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必須把他弄出來(3 / 3)

分管教育的副縣長尚且如此,各部門的局長,更是不消說,他走到哪裏不是前呼後擁的。

可是,現在他坐了冷板凳,那個分管教育的副縣長,分管起了工業和衛生,變得人五人六起來,偶爾見到他,眼角的餘光朝他掃一下,點一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其他的人立刻見風使舵,見麵的時候,雖然還叫一聲“黃縣長”,可完全沒有了先前的那種親熱感,語氣也變得輕飄飄的,令他聽著很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一直困擾著他,一年多來,讓他每天晚上睡覺都嫌床硌得慌,有時候整晚睡不著覺,害得他的老伴心疼得要死。

沈瑞強不愧是當縣長的料,新官上任三把火,就辦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把信訪辦公室從政府大院中分離出去,放到城北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以後上訪的老百姓要怎麼鬧,都去那裏鬧,縣委縣政府的領導眼不見心不煩。

第二件就是搞什麼旅遊節。雖然國內類似的大型活動都已經落伍了,可沈瑞強說,既然我們是旅遊強縣,就是要有特色。他花了上百萬請了幾個二三流的歌星,在台上嚎上一陣,整個旅遊節就達到了高潮。誰能看得出到底特色在哪裏,哄鬧一陣,也就幾天的時間,幾百萬就不見了。

有些人側麵打聽了一下,說是光請某個歌星就花了30萬,可是那個歌星的行內價也就是十幾萬。反正又不要哪個人自己出錢,不要說30萬,就是300萬也花得出去。

黃來德的老伴在教育部門工作,他早就聽說下麵幾個鄉鎮的小學,老師和學生都在危房裏上課。報告早就打上來了,可縣領導說財政困難,一直都那麼拖著。以前他不分管教育,所以對那一塊也漠不關心。現在他分管教育了,那報告到了他手裏,他看了看,幾所學校的修建經費,加起來才30多萬,他簽字後轉到縣財政局,可縣財政局長說,現在縣裏的財政支出,滿20萬的都要沈縣長親自批示。

這麼說來,他這個副縣長白當了。請個歌星花30萬,而自己縣裏的孩子卻在危房中上課,不知道那房子什麼時候倒下來。

沈瑞強辦的第三件事就是合並。這合並分為兩種情況,第一種是機構合並,他把原來縣政府內的18個科室合並成16個科室,美其名曰精簡。科室精簡了,人員卻不見精簡,反倒多調進來好幾個。第二種是合並。高雲縣30幾萬人口,縣城常住人口五六萬,原有28個鄉鎮,現在變成了8個鎮14個鄉。與縣城臨近的兩個鄉也劃到城關鎮管轄。如此一來,縣城人口多了,就可以為申報縣級市做準備。

這可苦了那些偏遠山村的村民。本來騎個自行車,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鄉裏,這下好了,坐班車到鎮上去,一來一往得花上一天的時間。那種山野小民的苦楚,當領導的怎麼能體會得到呢!

這三把火一燒,誰都知道沈瑞強是個什麼鳥。

在縣政府裏,有不少和黃來德一樣的人心裏憋著氣,可人家是縣長,大權在手,在公開場合,誰敢有半句怨言!

黃來德望著窗外花壇裏盛開的鮮花,心中驀地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感。也許有那麼一天,他這個副縣長會與那些開敗的花一樣,被人毫不吝嗇地倒在垃圾堆中。畢竟他已年近50,比不上那些年輕人年富力強。幹完這一屆,說不定他就轉為調研了。

但是,鄰縣的幾個主要領導,有好幾個的年紀都比他大。按道理,他還是可以再幹兩屆的。

他出了辦公室,下了樓,見車子已經等在那裏了。

上了車,他突然對秘書小顧說道:“你告訴他們,就說我今天感冒了,不去了!”接著,他對司機說道:“去一葉飄香!”

一葉飄香茶樓位於城東民俗村的一處很幽靜的地方,那地方背山麵水,自然風景相當不錯,站在二樓的窗口眺目一望,大半個古老縣城盡收眼底。

高雲縣有四大特產——紅、綠、黑、白。

紅的是一種紅鯉魚。該魚色澤鮮紅,頭小尾短,背高體寬,形似荷包而得名為“荷包紅鯉魚”。由於荷包紅鯉魚的肉質肥美,營養豐富,具有“好顏色,止咳逆,療腳氣,消水腫,治黃膽”等醫療功效,受到國內外人士的偏愛。

黑的是硯台。其石質秀美,概之為澀、細、潤、堅。澀,即石有鋒芒,發墨如砥;細,即墨膏稠膩,且不損毫;潤,即石質緊密溫潤,故貯水難幹,墨色不燥;堅,即堅韌耐磨,經久不乏。高雲縣的硯台自古以來就頗有美名。

白的是雪梨。高雲縣的雪梨以個大皮薄、肉厚核小、鬆脆化渣而著名,富含多種氨基酸、維生素及礦物質,色香味俱佳,並具有明顯的生津止咳、滋陰潤肺、退熱消喘等醫療保健功效。

