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樓,迎麵是一幅巨幅的貴妃沐浴圖,據說是出自某位名家的手筆。燈光很朦朧,有些曖昧的色彩。那迎賓小姐領著劉昌仁往側麵的樓道走去,地上鋪著進口的羊毛地毯,走路時沒有一點聲音,樓道兩邊是一間間隔開的小房間,每個小房間的門口都有一塊寫著字的小木牌。他跟在迎賓小姐的身後,聞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是麵前那個迎賓小姐身上發出來的。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其實每個迎賓小姐和足療師的胸牌上都寫著名字,隻是由於光線不好,看不清。
迎賓小姐說:“我叫劉慧!”
他接著問:“哦,和我是本家呢,新來的吧?”
劉慧回頭看了他一眼:“昨天剛來上班。”
他有些驚奇地問:“你昨天才來這裏上班,怎麼知道我?”
劉慧有些俏皮地說:“我原來在房產開發公司那邊做銷售的,汪總說這邊有個迎賓走了,叫我來頂兩天。”
他突然發覺這個叫劉慧的女孩子長得雖然不漂亮,可眼中那一抹說不出的清純,使他的心不由得一動。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如今那些在娛樂場所裏混的女孩子,心靈早已經被金錢和欲望所侵蝕,從她們的眼中,看不到一絲天真與純情,偶爾遇到一兩個貌似清純的,可也假得很。
要換在平時,他一定和劉慧調笑一番,說不定很快就能搞到手,可是眼下為了那件事,他已經沒有了半點興趣。
劉慧走到走廊的盡頭,敲了敲門,把門推開,說了一句:“劉總請!”
劉昌仁走了進去,見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正躺在沙發上,腳放在木盆裏,一個足療師正替他按摩著背部。
見劉昌仁走進來,那個男人忙欠了欠身子,問道:“劉總,這麼急叫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
劉昌仁陰沉著臉,將身體埋進另一座沙發中。一個足療師端著木盆走了進來,利索地脫去他的鞋襪,將他的腳放入熱水裏。
那個男人笑著說:“劉總,這是我這裏新引進的藥水,裏麵含有一種非洲的植物,據說男人泡了之後,可以一個晚上……”
劉昌仁打斷了這個男人的話:“汪總,我這麼晚約你出來,可不是和你談這些東西的!”
被稱作汪總的男人看出劉昌仁的臉色不對,忙問:“怎麼了?”
“我花了幾百萬去鋪路,眼看工程就要到手,沒想到有人橫插一杠子。今天晚上我的新車子也被人用紅漆給噴了!”劉昌仁說,“還有你,連門口的迎賓都讓人挖走了,還有心情在這裏泡腳?”
汪總歎了一口氣,說道:“還能有什麼辦法?當年的大頭虎,現在已經成了虎爺,人家有縣長的小舅子罩著,現在翅膀硬了,我手下的很多人都跑到他那邊去了。我早聽說那個姓萬的家夥有意接那個工程,這事八成是他們幹的!”
劉昌仁狠狠地說:“沈縣長是外地人,在這裏也不過幾年的時間,他能怎麼樣?不管怎麼說,你汪積德還是道上響當當的人物呢!”
汪積德笑了笑,說道:“劉總,你別抬舉我了。雄哥說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人,能夠有一碗安穩飯吃,就足夠了,沒必要跟他們去爭。你劉總的錢賺了那麼多,還不想收手麼?如今那些當官的,還不是每到一個地方撈足了就走。劉總也是場麵上的人,難道還看不透?”
汪積德說的這些話,劉昌仁如何不知道,隻是他心疼那些錢。過了片刻,他問道:“難道我們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汪積德一字一句地說道:“除非雄哥出來!”
餘愛仙醉醺醺地走上樓梯,還沒等她拿出鑰匙開門,就見旁邊過來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挾住她。從走廊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人,嘴裏叼著一根煙。
“是你?”她認出這個男人是一家建材店的老板,叫方安中。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這個男人向她大獻殷勤,要和她喝個交杯酒,卻遭到她的拒絕。
她那麼做,等於不給對方麵子,沒想到這家夥懷恨在心,帶人來找她的麻煩了!
方安中吸了一口煙,噴在餘愛仙的臉上,說道:“餘小姐,你不就是個陪男人上床的交際花嗎?怎麼,看不上我?”
餘愛仙甩開挾住她的兩個人,用手撩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說道:“我今天晚上是給馬局長的麵子才去吃飯,方老板,我和你不熟,場麵上該喝的我都喝了。你說我是個陪男人上床的交際花也好,做小姐的也好,我無所謂。可交杯酒,我不是隨便和人喝的!”
方安中輕佻地摸了一把餘愛仙那粉潤的臉頰:“我這裏有一小瓶硫酸,你不想這張高雲縣第一美女的臉變成花臉吧?”
餘愛仙後退了兩步,問道:“你想怎麼樣?”
