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正午時刻。山中一片寂靜,連鳥兒的叫聲都聽不到。炎炎的烈日,沒有一絲風起。
灌木的葉子像幹煙草一般幹巴巴的,閉合萎靡著。“那邊,那邊!”有武者帶著一小隊雜兵,跑上雜草叢生的原山。“喂,帷幕搬到這裏來!”
“伐掉雜木!”看起來是今川家的先驅兵。帷幕被搬來扔在了地上。
士兵們大刀闊斧地除著礙事的雜草、灌木。然後在清理好的平地處張開帷幕,拴在了附近的鬆木、合歡樹上。沒有樹木可拴的地方,就打樁係帷幕。就這樣,不多時,一個幕屋便做成了。“嗯,真熱啊!”
“這樣的天氣真是少見!”
有士兵擦擦汗,“看,我的汗!鎧甲什麼的都被烤得燙手了!”
“真想索性脫下鎧甲,可是這樣的話,就趕不上部隊的緊急移動了。”“總之,先休息一下。”雜兵們坐在草地上,原山的樹木很少,大家都擠在了大大的樟樹下。
果然樹蔭下舒服多了。這被稱作田樂狹間的原山,比四周的山脈都要低,因為它處於盆地之中。有清涼溫潤的風不時地從正前方隔斷低地的太子山拂來,這邊山上的樹葉颯颯地響著。
“……啊呀?”一名雜兵望著天空,驚訝道。
另一名被草鞋磨起了水泡的腳趾上貼著膏藥的士兵也道:“什麼?哦!”
“快看!”
“是什麼?”“奇怪的雲層。”“雲?哦,果然。”“傍晚會下雨吧?”
“雖然希望下雨,可是我們負責清理道路、擔負行李的這組人,比起遇見敵人更怕遇見雨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拜托隻下一場痛痛快快的陣雨吧!”
剛剛搭好的幕屋此時也頻頻被風吹動。巡視四周的領頭武者催促部下道:“今晚我們宿於大高城,為了讓敵人以為我們從遝掛直奔大高,特意變道從桶狹間向小路迂回行進,今晚前一定要在去往大高的途中巡察好路旁的小橋、崖穀間是否有異常。——出發!”
人聲人影散去,山野又恢複了原本的寂靜,隻留蟈蟈斷斷續續地鳴叫。不久軍隊進入盆地的山陰處。既無號角聲,又無鼓聲,山巒之間充滿肅殺之氣。五千餘騎的兵馬盡量壓低著聲音行進著,可煙塵和蹄音還是不可抑製地在天地間蔓延著。
踢著石塊、樹根行進的馬蹄突然又停住了。馬標、大小旗幟等一一靜止,義元的大部隊在田樂狹間的芝山和低地再次紮下營幕。
義元比旁人流的汗都要多。因為平日裏過的都是悠然享受的日子,身體已經發福,尤其是過了四十歲,贅肉和脂肪更是明顯增多。
這次軍旅對於治部大輔義元來講,無疑不是輕鬆的。矮胖的身體除了穿戴紅色質地的錦緞對襟有袖紮的衣服、大鎧甲、胸前防護外,還要佩戴紋有八龍的五枚護頸頭盔。
另外,今川家祖傳的鬆倉鄉大刀、左撇的腰刀、臂鎧、護腿、鞋子等加起來也有超十貫重了。全身上下裝備得密不透風。
大熱天地這樣一路騎行而來,鎧甲、頭盔都像要被烤焦了一樣,義元已是大汗淋漓。好不容易走到田樂狹間的芝山,義元下馬命令再次搭起營帳。
“這是哪裏?”營帳搭好後,義元走進去問道。
一路護衛著他前行的有近侍、侍衛大將、參謀、旗本、軍醫、同朋等人。
侍衛大將落合長門答道:“是距桶狹間半裏的有鬆與落合村之間,名為田樂狹間。”
義元點頭,將頭盔交給近侍澤田長門守,讓小姓頭領島田左京解開鎧甲,換下鎧甲下那浸滿汗水的白色內衣。
微風拂來,“清爽多了。”義元再次穿好鎧甲後,坐在了鋪在地上的豹毛墊子上。陣中的調度物品該擺的都一應擺上,他所在的地方很快被一番奢華的光景包裹。“……呀?這個聲音……”義元喝了一口同朋沏的茶,仿佛聽到了類似於攻城弓發射的聲音。“是啊?”侍臣們也豎起耳朵。其中齋藤掃部助掀起幕簾的一角,向外麵望去。隻見天中被劃破的雲峰戲玩著灼熱的太陽,描繪出不可名狀的渦流狀的彩光,射煞人眼。
“是遠方的雷聲。剛剛那聲音是遠方的雷聲。”掃助部在幕簾處說道。“是雷電嗎?”
義元苦笑,不住地用左手輕輕叩腰。旁邊服侍的家臣們注意到了這一點,可都沒有特意去問緣由。今早從遝掛出發時,義元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想是那時留下的患處。此時若問起,唯恐會令主公難堪。
有喊聲傳來。突然感覺從山腳到幕外處一片騷亂。義元趕緊命令一名旗本出去看看。義元話音未落,有兩三名旗本便一陣風似的衝出了營帳。這次不是雷鳴聲,馬蹄聲和士兵的腳步聲已然躁動於山間。是己方的兩百名左右的騎兵隊伍。他們為慶祝戰爭的勝利,帶了在前陣鳴海一戰中獲取的眾多敵方士兵的首級凱旋歸來。“什麼,取到了襲鳴海的敵方首領的首級?快快擺上來,讓我看看那些特意跑來送首級的織田家武士的可笑死相。”義元心情大好。“放好長凳。”他調整了下坐席,用扇子半遮著臉,一個個地檢看擺上來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