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四、恩仇(二)(1 / 2)

山崖上一片沉寂。

裴林已經陷入到昏迷之中,那兩名魁梧的保鏢聽不懂中文而略顯有些茫然,隻是依舊做出最周密的保全。隻要裴一皠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將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老太婆撕個粉碎。

所以,在這個山崖上,能聽到這個故事的人,隻有三個。而唯一吃驚的便是葉語。

裴園右館中,那個排在第二位的女子畫像,毫無出眾的麵孔,並無優雅氣質,仿佛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位,曾經在畫像中對著每一個瞻仰的人微笑著。

裴府上下傳說,裴老爺最愛的夫人,以後的二房、三房和四房都有些像她的模樣才被娶進門的太太們,原來都是後人憑著美好想象而穿鑿附會出來的故事。

事實的真相卻是如此無情而殘酷。

如果可以掙脫,葉語想遠遠地離開這個渾身散發著陰森血味的人,哪怕他是她的爺爺,哪怕她身上流著他割不斷的血。

可是她無法擺脫,那隻如虎鉗一般的手牢牢地將她釘在他的身邊,一步也不要想離開,讓她嚐到清晰的痛楚。這哪裏是一位遲暮老人的勁道,簡直是壯年男子之力。

葉語的眼眸中露出深深的恐懼,她不知道他為何今晚一步也不許她離開,此刻他的注意點明明在五步之遠的東珠奶奶身上,卻為何絲毫不肯鬆懈對她的禁錮?

“你知道的,太多。”沉默許久的裴一皠終於開口回答。

東珠奶奶低下眼眉,“多麼?對於五十多年一直被往事日夜噬心的人來說,這些不算多。我知道所有的前因與後果,卻偏偏拿你這個凶手毫無辦法。直到我拿到了它。那時候,我終於知道該如何對付你了。”

一隻毫不起眼的土陶罐子出現在她的手中,上麵有些扭曲的花紋。小土罐子的頂端用一隻小小的碗扣著。

裴一皠看著如此簡陋的土罐子,隻是臉色一貫陰沉,不發一言。

他沒有注意到身邊的葉語臉色大變,張了張口,但最後卻安靜了下來。葉語此刻心頭一陣翻騰,裴一皠不知道這是什麼,但她知道,而且可以說這件物體還是她親手從玫瑰花圃中找出來的,當時在場的還有花匠長富。隻是後來長富馬上把它再次給埋了起來,因為這是葬具,是專門埋葬夭折的小兒使用。長富當時還警告了她,並馬上做了一些法事,作為打擾他休息的賠償。

可是,現在怎麼又出現在東珠奶奶的手中?這又和那什麼“延年帖”有何關係?

“玫瑰將‘延年帖’放在這裏,埋在後院中,除開她恐怕沒有第二人知道真正的去處。你翻遍了整個裴園,卻偏偏沒有找到的東西,我卻找到了。所以,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明,人在做,老天爺的確一直在看著,瞪大眼在看著。”

“原來如此。”裴一皠沒有理睬她的話語,隻是轉頭看著葉語,“你叫她東珠奶奶,那麼想來她是花匠長富母親。”

葉語在他的逼視不得不微微點了點頭,東珠曾經說起過家中的事情,所以她很清楚,她是長富養母,是救了孤苦少年時的他,才有了今日東珠的一家。

看著那個小而寒酸的陶罐,葉語低下頭,明白了一定是長富將此事告訴了她。難道說,長富本來便知道這件事情?他難道就是為了可以拿走這個陶罐而欺騙她說這是裝夭折孩子的葬具嗎?

“原來是我自己養虎為患,看來那個人的確沒有好好替我注意這裏的一切。”裴一皠不知是感慨還是別的什麼情緒,但顯然他並沒有流露出多少東珠奶奶想看的懊喪表情。

“那麼,拿來吧,我們在這裏講了足夠多的話,我也聽夠了你那瘋婆子一般的嘮叨和詛咒,現在把東西給我。”裴一皠不想再繼續話題,既然都講開了,他沒有必要再偽裝下去,“我想你不會希望看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被我這幾個孩子擰斷的場麵。”

東珠奶奶忽然放聲大笑,笑得葉語茫然,笑得裴一皠漸漸慍怒。

“我說過,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你該吐血了。你以為我在說笑話嗎?”

聽到東珠奶奶如此不著邊際的話,當葉語還無所反應的時候,忽然有人驚呼了一聲。一名保鏢忽然覺得有些鼻腔黏膜潮濕難忍,不覺伸手一摸,這一摸頓時讓他驚呼出聲,一手的鮮血!不僅如此,這種出血量正在擴大,很快,便如同小股的水流一般,流滿了整張下顎,延伸到胸口的襯衣上,染紅了一大片,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在他驚呼的同時,另一名保鏢也出現了同樣的症狀,而且更加洶湧,攤開的雙掌上已經全是刺目的猩紅色。

聽著他們嘴裏不斷冒出的英文詛咒、慌亂的神情,看著抹不盡擦不幹的血,茫然不知所措。此刻他們如無頭蒼蠅一般的表現,完全沒有了身為保鏢素常的鎮定和沉著。但這並不奇怪,保鏢也一樣是人,一樣會死,一樣怕死。現在無緣無故的如此流血,讓再鎮定的人也不能從容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