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傑的辭呈沒有獲批,這件事媚語聽說了,但是她沒時間也沒有精力來管。那時候她正為左世峰和葉樓的事情暗中布置人手巡查探訪。對李春傑這個人,直覺告訴她,可以不用視為勁敵的。
顧老歪撤了狀子,大家也知道他娘從皇帝眼前消失了,眼瞅著財路一天天的窄,銀錢一天天的少,心裏也犯愁。更何況,娘親不知道怎麼死的?在那種地方,隻要是死於非命的,多半有隱情。顧老歪壞,但是心眼兒還可以,一天到晚的琢磨著老娘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被做掉了。如果是二皇子做掉她的,那肯定是得罪二皇子了!
顧老歪坐在太白酒樓的樓上,倚著欄杆往下看。街道上人來人往,南朝富庶繁榮,且未經戰亂,士子南遷之後,這裏比照昔日的帝都,重新建設。兩朝更替,百年以降,竟有過之而不及。人們似乎已經忘了虎視眈眈的北朝,忘了宣並三州其實不是邊疆,忘了自己的祖墳還覆蓋著霜雪荒草……
顧老歪生於斯長於斯,老娘偶爾提及過去,被他就著米飯咽進肚子拉出來,堙滅不留痕。隻要有錢掙,有女人睡,有樂子耍,有朋友抬,他不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完美,不覺得北朝有什麼危險,也不覺得自己比皇帝差到哪裏去。
今天他隻是稍微覺得有點不安而已。
大街上一陣混亂,從南邊正陽門方向進來一隊人馬。人數不多,卻旌旗招展,最先頭的是雄糾糾氣昂昂的士兵,盔甲鮮明,刀劍生光。正中高高一展大旗,上書鬥大的“王”字,黃龍底,卻用的紅綾子包邊,和宮裏黃龍黃綾子邊略有區別。
顧老歪站直了身子,眼瞅著士兵從眼前過去,接下來的是一隊黃衣內侍托。牙箱籠匣,描金鑲玉,或抬或提,竟然有序。橫成行豎成列,諾大的隊伍,這多的物件,抬腿落腳不起一分灰塵。青衣宮女或提燈舉扇,或手捧妝匣盒寶,衣袂飄飄,神情柔婉莊重。這些人過去,八個校尉軍官簇擁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金鈴鐺玉馬鞍,上麵沒人。再往後是一個八抬大轎,鎏金的頂子閃閃發光,燦黃色的流蘇用羊脂白玉的圓球束著。能用這種裝飾的轎子,除了皇上皇子和皇後的,連妃子都沒有。但是,本朝有一位——就是先帝的小兒子,當今皇上的弟弟,逍遙王。因為身大體肥,輩分高,大家總是稱呼他,老王爺。這兩年是愈發的老了,連馬都騎不得。後麵跟著幾台小點的轎子,轎子周圍青衣侍女的頭上多了些玉翠步搖,一看就知道是家眷。家眷過後,又按著侍女,內侍,護衛兵甲的序列一層層排開。大約有半個時辰,這堆人馬才漸漸走光。
顧老歪知道,逍遙王這是趕著今年的旬查。而且,這個逍遙王就住在雲麾將軍江媚語家的隔壁。心裏幸災樂禍的想,老王爺不在的時候,江媚語蓋了一個高高的清心閣。現在老王爺回來了,會不會拆了它?到時候江家和老王爺衝突起來,那可就有樂子看了!
他心裏正美,旁邊有人說話:“顧老歪!”
哦嗬,還挺不客氣!
顧老歪惱火的轉身就要罵那人,待看清相貌又沒了脾氣,換了張笑臉,躬身施禮賤歪歪的說:“嗬嗬,這是哪陣香風兒,把陳爺給吹來了?”
陳爺是他們那一帶的霸王,地道的本地人,祖上不知道做過啥留下不少房產。從小,姓陳的就打架惹事,打了些就收羅手下,四處聚斂保護費。慢慢的,上至官府,下至地痞,都被他買通收服,儼然京城一霸。
不過,所謂官府也就是李春傑。這樣的霸王,李春傑四個城區,東南西北各一個。有些事,衙役們管不了,官府不好出麵,就讓他們去辦。這就叫以惡治惡,頗有成效。有言官曾經彈劾,都被曹太傅或者皇上壓了下來。慢慢的,隨著李春傑那裏不斷湧現出更高級別的無法偵破的案子,言官們顧不上這裏,陳爺們的日子就越發的滋潤。這樣的半官府人物,連顧老歪這種所謂“手眼通天”的人物都要忌憚幾分。不是有那麼句老話:強龍不壓地頭蛇。
陳爺斜眼看了看旁邊支楞耳朵聽的三個小痞子,那三人立刻站起來,點頭哈腰的道歉離開。顧老歪知道有事說,從欄杆旁邊走回來,先讓小二換了吃飯的家夥,有倒了酒,才問何事。
恭敬歸恭敬,顧老歪心裏對陳爺這號人有點不大待見。他總覺得自己是官家的人,卻每每被陳爺派人揍得鼻青臉腫沒處說話,他那個娘說大事可以找,小事就算了。像陳爺這種人,死一個還會來一個,讓他小心伺候。所以,顧老歪心裏百般不樂意,表麵上還很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