要到哪裏去?哪裏有戰事?”
城下的民眾們都在關注著形勢,眾人想到前些時候,在八日的集市上的四名充當細作的僧人被斬首示眾,才發覺這次的目的地是長島。
“領了那個細作和尚的除病消災護身符,還貼在家裏的人,趕緊撕了吧。”民眾間也產生了動搖的情緒,他們慌忙銷毀各種物品。
到了夏季,每逢大風的夜裏,都會出現焚燒瘟疫的火光。相傳協助焚燒,生則富貴安逸,死後能修成正果,很多人迷信這種說法。這其中,也有人將藏在家中,當夜要用的暴亂旗幟,老老實實地燒毀並丟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