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春,你的回答呢?”光秀有些忘我地靠過來。光春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些像重病發燒之人。他這才回答道:“您問我是否肯為您賣命,這是怎麼回事呢?我很難理解。”他並非想巧妙地避開光秀想要的承諾,也並不是明明看透了光秀的內心卻故意裝糊塗。他還有一絲不舍,無法舍棄最後的希望,希望能有辦法將這個人從那種暴動與不忠的想法中拉回來。然而聽了他的話,光秀的眼角幾乎要和太陽穴突起的青筋連在了一起。“……這話你要問我嗎?”聲音也有些不同尋常,他啞著嗓子問,“從離開安土到現在,我心中的鬱悶無法揮散,一直怏怏不樂,左馬介,你沒察覺到嗎?”
“基本上察覺到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需要多說,隻要回答是否願意就行,先讓我聽聽你的答複。”“將軍!”光秀不作聲。“將軍!”光秀還是不作聲。
“您為什麼不說話?您在這裏說一句話,不僅關係到明智一族的浮沉,還會牽扯到全天下。您才需要清楚回答呢,將軍!”
“回答什麼?”“您怎麼了?像您這樣的一個人……”光春眼淚簌簌而下,他剛要將手放在榻榻米上,卻突然靠近光秀說,“我從沒像今晚這樣不理解人類。我們都還年少的時候,在父親家裏同窗共讀,讀過什麼書,學到了什麼道理?我國的先賢留下的遺書中,有一字半句可以弑君的內容嗎?”
“光春,小聲點兒。”“有什麼好泄露的。小隔扇後麵,大隔扇外麵,都是刺客的刀刃,就等您一聲令下了。將軍,聰明的將軍,我從未懷疑過您的睿智。可是,自從在阪本城見到您,感覺您完全變了一個人。您不應該是那種自製力弱的人啊!”
“已經晚了,左馬介,要是想勸諫的話還是算了吧。”“我還是要說!”
“沒用。”“就算是沒用,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很遺憾,太可惜了!”光春趴在自己的雙手上,顫抖著嗚咽起來。此時,藏著武士的小隔扇哢嚓一聲響了。也許是因為潛藏在裏麵的刺客發覺事情難辦,正在摩拳擦掌吧。可是光秀還沒有做出任何暗示。他將臉轉過去凝望著一邊,似乎努力不去看在自己麵前哭泣的光春。“您比別人讀的書要多一倍,又比任何人都具有理性的思維,您也過了不通曉事理的年齡,又不是個糊塗人,正因為如此……恕我愚鈍,想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就連我這樣的人,至少讀了忠孝二字也會銘記於心,貫穿於血脈之中。哪怕您胸中有萬卷詩書,如果看不見這一點還有什麼用呢?”光秀沒有回答。
“將軍,您可以聽我一言嗎?我們都是繼承了名門望族土岐源氏血脈的人,我是相信一脈相通才跟您說這些的。一旦有辱家門名聲,無論是對列祖列宗的靈位,還是對生身父母,都是極大的不孝啊!可是,您現在是多少孩子的父親啊?”光秀還是不回答。“嫁出去的千金,成為別人家養子的公子,還有幾個年幼的孩子,您一念之間就會讓他們以及子子孫孫千秋萬代蒙受屈辱,必須這樣做嗎?”
“要是說下去的話就沒完沒了了。左馬介,我的心意已決,超越了一切。什麼事我都考慮清楚了。而且我絕不會放棄。我是忍了再忍,思慮再三才下的決定。算了吧,別再說沒用的諫言。你所說的顧慮,也是我每日每夜反複思考過的。唉!我隻想說一句話,回顧五十五年來的人生道路,要是我沒有生在武門,也不會如此煩惱,更不會想出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