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爸爸這個人,一根脖子上還真的就長了一個腦殼,調不得頭,轉不過彎,他還是想要問清楚,搞明白,拉著姑姑不放手。鍾師忠就說:“勝強,你就聽你姐的嘛,一切以老太太高興為重,八十歲嘛!”
一個房間裏頭剩了這四個人,兩個比一個,還有一個姑爹基本是廢票。爸爸著了急,又不知道奶奶去哪裏了,又想起了大伯,他就說:“我哥呢?等我哥來說!”
來了來了,說來就來。
這話說完沒兩分鍾,大家還在會議室裏等著陳修良把奶奶帶回來,就看見大伯輕輕巧巧地推開門走進來,手邊上跟了一個女子,他左右看了看,看著爸爸他們,第一句話說:“媽呢?媽還沒來?”
他還好意思問,其他人哪還想得起來找奶奶——特別是爸爸,他盯鼓鼓看著他身邊的那個女的,看得對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隻有主動給他打了個招呼:“勝強,好。”
爸爸一口痰就卡在喉嚨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頭想:
“我的哥,你這玩笑開大了!”
又是鍾師忠出來打了圓場,他也是好不容易清了嗓子,喊了一聲:“小芹,你咋來了?”
這不就是那個周小芹,前幾天還坐在花椒鋪子裏麵賣花椒,轉眼就踩到豆瓣廠的地皮上來了!
這周小芹不說話,看了大伯一眼,大伯就把她的手牽著,說:“我們要結婚了,我帶她來給你們看一下。”
“看一下!”爸爸心裏想,依然說不出話來,“你簡直就是算準了時辰來丟炸彈的!”
“本來早就應該給你們說,”大伯好像知道爸爸心裏在想什麼,輕言細語地解釋,“不過小芹她那邊一直還在辦離婚手續,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保密了很久。”
“知明,”姑姑又開了口,“所以說,你回來以前打電話給我,說你想好了,要回平樂鎮來把應該爭取的爭取回來,是說的這個事?”
“是啊,”大伯緊緊捏著周小芹的手,總是不像年輕時候那麼扭捏了,他又轉過頭來對著爸爸,“勝強你說,你在外麵出了那麼大的事,都鬧到醫院了,媽也可以給你包住。我這事她還能有什麼意見——我和小芹這麼多年的感情被生拉活扯開的,現在下了決心,排除那麼多困難才走到一起了,她怎麼也不會不支持吧?”
“關我啥事啊?”爸爸真想把自己拖出去打個五十大板,再丟到清溪河邊上埋了,“我就是暈了去了趟醫院嘛,咋你們就都知道了,咋就把你們都惹到了?還一個二個都跑回來了?”
這事還是要挨個來問,少問了一個都說不清楚。
先是媽媽。媽媽挺委屈,她說:“我是跟劉玉芬說了勝強暈倒的事,也是千叮吟萬囑咐不能跟其他人說,誰知道她轉眼就給我說出去了?我自己老公的家醜,我也不想人家知道啊,誰讓她到處給我說了!”
劉玉芬也是眼皮一翻:“我怎麼知道周小芹給我留著這麼一手!這麼多年的朋友了,她啥時候偷偷又跟段知明好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跟她說薛勝強的事,她轉頭就去跟段知明說了,他們枕頭邊上的事,我哪管得到!”
天地良心,其實也不是說枕頭邊上就這麼輕巧:畢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管是爸爸要背著自己的老婆還是大伯要瞞著人家的老公,都不是個簡單的活路——整整兩年過家門而不入啊,也是為了打個掩護。
這天也是這樣,趁著周的老公去進貨,他開車來接了她去城外的白芙蓉賓館約會。兩個人一番雲雨,幾度貪歡,周小芹想起這事來,跟大伯說:“知明,你知道嗎?你弟弟最近出事了。”
“他怎麼了?”大伯還是緊張的。
周小芹就把這事給他說了,雖然是聽來的,不過也還說得繪聲繪色。說爸爸真是聰明倒了灶,把一個二奶養在老母親的頭頂上,說他在伊的床頭一把暈了過去,居然也隻有老母親來搭救他。又說媽媽趕到了醫院去,自然是大為光火,眼見一對鴛鴦要扯脫,老太太便咬牙祭出了天大一筆私房錢來,還說了:“隻要讓我過好了這個八十歲的生,馬上就分給你們!”
大伯當時聽了是聽了,也不好意思在自己女朋友前麵多表示什麼,回家以後卻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說你奶奶這心偏得!”他麵皮上倒是客客氣氣,語氣卻難免不忿了,“這麼多年來,吃好的拿好的,什麼都給你爸了,我有啥?當年我跟周小芹是真心相愛,無非就是未婚先孕吧,就把我們兩個弄成這個樣子。現在你爸這是啥事?也難為你媽忍得下來這口氣——花花腸子那麼多,還真的就養起了一個,奶奶居然還要給他圓這個爛攤子!還要把那麼多錢都分給他?——不是錢,真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感情!我有啥?我啥都沒!四十多歲了,住若一套單位的爛房子,拿著那麼點工資,還要到處掙外快,婚沒結,家頭沒個人,晚了回去一口冷飯都吃不到!我這輩子就是忍得太多了,忍來忍去,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也不是要跟哪個爭,這真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這份感情啊!”