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參拜愛宕(1 / 2)

以巨大的山門為中心,附近有很多小廟各自有圍牆和大門。放眼望去,這裏的鬆樹林地上很幹淨,整個樹林構成了一個禪院,陽光從樹梢灑下來,鳥鳴幽幽,更顯得寂靜。光秀率領眾位將士將馬拴在這裏,開始吃一頓早中飯。本應在加茂河灘附近吃早餐,由於忍著來到北野,已經錯過了時間。將士們都帶著一天分量的兵糧,雖然是生醬和梅幹再加上糙米飯,非常樸素,由於一夜空腹,人們要求也沒那麼高了,吧嗒著嘴吃得很香。

“這不是惟任日向守大人的隊伍嗎?”妙心寺中的小寺大領院的三四名僧人送茶過來了,又補充說:“雖然沒準備什麼,如果方便的話,請到寺中休息。住持過一會兒要來問安,到時帶您過去。”他們將帶來的茶水交給侍臣準備回去。

光秀在負責行李的人支起的簡易營帳下擺上矮凳,剛吃過飯,正口述著讓佑筆寫一封信。他吩咐侍童說:“是妙心寺的僧人吧?正好讓他們做信使,把他們叫回來。”

那些僧人遠遠跪拜在地,光秀把佑筆寫好的書信交給他們,說道:“能不能把這封信急速送往連歌詩人裏村紹巴的府邸?”然後馬上收起矮凳,站到馬旁說:“趕路要緊,我們就不去拜訪寺中的長老們了。替我問個好吧!”說完就下令出發離開了。

白天很熱,從仁和寺通往嵯峨的平坦大道尤其顯得幹燥,盛夏一般的青草的熱氣隨著塵土從馬蹄下升騰起來。光秀沉默不語,始終沒有說過口渴,也不與左右將士交談。然而,他不停地在跟自己對答交談。

天地間任何人都不可能窺知的大事,他麵對著自己,在心中掀起一股爭論的激流。他非常小心,縝密地思考那件事的可能性、世人的輿論以及一朝不成功的話導致的結果。就像怎麼趕也趕不走的馬蠅一樣,這已經成為他心中的白日夢,揮之不去。這樣的噩夢不知什麼時候起從他的毛孔悄悄滲入,如今已經成為滿身的邪氣,以他的聰明也已經失去了反省的能力。

五十五年來,光秀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依靠並堅信自己的智慧。客觀地說,他的知性呈現了前所未有的危險的裂痕,他自己卻相信事實正好相反。“我的思慮滴水不漏、萬無一失。誰會知道我的心事呢?”在阪本的時候還在考慮是否實施自己在心中細細盤算的計劃,有一半還在猶豫,今天早上在下加茂的河灘上聽了四方田右兵衛彙報的確切消息,光秀激動得毛發倒豎,益發堅定了自己盲目的信心。他暗暗下定決心:“是時候了,上天賜給了我這樣的時機!”

信長隻帶了四五十名隨從輕裝出行,留宿本能寺。可以說正是這個絕無僅有的良機造就了他的心魔。無論多麼大膽的人都不會謀劃的事情,如今這個膽小的光秀猛然要付諸實施了。讓他走到這一步的並非是他的積極性,而是由於他身外的事物。

雖然人們都是根據各自的意願生活並行動,而超出個人的某種力量在驅動著人。人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完全否定這一宇宙之理。如今的光秀也會想到這一點。對於這個機會和自己心中的計劃,他相信上天站在自己這一邊,同時又不停地害怕上天,從下加茂到嵯峨的半天路程之中,一直都在思考這一件事。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上天的注視之下,他有點類似恐怖的心理。

“六右衛門,六右衛門!”過了清涼寺,來到北嵯峨的鬆尾神社前,他喚出近侍中的東六右衛門吩咐道,“你現在去愛宕山上,轉告威德院的行祐大人,就說我明天過去參拜,晚上想召集四五名平日與我親近的人,舉辦連歌大會。因為我不想突然到訪,擾了寺廟的清淨。你就一直在山上待到明晚好了。”

之前他已經給京都的紹巴送去邀請函,如今又讓人提前告知要去參拜愛宕。他既相信上天站在自己這一邊,同時又開動自己的智慧,欺瞞上天的眼睛。隊伍越過桂川,穿過鬆尾的近道,那天傍晚,太陽完全落下山時,他們到達了龜山城。

龜山的居民得知城主回來了,燃起映紅了夜空的篝火,表達他們的喜悅之情。事實上,比起波多野氏時代,這裏的百姓對眼下的善政更加心悅誠服,喜歡光秀的品德。“你看到了嗎?城中的院子裏,桔梗花又開了。”正是成為明智領地之後,才流行起這樣的民謠。今夜城下的歌聲也越過護城河,穿過城牆上的炮眼,傳入主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