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是剛才叔父在倉庫下麵大聲訓斥的又兵衛長賴。叔叔,請您再罵他一遍吧。因為他就是個大傻蛋。”
“小孩子家的胡說什麼呢。長賴在那之後怎麼樣了?”“他剛才正準備切腹自殺呢。”
“哦?……然後呢?”“我阻止了他。”“為何阻止?”“因為……”
慶次郎裝模作樣地抬起了他那聰明的鼻孔。然後又露出一副難以理解叔叔想法的表情爭辯道:“明明是武士,卻想要就這麼白白死去,不是很可惜嗎?他剛才還想要切腹,如果隻因為被主君訓斥,覺得很沒麵子就要切腹,那我慶次郎豈不是每天都得切腹?”
“哈哈哈……慶次郎可真是說了有趣的話呢。”站在父親身後的利長,想要趁機為長賴說情,於是向前一步,接過了父親的話茬。
“慶次郎,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呢?”“從剛才開始就躲著。”
“躲著?”“剛才又兵衛被父親訓斥的時候,我就想他一定會企圖切腹吧,就偷偷躲在那個柱子後麵觀察他。”“哈哈哈。雖然有些胡鬧,不過慶次郎可真是聰明啊……父親大人,您瞧連慶次郎都如此為他擔心,您就原諒又兵衛的失言吧。”慶次郎也一起為長賴說情。“我剛才就想拉著他一起到叔叔跟前,讓您再罵他一通呢。您就原諒又兵衛吧。”
利家隻是一味沉默著,既不說原諒也不說不原諒。然而,片刻之後,他直接對又兵衛長賴說道:“長賴,別恨我。”
又兵衛被這一意外之語深深打動了。他把額頭抵著地板,聲音哽咽地說:“您,您說什麼呢?臣不勝慚愧。請讓我以死謝罪吧。”
“你也是為主君考慮才會說出那樣的話。隻是聽來不太合適……但是,有時善意的進言也會將主君置於危險之地。這一點也已經在大家麵前訓斥過你了。別一直放在心上,忘了這事吧!”
村井長賴滿臉感激之色,一直長跪不起。慶次郎見長賴已被赦免,一溜煙跑得沒影了。他還是個連片刻的玩耍時光都不願錯過的少年啊。慶次郎已經十四歲,也到了可以出征的年齡了,但因為是兄長的孩子,擔心他有個萬一,所以利家一直沒有帶他出征。利家在這個侄子身上看到了不同於凡夫的才能,因此也從不過多地去約束他,任其自然發展。可以說,利家對慶次郎基本上是放養的狀態。
慶次郎突然一下子爬上了倉庫的梯子,大叫:“啊,看到了看到了。”隨即又爬了下來,搜尋著利家父子的身影。利家正帶著利長和長賴,朝著營帳走去。“叔叔,我剛才看見敵人了。是敵人!”
慶次郎追了上來,流露出一股少年的興奮勁兒。他告訴利家,從瞭望塔上往東望去,可以看到沿著北陸街道的脅本一帶,已經出現了羽柴軍的旌旗。
這時候從瞭望塔的哨兵那裏傳來了情報。利家不用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到底是隻有秀吉的先頭部隊來呢,還是其他將領的先頭部隊也來了,這點還無法確知。
“慶次郎,你太吵了。”代替默默走在前麵的父親,利長瞪著慶次郎說。但是,作為表哥的利長所說的話對這個少年沒有任何威懾力,他自己反而常常受到慶次郎的影響。“孫四郎(譯者注:利長)大人。據說合戰今晚就會開始。雖然叔叔一直不帶我去,但是在這裏開戰的話,就算他不允許我也要去。就算對手是孫四郎大人,我也是不會輸的!”
“別囉唆,到西城母親那裏去吧!”“我才不要去女人堆裏。明明要開戰了!”“說什麼呢,還不快去!”利家轉過頭道:“利長,放開他。”
慶次郎拍拍手,對苦笑著的表哥笑了。隨後他便走到大院的另一邊,從那裏可以看到脅本。他瞪著圓圓的眼睛凝視著被敵人的篝火染紅的夜空。
從城的前門飛奔過來幾個騎兵,是負責偵察的騎兵。他們迅速地進了城,不久就到了利家所在的營帳。全城的人立刻從各自的將領那裏獲得了詳細的情報。“今夜駐紮在脅本的是堀秀政的先頭部隊。秀吉似乎是在後方的今莊紮營。雖說一口氣長途奔馳而來的軍隊不可能立刻來襲擊我們的城池,但對手可是說不準會做出什麼事的羽柴軍。黎明時分需要特別警惕。”
府中城諸將士都聽說了方才村井又兵衛被斥責的傳聞,並據此推測出了利家的想法。秀吉大軍壓城,這會是一場決定興亡、不可避免的圍城之戰。將士們對此都已有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