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妃今年三十有五,窈窕的身段依然和當年一般無二,白皙的臉蛋因為順遂的日子顯得有些豐潤,白裏透紅反倒比十幾歲的時候漂亮了許多。隻有那雙眼睛,雖然依然水汪汪的,卻看不到當初的多情,透著冷厲和威嚴,讓人不敢直視。
銀底螺旋渦紋挑金緞子做成的抹胸和同質的襦裙合為一體,再用一根同色的帶子緊緊的束著,露出纖細的腰肢。要想俏一身孝,在這身素銀的衣服之外,披了件深紫色的香羅紗,看起來雍容俏麗,讓人過目難忘。她是沒有名分的國母,全天下的好東西都集中在她一人眼前,隻有她看不上的份,沒有要不著的說法。
可是眼下,有一樣東西,她要不到。
坐在禦花園的聽雨亭裏,外麵驕陽似火,眼前一泓清水。池上有蓮葉幽幽,水下有錦鯉條條,可是王貴妃的娥眉卻好像萬古不化的堅冰,緊緊的鎖在一起,細看,這白嫩嫩的臉上,在眉間嘴角,早就刻上一道道的皺紋。
“娘娘,王大人到了。”宮婢過來稟報,蓮步輕移,不帶纖塵。
“傳。”話音剛落,嗵嗵嗵的腳步聲已經沿著青石板傳來。
王貴妃微微皺眉,對這個唯一的至親哥哥感到無奈。如果自己母家爭氣,多留幾個親人;如果這個哥哥爭氣,有些真本事,長長腦子;哪怕這個哥哥的孩子能掙點氣,她都能光大門楣,讓王家從此枝繁葉茂。
想當初,雷家曹家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一定要置她於死地。幾次死裏逃生,讓她幾乎都要絕望的時候,冒出一個江媚語。趁江媚語這個小不點少不經事,又急著搬兵救人,終於搬倒了雷正峰,去掉壓在王家頭上的一座大山。可是,這個不爭氣的哥哥,白撿的人情竟然放掉。幾千條人命,裏麵還有江媚語的爹娘,差點兒被他折進去!
羨央山大捷,外人看著風光,江媚語心裏怎麼想的,用腳趾頭都知道。天知道看到那個自以為是的哥哥上得請功折子,她心裏有多擔心,隻盼著江媚語能大吵大鬧一場,讓皇上煩了江家。可是看著江媚語笑眯眯的受了下來,看著皇上一揮手把重要的北線交給小丫頭,王貴妃就知道,雷家倒了,江家起來了。王家頭上的大山一個沒少!
四年來,那江媚語越是做小伏低,她心裏越是悲涼,莫不是天要滅王家,這麼小的孩子,就懂得韜光養晦,隱忍做人,幾千個****夜夜,無數大小情事,王貴妃竟是一點把柄也抓不到。眼看著皇上越發的信任江媚語,眼看著傻哥哥還天天嚷嚷著滅掉江媚語,王貴妃連火兒都發布出來。隻盼著像上次一樣,熬到什麼突發事件,讓老天爺再救她一回。或者皇兒登基……
想到自己的親兒子,王貴妃的眉頭更緊了。
前兩天,皇上身體不適。朝中有人上請立太子,被皇上斥退。如果皇上真的就看中成德,直接立了便是。自己雖然不是皇後,但也統攝內宮多年,成德應當算是嫡皇長子。
曹家緊揪著自己沒有皇後的名份一事不放,處處阻撓立後,用意不過如此。可是,就算不立成德,那成閔也不是什麼名門出身。難道皇上想立那個家生子的兒子?
不可能。
王貴妃縱然出身不高,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對丫頭的兒子天生瞧不在眼裏。若不是成閔的父親是皇上,隻怕這個孩子早就死在永巷裏了。留著,也隻是為自己的兒子拖個沒競爭力的。可是看著皇上把江媚語派給他,看著皇上在立儲的事情上猶豫不決,看著皇上把其他的孩子都或多或少的保護下來,王貴妃心裏就覺得不安。尤其是藍若,這個丫頭肯定知道自己的事情,必須得死。
當初皇上把她禁足在蓮葉清華宮,她不出來,自己也進不去。連飲食都可以自己做,真不知道皇上想幹什麼!
後來,江媚語回來。本來她想安排江媚語看著藍若,是想找個她們串通的把柄,一網打盡。沒想到,江媚語頂著宇輝宮侍衛長,內宮禁衛長的名頭,掌握禁宮的保安,看著不起眼,權利卻是極大。宮裏有個風吹草動,她全都知道。
當初皇上封她為禁衛長的時候,自己知道是順帶著給的,沒想到一時不察後患無窮!
不過,那個藍若也活不了幾天了。這次一定要讓她和親,在路上做掉她,不僅可以永絕後患,而且若是南北打起來,自己的哥哥還可以再立功勳,鞏固王家。
想到這裏,王貴妃忘了一件事,她那個寶貝哥哥是立功的人嗎?四年前江媚語不過是隻小狗,四年後早就磨出了狼性子,她那個哥哥能鎮的住嗎?
所以說,聰明人千算萬算必有一失,愚蠢者丟三落四必有一得。
正思量著,王程遠已經來到近前。按規矩稀鬆的行了個禮,氣哼哼的坐到一邊。王貴妃想起自己年輕時在曹後宮裏見到曹家人的排場,那份規矩嚴謹富貴,真是養到骨子裏去了。
“哥哥怎麼氣成這副模樣?”王貴妃端起茶盞,掩飾著心中的失望。爛泥扶不上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