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1 / 3)

以往,爸爸也不是沒有不想回家的時候——那也簡單,不想回去,就出去跟弟兄們喝酒嘛,或者去鍾馨鬱家,退一萬步說,還可以去奶奶家。“現在呢,怎麼就成了這樣?”他走在西街上,一條直路隻有走到了黑,心裏麵是冰涼涼痛扯扯,好不容易,他爬上六樓,回到了家。

他本來想先去吃藥,卻聽見媽媽正在客廳裏麵打電話。他哢嚓門一開,她就馬上跟電話裏說:“先不說了,明天再說嘛,明天再說。”——掛了電話。爸爸也不說話,就開始脫鞋子,媽媽走過來,問他“勝強,怎麼回來這麼晚啊?又有事耽擱了?吃飯了沒?我自己先吃了,沒吃我給你熱菜。”

爸爸沒接她的話,問她:“你在給哪個打電話啊?”

媽媽臉上表情倒是沒換,隻停頓了微微的一秒鍾,說:“玉芬嘛。”

“你們兩個倒是談得來,上班說了那麼多話不夠,下班還要說。”爸爸走到飯桌邊上去看今天有啥剩菜,用兩根拇指抓了一截豬尾巴丟到嘴裏麵。

“勝強!不洗手就吃!”媽媽著著急急地趕上來,像爸爸搶了她的心肝。

爸爸也聽話,就去洗了手,媽媽給他熱了菜,熱了飯,兩個人坐到一張桌子上,他吃飯,媽媽看他吃。“你也吃嘛安琴。”爸爸說。

“我吃過了的嘛。”媽媽說。

爸爸先扒了兩口飯,空出嘴來,說:“剛剛大哥回來了,找我來幫他勸姐和好,我就去了姐那一趟。”

媽媽“啊”了一聲,很是關心的樣子:“那姐怎麼說?”

爸爸搖了搖頭,脆脆地嚼了一坨豬尾巴,然後說:“我看姐是下定決心了,這事不好搞。”

“唉!”她張開嘴巴歎了一口氣,“姐這人啊,就是倔得很,你說一把年紀,離啥婚啊?兩口子收拾到能過就過嘛。”

爸爸看了她一眼,把筷子轉過去夾了一坨魚香茄子。說完了姑姑,再說大伯——“你聽哥說過沒,他好像現在處了個對象。今天下午我問了他一下,好像對方情況還有點複雜。”他說。

“是嗎?”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媽媽擺起了多驚訝的樣子,“是啥樣的情況?”

“他也沒細說,神神秘秘的,說時候到了就帶給我們看嘛。哎呀,隨便是哪個,我覺得都可以,我哥這麼大了,能定下來就最好。”

“也是啊……”她還正想下一句,爸爸卻忍不住了——終究還是個賣豆瓣的脾氣啊——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安琴!我聽姐說媽有一筆遺產,這事還是你給他們說的,這是啥時候的事?我咋不知道?你咋又跑去跟他們說呢?”

“哎呀!”媽媽一張臉在燈下麵,像被魚刺卡了喉嚨,差點說不出話。但她終於穩下了心神,編成了下麵這段話:“你媽以前給我說的嘛,她說你性格大大咧咧,又愛花錢,如果你知道了還得了,肯定幾下就花了,所以就給我說了。至於你哥和你姐怎麼就知道了,這我真不知道,勝強,真不是我給他們說的啊!你說我跟他們哪有什麼聯係嘛!”媽媽愁著臉,好像見了個蛇美人,比爸爸還驚訝。

爸爸看著她的樣子,吃著暖心心的飯,就想:“算了算了,幾個錢的事,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又是個啥好東西嘛!終究是兩口子!我跟她計較啥!”

後來他才後悔了,想起來想起來了,就說:“就是那天嘛!陳安琴那個婆娘,明明啥都一清二楚的,偏偏不給我說,我呢,也是個瓜娃子,襪子都遞到嘴邊上了,偏偏不問了!一群人背到我,把我當悶豬兒!龜兒子的!

公說公有理,媽媽自又是另一套說法。她也是苦著個臉,唉聲歎氣:“我要早知道要搞成這個樣子,我就給他說了,唉!說來說去,哪能怪我呢,都是你大伯搞的事嘛!他耍個朋友耍個朋友,非要弄得一家人雞飛狗跳的,你說天底下那麼多女的,哪個不好——唉,我也是想說,但我哪好說?又不是我的事,說到底,我又是個外人,我哪好隨便說啊!”

“又說這個錢的事,”她還沒說完,“我也是遇到他們這家人了!你奶奶也是笑人,真還把人看扁了,以為我就圖她那幾個臭錢,不敢給你爸離婚了。我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你,離了婚,哪來的錢給你醫病?——都是為了你啊!我給你說,我們陳家的人跟他們薛家的人哪一樣,你看看你外爺,你看看你姥姥,哪個不是知書達理,客客氣氣,我們做事是講道理的,是有修養的,哪像他們這一家人,一個二個,聽到這筆遺產的事,都跳起跳起跑回來拍老太太的馬屁——笑死人了!還以為我也是這樣的人!”

這都是燒完了草船諸葛亮才說的話,先不管了。當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吃了飯,洗了澡,按照安心要過日子的樣子睡在床上,想著各自的心事,想著這個周末給奶奶過生的忙忙亂亂,想著這一大家子人,想著過去幾個星期的鬧劇。爸爸想一想,還是伸出手來在鋪蓋窩裏頭抓住了媽媽的手,說:“等這些事忙完了,我們還是找個周末去崇寧縣看一下興興嘛,不知道她好點沒?”媽媽才想說話,聲音卻哽了:“前幾天老師給我打電話,說最近好些了,還會寫日記了。說到這我又要說了,你說你媽是不是狠心嘛,這麼小一個娃娃,無非得了病嘛,她居然說不理就不理。”“哎呀!”兩頭都是肉,裏外不是人,爸爸隻有假裝大而化之地說,“她老人家了嘛,你體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