至於綠的,自然就是茶葉。據《宋史·食貨誌》記載,該縣的茶葉被列為全國六種名茶“絕品”之一,明清時代更成為向朝廷進獻的“貢茶”。

旅遊文化的發展帶動了四大特產的繁榮興起。在這四大特產中,尤以茶葉文化最為興盛。短短幾年,縣城內湧出了二三十家專供遊客品茶的茶樓,在這些茶樓之中,數一葉飄香茶樓的品位最高。這裏的每一位茶藝師都是茶藝學校出來的,不僅個個長得漂亮,而且沏茶的手法花樣百出,端莊典雅。遇上懂行的遊客,談經論茶起來,她們還能引經據典,如數家珍,將中國傳統茶道與該縣茶文化娓娓道來,就連茶道方麵的專家都驚歎不已。

坐在獨具特色的桌前,細細品著碧綠澄明的清茶,聽著茶藝師的輕言細語,觀賞著曼妙的茶道歌舞,未嚐不是人生的極端享受。

劉昌仁接到黃來德的電話後,驅車來到一葉飄香茶樓後麵,直接把車停進車庫,由後麵的小樓梯上了樓,直奔三樓後座的天源軒。

茶樓的一二層都有雅座和包間,那是供普通遊客喝茶觀賞歌舞的地方,三樓是招待貴賓的,而三樓的後座,則是貴賓中的貴賓才能進去的地方。樓梯口有專人把守,普通人是進不去的。

走到三樓的樓梯口,見兩個穿著黑色工作服的男子站在那裏,旁邊有一個工作台,坐著一個穿旗袍的女人。

劉昌仁朝那個女人說道:“天源軒!”

他以前和一些縣領導談事,大多都選在這裏。因為酒桌上人多嘴雜,很多話都不能亂說。

那個女人自然認得劉昌仁,隻朝他微笑了一下,也不說話,用眼神示意旁邊的那兩個男人。其中一人會意,往前走了幾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並在前麵帶路。

走廊內很安靜,安靜得幾乎聽得到自己的心跳。盡管這裏麵開著空調,可劉昌仁的額頭卻微微冒了點汗。昨天晚上打完那通電話之後,他也很後悔。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與黃來德的密切合作是分不開的。

雖然黃來德現在不得勢,可畢竟是副縣長,上上下下還有那麼多關係,要想整他還不是易如反掌。不過,話又得說回來,他們兩人合作了那麼久,其實是一條繩上的蚱蜢,誰也蹦不了。

他一直想對黃來德說一句話,這句話壓在心裏一年多,他覺得已經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了。

那男子走到一間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聽到裏麵傳出“進來”的聲音後,替劉昌仁開了門,轉身便離開了。

劉昌仁走了進去,見黃來德斜著身子躺在沙發上,旁邊坐著一個女人,卻是他認識的茶樓老板娘孟姐。這個叫孟姐的女人約30歲,身材高挑,風姿綽約。孟姐的美貌,與高雲第一大美女餘愛仙完全不同。餘愛仙屬於那種插在花瓶裏的百合,香氣怡人,人人見了都心癢癢,隻要伸出手便可觸及。而孟姐則是一朵高山上的雪蓮,從骨子裏透出一種高雅與逼人的氣勢。但這朵花可不是人人都能碰的,去年,曾經有兩個局長對孟姐起了心思,可是沒多久,那兩個倒黴鬼就觸了黴頭,一個去了離縣城最遠的鄉裏當了鄉長,另一個則被查出有貪汙受賄的嫌疑,被雙規後直接撤職,那個案件到現在還在調查當中。

出了這兩檔子事,再也沒有人敢對這個女人想入非非。

這家茶樓原來的老板姓嚴,是南方人,一年前將茶樓轉給了孟姐。一年多來,有關這個女人的身份背景一直都是一個謎。有人猜測她不是跟市裏有直接的關係,就是省裏某個大領導的親戚。可惜那些猜測都未經證實,她依然與大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並將茶樓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孟姐看到劉昌仁後,起身很有禮貌地說道:“劉老板,你來啦!你們慢慢談,有事直接叫我。”

黃來德忙從沙發上起身,朝孟姐說道:“你太客氣了!我不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嘛,也煩勞你過來!”

孟姐微笑著:“每一位來茶樓的,都是我的客人,我怎麼敢得罪客人呢!”

黃來德連連點著頭:“那是,那是!”

他發覺自己在劉昌仁的麵前有些失態,在孟姐出門後,忙又把肥胖的身軀埋進沙發中,有些不高興地瞟了劉昌仁一眼,隻說了一個字:“坐!”

待劉昌仁坐下之後,黃來德望著別處,懶洋洋地說:“是什麼事惹得我們劉總發那麼大的脾氣?”

劉昌仁點燃了一支煙,猛吸了兩口,說道:“黃縣長,不能再這樣了!”

黃來德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劉昌仁說:“別以為我不知道,自從沈縣長調來之後,你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黃縣長,我可是替你急呢!得想辦法把這個姓沈的弄走。”

黃來德“哼”了一聲,問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就一個字,亂。隻有亂成一鍋粥,姓沈的沒有辦法收拾了,我們才好渾水摸魚!”劉昌仁把煙掐滅,一字一句地說,“必須想辦法把雄哥弄出來,否則我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黃來德就驚得從沙發上跳起來,連連說道:“別的都可以,唯獨這事不行!”

劉昌仁痛心疾首地說:“你以為我就願意!我早想過了,要想對付大頭虎,隻有靠雄哥。你和我都沒有退路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