方安中笑著說:“房間我都已經開好了,華天大酒店502房,來不來隨便你。如果你要喊人的話,現在就可以喊,我不介意驚醒你的左鄰右舍,也不怕你打110。”他轉過身:“另外我還告訴你,站在你身邊的這兩個是虎爺的人。今天晚上我請馬局長他們幾個人吃飯,也是虎爺的意思。”
看著方安中和那兩個人消失在樓梯口,餘愛仙幾乎癱軟在地上,心中悲哀地想道:要是雄哥在的話,誰敢這麼待她!
她勉強支起身體,流著淚走下樓梯,看到一輛黑色的別克車停在門口,方安中坐在駕駛座上,正得意地看著她。
曾幾何時,她偎依在雄哥那寬厚的胸前,看著麵前那一張張諂媚的臉孔,從來沒有想過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無數個夜晚,她為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身為縣電視台首席播音員的她,30歲出頭了,還找不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每天遊蕩在那麼多男人中間,麵對一雙雙色迷迷的眼睛,她除了苦笑,還能怎麼樣。
正經的男人是不屑與她這種女人交往的。正如方安中說的那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成了男人權利交易場合中一朵盛開的交際花。
那些男人如蒼蠅一般圍在她的身邊,窺視著她豐滿姣好的肉體。如今她的身體還能忍受那些臭男人玩弄,說明她還有價值。如果有那麼一天她失去了這種價值,她將麵對什麼樣的生活。
黃來德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特地去了樓上的縣長辦公室,見辦公室裏沒人,問了秘書辦公室的人,才知道沈縣長和招商辦公室的幾個人一早就去市裏了,說是去接廣東來的客人。
一個月前,沈縣長帶隊去廣東那邊招商,有一個商人想投資4000萬在這裏建一座生產竹碳纖維的工廠。
目前市場上竹碳纖維係列的產品很熱銷,生產竹碳纖維的工廠也越來越多。高雲縣山多林密,有很多竹子,西南幾個鄉鎮的竹林更多,連綿上百裏,占地幾萬畝,被一些畫家和攝影家譽為“江南竹海”。之前也有人來縣裏洽談投資辦廠,可由於諸多原因,最後都沒有談成。
對於縣裏的招商計劃,幾任縣領導都堅持環保節能的觀點,所以很多大的工業項目根本不能上。這一次沈縣長打破常規,親自出去招商,又把城東的一片區域劃為工業區,用來辦廠。
回到辦公室,黃來德一邊喝著茶,一邊打開電腦,查找有關竹碳纖維的文章。有資料說每噸竹子目前最多能提煉出200至250公斤的竹纖維,毛竹並不是很適合提煉竹纖維,慈竹、龍竹、黃竹等叢生的竹子相對來說利用率更高。
高雲縣除了毛竹外,其他竹子並不多。再說這裏地處山區,雖然通了高速公路,可交通依然沒有辦法和別的地方比。如果真要建一座那樣的工廠,環境汙染姑且不說,那萬畝竹林可就要毀了,那可是本縣一道引以為傲的自然景觀呀!
隻要資金一到位,廠子辦起來,沈瑞強的政績就有了。他幹個幾年拍拍屁股就走,竹子沒了,留下一個爛攤子給別人去收拾。
可這次招商引資是縣黨委會決定通過了的,黃來德這個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無能為力。但黃來德是本地人,和那些“過境”的官員不同,幹什麼事都要考慮清楚。全縣30多萬老百姓看著,誰願意被人戳脊梁骨罵呢?
剛坐了一會兒,秘書小顧推門進來,低聲問:“黃縣長,教育局那邊問您什麼時候動身?”
黃來德這才想起今天要和教育局的幾個人下鄉去的。他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說:“急什麼!”
秘書小顧愣了一下,不吭聲地關上了門。
黃來德點了一根煙,剛抽了兩口,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劉昌仁打來的,便接了:“劉總,你什麼時候學會那麼對我說話了。”
劉昌仁在電話那頭陪著小心說:“就是給我幾個膽,我也不敢呀!那不是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又遇上那件事,糊裏糊塗的就……今天一早醒來之後,後悔得要死。這不,今天中午我在高雲第一家定了包廂,專門向您賠禮道歉。另外還有一點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
黃來德想了想,說道:“中午就不必了,改到晚上吧。我今天要下鄉,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說!”
掛上電話後,黃來德將那支煙掐滅在煙灰缸裏,望著窗外的景色,目光有些迷離起來。一年前,他雖然也是副縣長,可分管城建、旅遊方麵的工作。後來縣長要調走,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他那個副字有可能去掉,縣委書記和市裏來的人,也分別找了他談話,他也著實興奮了好些天。可是後來不知道怎麼風向變了,縣長調走之後,鄰縣一個叫沈瑞強的人調來當了縣長。
自從沈瑞強來了之後,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在縣委書記孟金生主持的領導班子工作會議上,讓各領導進行了一次工作輪換,黃來德這個縣裏炙手可熱的人物,一下子坐了冷板凳。
以前,黃來德走進縣政府,其他幾個副縣長看到他,都是堆著滿臉的笑,那個分管教育的副縣長,經常屁顛屁顛地跑到他麵前,叫了一聲“黃縣長”後,還不忘遞上一支好煙,並殷勤地替他點上火。他抽著煙,以一種高姿態望著這個和他同級別的人,心裏的那種舒坦,可不是用言語形容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